《星辰遍地》年复一年

10、10

　　已经收拾好了。
　　但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迟迟无法睡着的秦落秋不得不又翻身起来，一个一个地确认，涂卡铅笔、橡皮擦、水性笔、面巾纸、准考证、身份证。
　　然后僵硬地，一步一顿地回到薄薄的凉被里，那么一不小心地，就陷入了绵长而洁白的回忆里。
　　自打余齐光被预录取了，他就如同人间蒸发般，连同他生活的每一丝痕迹，都彻底地消失在了秦落秋的生活里。
　　幸运的是，她只过了几天没有余齐光的生活，便熬出了头。
　　此时想起来，内心的庆幸仍然不绝，她多么感激班主任在最后二十几天冲刺里的神来一笔啊，自己意外地，得到了两个可爱得让自顾不暇的她想要冲上去保护他们的朋友。
　　李羽、林淇滨、秦落秋，就像三只调皮的小奶狗，咬着前方小狗崽儿的尾巴不肯撒嘴，于是三个人固执地牵起了一个圈儿，在原地转啊转。林淇滨抓着李羽背课文的时候，李羽便会招呼秦落秋来做数学题，秦落秋假装听不见，叩问林淇滨英语阅读的完成情况。
　　从前和余齐光在同一张书桌上头对头吃饭的回忆，轻易地被替换。
　　林淇滨会在熬过了一整个燥热的上午的饿狼们出门扑食的时候，精心地在李羽和秦落秋的两张课桌中央铺上几层报纸，将多余的部分理得平平整整地用自己的椅背压住，无论见过多少次这场景，李羽和秦落秋将三个人的饭菜端来时，都会忍不住赞（feng）叹（ci）一番。
　　李羽埋着头吭哧吭哧吃饭的时候，将腰板儿挺得如同升国旗旗手一般两腿并拢坐姿犹如一个贵妇的林淇滨会缓缓地将筷子在碗沿放稳，然后右手攥成一个空拳轻敲桌面三下，发出被报纸掩盖着的沉闷的三声响。然后，林淇滨皱着眉，向右飞扬起眼角和嘴角，温柔而字字如利刃地说，“李！羽！你知道什么是饕餮吗？你瞧瞧小秦妹妹，人家吃得多优雅，我们女孩子就要这样。我俩可不会抢你的，你何必跟时间赛跑呢？我的学习小组里不允许出现禽类，或者兽类。”
　　李羽停顿三秒，这停顿实在太过漫长，让秦落秋甚至以为李羽可能会是第二个被林淇滨羞辱得泪如雨下得人。但，李羽只是抬起头，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淇滨的凤眼，秦落秋已从这视线里看到了灼灼的火焰，于是决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可能是太饿……”话未毕，李羽向林淇滨张开了嘴，方才林淇滨数落李羽时，他放进嘴里的雪白的米饭、油然的青菜、澄黄的鸡蛋、还有一块棕色的糖醋排骨，在停顿的那三秒内，被他有预谋有先见地充分咀嚼搅拌，十年磨一剑，全是为了这一秒，向林淇滨展示这“优雅”“色彩鲜艳”“迷人”的景象。
　　林淇滨深知，在嘴炮这方面，没有谁能敌得过自己，在李羽张大自己的“血盆大口”之前，他都是胸有成竹的，却万万没想到，他会使出这偏招，他觉得年少时瞥见的马路上被踩过一个脚印的狗狗的粪便也比不上李羽嘴里这些污秽之物。那些白色绿色黄色棕色的碎渣就摇摇欲坠的待在李羽的唇齿之间，这冲击力仿佛一瞬间打通了自己的五脏六腑，直冲至天灵盖。如果不是几分钟之前自己亲眼见到了李羽呼哧呼哧埋头吃下的是和自己相同的饭菜，他一定能笃定李羽偷偷地吃了谁的呕吐物。但，这都是他发出那声尖叫以及突然站起打翻了桌面上的那杯鲜榨西瓜汁进自己书包里之后的想法了。
　　秦落秋眼睁睁地看着李羽出奇招击溃了林淇滨的防线，刚要爆发出热烈的笑声时又眼睁睁地看着林淇滨将那杯鲜红的西瓜汁悉数倒进了自己的书包里，于是她没什么心情笑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因为据她推测，林淇滨可能要爆炸了。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