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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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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整,韩陵敬来到了河南府府衙,门卫进去传报后,秦书吏出来引他到了卢多逊的书房,卢多逊正在埋头批阅文案。
“大人,韩公子到了。”秦书吏上前小声禀报。
“韩公子,你是来送你首级的吗?”卢多逊头冷笑一声,头也不抬地说。
“我是来赎它的。”
“哦?”卢多逊颇感好奇,放下手中的文案,微微抬起头,“说来听听怎么个赎法?”
“我找到那些契丹人了。”
“在哪?”
“王府门口有个云遮月酒楼,酒楼后院有个密道,与王府的密道相连,当日我们进去王府密道时,那些契丹人就藏入了这一条密道之中。现在他们仍躲藏在里面。”
“还有一条密道?”卢多逊有些愕然,但随后就面色如常,口气冷淡地说:“前前后后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上次我听信你的话被害得颜面扫地,这次我怎么还会委任于你,你的人头我也不要了,你好自为之!”
韩陵敬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又继续说:“大人一定知道当今皇上有迁都洛阳的打算吧。”
“你怎么知悉这事?”
“虽然是道听途说,但我想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卢多逊没有不接话。
“大人可曾想过,如果迁都成行的话,洛阳城内的官员必定显贵,现今洛阳城内品级最高的官员当属祁国公和您,而祁国公的官位却高您两级。”
“那又怎样?”卢多逊面露不忿地说。
“大人可知道这些被杀的都是些什么人?”韩陵敬有条不紊的继续讲。
“什么人?”说话的同时卢多逊警惕了起来。
韩陵敬看了看旁边的秦书吏,卢多逊示意秦书吏退了下去。
“他们都是护天营的人,护天营大人应该听说过吧。”
“啊?”卢多逊大惊失色,面色阴沉地说:“这是朝廷机密,你一个书生怎么知道?”
“卢大人不是也知道吗?”
卢多逊瞬时如芒刺在背,按道理来说他确实不能知道护天营的所在,这是皇上的直属卫队,所有关于它的信息都是绝密,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所谓伴君如伴虎,同僚之间私下里常交换情报来确保安全也不新鲜,于是就这样传来传去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可尽管如此,他也仅仅知道有这么一个机构存在,而它身在哪里,成员有多少,他是一概不知。
“你继续说。”
“这些被杀的人无一例外都隶属于护天营,而护天营直接效力于皇上,这么一来谋害护天营不就相当于谋反了。另一方面,勾结契丹人又无异于叛国。依据大宋律,叛国谋反该处什么罪恐怕大人比我更清楚。”
罪当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卢多逊两个眼珠上下打转,在忖度深思。
“如果祁国公伏法,大人不但报了那日的一箭之仇,而且至此以后,洛阳城内不就成了大人一家之言了。所以不论怎样,我都认为大人值得一试。何况那日大人也和我一样,分明听到了狂奔的马蹄声。”韩陵敬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卢多逊似乎笃定了心思,眼珠定了下来,目光如炬地望着韩陵敬,说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公义。”
“公义?哈哈哈……”卢多逊大笑起来,在他看来这真是儒生之言,但此事诱人的前景确实如韩陵敬所说,值得一试,“就为了这个公义,本官再信你一次。”
“秦书吏!”卢多逊朝着门外大喊。
“下官在。”秦书吏小跑进来。
“立刻持我的令牌去城外提调五百禁军来。”
“大人,这是为何?”
“不要多问,快去快回。”
“是。”
卢多逊指示韩陵敬落座,此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心情无比舒畅,于是和韩陵敬随意攀谈起来。
“韩公子,可有功名?”
“没有。”
“可曾参加过科考?”
“三年前参加了一次,落地了。”
“可惜。”
韩陵敬不置可否。
“不过韩公子放心,如果此案告破,本官定向朝廷举荐你。”
“多谢大人好意,不过家中有老母亲需要昼夜服侍,不能远行出仕。”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礼记》里说“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可见圣人也认为孝应排在忠前,本朝也倡导以孝治天下。比起那些以精忠报国为名而不顾及家庭父母的人,你才是君子风范,令本官佩服。”
“另外,我对做官也没有兴趣。”
“哦,这又是为何?”
“因为一些往事。”
“年轻经历些挫折在所难免,不能因此而坠了青云之志。”卢多逊像是说给韩陵敬听,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低头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文案。
韩陵敬心想虽然卢多逊看似清正刚直,但也一样难逃政敌嫌隙相互迫害,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的逻辑之中,纪大人便是因此而死的,这是他内心中永恒的烙印。这次要不是形势所迫,他也绝不会走此下策,违心违德地对自己深恶痛绝的官场逻辑加以利用。
两刻钟左右,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秦书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报说:“大人,五百禁军已经在门外了。”
卢多逊缓缓起身,带着韩陵敬往外走去。
当一行人来到云遮月酒楼时,兮言她们已经等候多时了。在卢多逊的指挥下,禁军将王府和酒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思绵带领他们来到酒楼后院,指着马棚下面一处空地,说道:“就是这里。”两名禁军兵士上前除去上面覆盖的杂草,一大块方砖暴露了出来,砖的四周都有缝隙,左上角镶了一个铁质圆形手环。
“大人,这就是密道入口。”韩陵敬对卢多逊说。
卢多逊端详了一下,准备上前去拉手环。
“不可,如果惊动了他们的话,他们可能会从另一个出口逃脱。”
卢多逊迟疑了一下,又将胳膊抽了回来,给带队的一个禁军头领下达命令:“你们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人从里面出来,格杀勿论。”
“是。”
思绵,心月和孙庭原跟这些禁军一道守在后院,韩陵敬和兮言随着卢多逊来到酒楼大堂。
“你们掌柜呢?”卢多逊讯问一个店里伙计。
“回大人,小的不知道,掌柜她很少来这里。”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
“那你可知道你们后院有个密道?”
伙计低头哆哆嗦嗦不敢言语。
“哼,你还不知道包庇朝廷要犯是死罪吧,另外勾结契丹人罪加一等,满门抄斩。”卢多逊厉声厉色地说。
“大人,小的冤枉啊!掌柜交代每晚子时给他们送饭送水,并没有说他们是朝廷要犯和契丹人啊!”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一十五人。”
“现在还在下面吗?”
“昨晚下去的时候还在。”
“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去王府密道,以防节外生枝。”韩陵敬催促卢多逊。
正在这时,若轻云站在了酒楼门口,一身蓝衣粉裙飘飘若仙,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分外妖娆。
“不知道府尹大人为什么将我这里团团围住?”若轻云淡淡地说。
“你是什么人?”
“小女子是这家酒楼的掌柜若轻云,”若轻云看到了站在卢多逊身后的韩陵敬他们,显得有些意外:“原来韩公子,赵小姐也在啊,你们怎么?”
“怎么,你们认识?”卢多逊扭头看着韩陵敬,责问道。
韩陵敬略显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用怎么样的言辞回复合适。
“两位来我酒楼吃过饭,有过一面之缘。”若轻云替他回答,也是替他解了围。
“来人,将她拿下。”卢多逊命令左右兵士。
两人上前一人拉住了她一只胳膊。
“大人还没有告诉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若轻云从容地说。
“一会你就知道了。”
卢多逊带着剩下的禁军往王府大门走去,韩陵敬和兮言跟在后面,路过若轻云时两人心思复杂地向她点头示意,而若轻云则始终保持着独有的华丽又迷人心扉的微笑,她依然高贵优雅。
王府门口,秦书吏上去拍门,不一会□□鱼带着两个家丁从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是卢大人,不知道哪阵风又将您给吹过来了?”□□鱼看了看门口的阵势,却是丝毫不畏惧,戏谑地说。
“要你狗命的风,”卢多逊怒冲冲地说:“来人,进去包围后花园。”
“这是王府,谁敢放肆。”□□鱼拦在路中间,气势汹汹地大吼。
卢多逊上去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走了进去,后面的禁军鱼贯而入。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鱼斥责着从他身边经过的兵士,但根本无人理睬他,等他看到了后面的韩陵敬和兮言时,感到大事不妙,急急忙忙带着两个家丁往王府内跑。
听到了动静的祁国公王溥已经来到了前院正堂,面对来势汹汹的卢多逊,也不再冠冕寒暄,直接叱问道:“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有人举报说您窝藏契丹要犯。”
“卢多逊,不要欺人太甚!上次你说有人看到契丹人来到了我府上,我任你搜寻,你找到了什么?屁都没找到!我念及你我同朝为官多年就不予追究,这次你又无端来寻衅滋事,我这就去写奏疏禀告皇上。”
“王爷,我看您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等我在您这里抓到了契丹人您把请罪书一起写也不迟。去后花园!”
卢多逊带着众人直奔后花园,留下了气的脸色惨白的王溥。
“王爷,王爷,您没事吧。”□□鱼跑了过来。
“木鱼,怎么回事?”
“卢多逊派人把王府给团团包围了,而且我看到对面的云遮月酒楼四周也都是官兵。”
“这个卢多逊,这次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们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了吧?”
王溥心惊胆战起来,说:“我们去看看。”
等王溥和□□鱼来到后花园假山时,密道已经被打开了。
“秦书吏,你带人看守着洞口,其他人全部下去。”卢多逊做着最后的部署。
全副武装的禁军兵士人人手持着火把纷纷下到洞中,紧接着卢多逊也不由分说走了下去,韩陵敬和兮言跟在他后面,王溥心中担忧有什么不测,也让□□鱼搀扶着自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面挪动。
在密道里的卢多逊看到王溥两人,冷笑了一声,故意大声说:“韩公子,你给王爷开开眼吧。”
韩陵敬仔仔细细地搜寻着靠近台阶一侧的墙面上每一处可疑的凸起与凹陷,大约过了一刻钟,他在接近地面的地方找到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石块表面细腻光滑,左右轻轻摇晃起来非常灵活。
“大人,这就是机关。”
“所有人做好准备。”
韩陵敬扭动石块后,只见旁边的墙面开始移动,最后开出了一道三米宽的洞口,洞口里面也是一条笔直的密道,里面的构造和这个密道相似,远远望去前方有昏暗的火光,突然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什么声音?”卢多逊问道。
“似乎是刀剑的声音。”兮言说道。
“难道那边打起来?我不是命令……所有人,快冲!”
听到命令后,所有兵士都奋不顾身向前冲去,卢多逊指挥靠后的两人:“你们两个在这里保护王爷。”说是保护,实际上是看守。
王溥紧张兮兮地站在那里,不住得里面张望。
“木鱼,怎么办?”
平时精明狡猾的□□鱼此时也没了主意。
卢多逊和韩陵敬,兮言走在的禁军后面,他们还没走出去多远,前方的打斗声已经逐渐停息了。等他们走到刚才所见的火光处时,看到的是一个有酒楼后院那么大的洞穴,禁军士兵分立在两侧,中间横七竖八躺了很多人,有四人身上有多处刀伤,其他人衣裳完整,好像没有任何伤口。
“怎么回事?”
“回大人,我们赶到时就是这样了。”
韩陵敬上前一一探着每个人的鼻息,到最后一具尸体时,感觉这张脸有些眼熟,趁着光线仔细端详后,才发现原来是那个护天营铁匠,肖思绵的父亲,他还残存着一丝气息,轻微地努动着嘴唇,韩陵敬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倾听着他的遗言。倏尔韩陵敬起身,轻轻地伸手去闭合了他圆睁着的双眼。
兮言俯身看清楚他的容貌时,不禁惊诧万分。
“他怎么在这?”兮言小声说。
“韩公子,有什么发现吗?”卢多逊急切地问。
“所有人都死了。”
“可是只有这几个人身上有伤,其他的都是全身完好无损啊?”
“那些人应该都是中毒致死。”
“什么?中毒?”
“爹,爹……”思绵哭喊着从另一侧跑了过来。
“什么人?”前面的兵士拔刀大喊,拦住了思绵。
“自己人,”兮言慌忙上前,拉住思绵说:“思绵,怎么回事?”
“我爹呢?我爹呢?”思绵焦急地问道,挣脱兮言,跑到尸体处扫了一圈便认了她爹,嚎啕着扑了上去:“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已经死了。”韩陵敬带着沉重地口气说。
“不,不,我爹没死。”思绵摇着头拒绝承认。
“思绵,节哀。”兮言上前抱住了思绵。
“韩公子,这是?”
“大人,请把这些尸体都搬到外面,我要验尸。”
“来人,把尸体都抬上去,”卢多逊想了一想,又说:“抬到王府前院去。”
“是。”
此时,心月和孙庭原也从刚才思绵的那个方向跑了过来,后面跟着负责守卫酒楼后院的禁军头领和几名兵士。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命你们把守着入口吗?”卢多逊质问那个头领。
“禀大人,有人趁我们不备窜了下来,后面这几人我们没拦住。”首领显得十分惭愧。
“是不是那个人?”卢多逊并没有过多斥责,指着思绵面前的那具尸体问。
头领上前囫囵地打量了一下便一口咬定:“就是他。”
等其他十五具尸体都抬走后,两个兵士上来抬思绵面前这具,思绵却死死护着不松。
“淮姑娘你把肖姑娘带到上面去,我和庭原兄去验尸,赵姑娘也随我们去辨识他们的身份。”韩陵敬说道。
“节哀吧,思绵,人死不能复生。”兮言悲伤地说,又一边和心月使劲拉着思绵起身,两个兵士立刻上前将这具尸体也抬走了。心月忍着肩膀上的痛楚搂着思绵往外走,韩陵敬三人与卢多逊一道朝另一侧走。
卢多逊看到王溥和□□鱼时,两人已经双双脸色唰白,于是得意地说:“王爷,您这是金屋藏娇啊,藏得还真够隐蔽,让本官好找!走吧!”
几个人怀揣着各自心思,都出了密道,来到了王府前院,十六具尸体已经整齐地摆在了地上。
韩陵敬和孙庭原细致地检查着每个人身上的情况,两人时而用眼神交流,时而窃窃私语,他们又在前十五具尸体身上找到了十四个和先前所见外表一模一样的铜牌,只是上面的图形文字有差异。
“这个不是你上次给我看的?”卢多逊惊异地说。
“契丹人的职官牌。”韩陵敬说。
兮言将十四个职官牌一一过目浏览后,说道:“和先前的一样,所有职位都是御帐亲骑,所有姓氏都是耶律。”
“这么说这些都是契丹人了?”
“是的。”
“王爷,现在你还有何话说?”卢多逊底气十足地说。
“这,这……”
“就凭借这一个小小的铜牌就说这些都是契丹人,未免有些太牵强了吧。”□□鱼替王溥辩解。
“哈哈,你这宵小之徒,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我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秦书吏,你给他讲讲。”
“是。契丹人表面上和汉人在体貌上相差不大,但实际上他们身处北地,气候寒冷,和我们汉人还是有些明显不同,首先他们身体上的毛发较我们更为浓密,尤其表现在胸口上;其次他们的眼珠偏褐色;最后也是最明显的一点,因为习俗原因他们从小就在耳朵上打了耳洞。”
□□鱼上去一一拔了每个人的上衣,又去观察眼珠和耳朵,和秦书吏说的丝毫不差,除了最后抬上来的尸体,其他的人人胸口都有或多或少的护心毛,眼睛也不是纯正的黑色,两只耳朵都有大小不一的耳洞。
□□鱼看向王溥,绝望地点了点头,王溥感到头晕目眩,差点跌倒。
“你们两个去小心扶好王爷,”卢多逊指挥旁边的兵士,又幸灾乐祸地说:“王爷,好戏还没结束,您再多忍耐一会。”
此时的王溥已尽失了反驳的精神与气力。
“即使这些人是契丹人又怎么样,说不定是你们提前杀死丢在那里用来陷害我们王爷的。”□□鱼继续抗辩说。
“所有尸体都是死于刚刚,这三人是死于刀伤,被他所杀,其他十二人都是死于口服砒霜丸。”
韩陵敬的一席话说得□□鱼哑口无言,可自己心中的困惑却无人解答,身为护天营的老肖为什么要深入虎穴,甚至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了,难道是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完全没有必要,这些人被捉拿后迟早是要丢掉性命。还有那句遗言又有什么深意?
卢多逊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要确认这些人是契丹人就足够了,现在他也已经得偿所愿了。
“来人,去带云遮月的掌柜过来。”
“遵命。”
不一会若轻云就带了过来,看到满地尸体的她并没有显得十分慌乱害怕,但刚才的那份安之若素却已经不在了。
“你可认得他?”卢多逊指着□□鱼。
“认得,他是王府的管家。”
“那他呢?”卢多逊又指着王溥。
“他是这个王府的王爷。”
“那你可认得这些人?”卢多逊问道。
“不认得。”
“他们就藏在你后院的密道中,你有什么话说?”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你说什么?”
“这件事和王爷没关系。”
“有关系没关系不由你说的算,来人,将她带走,还有酒楼的一干人员全部羁押。”
“是。”两个兵士将若轻云带了出去。
“王溥,此时你还有什么话说?”卢多逊直呼其名,大声问道。
“老夫一概不知。”王溥干脆眼睛一闭,不再理会。
“卢大人,这些契丹人都是藏在云遮月酒楼的密道中,并非在我们王府的密道,为何说我们王爷窝藏他们?”看到主人受辱,使得□□鱼愤愤不平,又不顾一切地要替王溥辩驳。
“哈哈,这话你还是去和皇上说吧。”卢多逊笑着回答,却是一副笑里藏刀。
“传我命令,从现在起包围王府,没有我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你们两个去看住密道入口,不许人出入。”
“遵命。”
一切部署妥当后,春风得意的卢多逊笑容可掬地对韩陵敬说:“韩公子,今天多亏了你。”
“大人,我的人头可以赎回了吗?”
“当然。”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韩公子但说无妨。”
“我想把这具尸体带走。”
“这……”
“大人刚才也看到了,他是下去缉拿契丹人的,也是我朋友的父亲,我希望他能得以安葬。”
“现在恐怕不行,此案关系重大,任何涉案人员都要严加盘查,”卢多逊顿了一下又说:“但是韩公子请放心,等此案水落石出时,我定将这具尸体完璧归赵。”
“好,有劳大人费心,我们先告辞了。”
“秦书吏,去送送韩公子。”
“韩公子,请吧。”
韩陵敬三人从王府走出来后,来到酒楼后院,心月与思绵坐在角落的一个石案上,思绵还在抽噎不止。几个人相互看看,都心生悲悯。
“我爹说是统领派他来支援我们,可是他为什么独自闯下去啊……”思绵哽咽着说,“心月姑娘你不应该拦着我,让我跟着他一起去死啊!”
“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兮言上前去宽慰了思绵,和心月一道将她扶了起来,只感到她整个人松松散散的,像是丢失了魂魄。
他们几人刚刚踏出云遮月没多远,酒楼的大门就被贴上了封条。韩陵敬回头望过去,好像那里已经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了。
在正堂翘首以盼的丘中梁瞥见他们一行人时,跑出来急切地问:“怎么样,人抓到了没有?”
“抓到了,不过全死了。”
“全死了?”
“服毒自杀了。”
“看来这些契丹人都是死士,那幕后主谋呢?”
“云遮月酒楼掌柜若轻云被羁押,祁国公王府被包围,他本人这次也是在劫难逃了。”
“太好了。”丘中梁兴奋地大喊,又看看几个人神色,似乎都被阴郁悲伤所笼罩,后面的思绵更是悲声戚戚,“你们怎么了?”
“思绵的父亲在与契丹人的搏斗中死了。”
“什么?老肖死了?他怎么会去那里?他应该在执行城北门任务才对啊。”
“不是统领你派他去的吗?”兮言问道。
“没有啊。”
韩陵敬与兮言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一回事?
兮言扶着思绵去房中休息,韩陵敬去正堂给丘中梁讲述一些细节,院中留下了孙庭原和心月,自从昨天回来后,孙庭原似乎一改以前的轻佻随性,变得内敛了许多。
“杏花争妍,想必太白山中现在也是一派气象万千。”看着院中花枝招展的杏树,孙庭原感慨道。
心月没有说话,却是也盯着出了神。
“你陪我去城中药铺为肖姑娘买些滋阴补体的药吧。”
“好。”心月脱口而出,回过神来不免为自己无端的顺从感到诧异。
两人并排走在街道上,此时刚过未时,街上人不是很多。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好多了。”
“本来此行是为还人情,却不想又欠下一条命。”孙庭原无可奈何地笑着说。
“我救了你,你也医治好了我,我们两不相欠。”
“不能这么说,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况且没有因怎么会有果。”
心月思索着他的话,我救他受伤是因,他医治我是果,我若不救他就不会有他医治我了,而那样的话也许他就已经死了,所以按这样的逻辑来说他欠我一条命。好零乱!
“等我一下。”孙庭原打断心月的思绪,走入一家胭脂水粉店。
他要干什么?心月满心疑惑。
短短一会,孙庭原从里面走了出来,拉起心月的右手,心月刚想发怒,手中却被放了一枚蓝色的发簪,“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欠你一条命的信物”孙庭原说完,又压下了她的几根手指将发簪握住。
心月脸颊翻起红晕,却是握紧了发簪。
“你要去哪?”
“太白山。”
“什么时候出发?”
“一会便走。”
“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你……”孙庭原换了个轻松的口吻又说:“我是闲云野鹤惯了,呆在这里不欢颜,哈哈哈。”
两人走到一间药铺,孙庭原进去买了一包中药出来递给心月,语重心长地说:“给你,记住每日早晚各服一剂,三天后你的伤就彻底痊愈了。”
“你不是说来给思绵买药的?”
“骗你的,她是心病,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心月接过药包,似乎有话憋在心口,却茫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不觉两人又回到了铁匠铺。
“我走了,我平生最不喜欢伤离别,代我向陵敬和赵姑娘说一声。”孙庭原豁达地说,说完就去对面的马棚牵马。
等他上马准备离开时,心月才恍然醒悟过来,开口说:“仵作,我们还会见面吗?”
“有缘便会,你有我的信物。”孙庭原说完,就策马直奔城西门而去。
心月一直望到不见了踪影才穿越走廊回到了庭院,望着红粉娇艳的杏花,心中怅然若失,他刚才说因为我是什么意思。
这时,兮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呆呆的心月。
“心月。”
“郡主,这是孙公子给思绵,不是,给我配的药。”
“孙公子人呢?”
“他走了。”
“走了?”
“庭原兄去哪了?”从正堂走出来的韩陵敬问。
“好像是太白山。”
“怎么就不辞而别了?”兮言纳闷。
“庭原兄不爱伤离别,但是…….”韩陵敬没有继续往下说,看着兮言会心一笑,兮言立刻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也偷偷笑起,好像刚才心月还是第一次称他孙公子。
祁国公王府内,王溥诚惶诚恐,“怎么办,木鱼?”
“现在从密道里发现了契丹人,那么王爷勾结契丹人的罪名就坐实了,这可是叛国谋逆,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这我当然知道。”
“王爷,我看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如果等卢多逊那老贼将此事禀奏给皇上,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朝上群臣都深知利害,到时人人自危肯定没人敢给王爷您说话,您就危在旦夕了。”
王溥从恐慌中沉静了下来,沉思许久,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前朝托孤重臣,皇上的眼中钉,现在还被冠以勾结契丹人的罪名,谁还敢跟我沾上关系。木鱼,你说怎么办?”
“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怎么说?”
“我去找上将军先将您解救出去,然后趁机杀了那老贼,到时候您再向皇上禀明卢多逊勾结契丹人意图谋反,被您一举挫败,他本人畏罪自杀。”
“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妙!
“王爷到时候不但可以高枕无忧,还成了有功之臣。”
王溥不禁喜上眉梢,忽又想到了现状,担忧地说:“可是外面已经被层层围住,你怎么出去?”
“王爷放心,我已经有了办法。”□□鱼对着王溥小声耳语起来。
夜半子时,王府中突然大吵大闹,“救火啊,救火啊!”
“怎么回事?”
“好像是救火?”
“二位军爷,快来救火啊,我们王爷的房间失火了。”□□鱼慌慌张张地跑到假山上,对着看守洞口的两名兵士大喊。
“啊?可是我们的命令是守住这个洞口。”
“如果我们王爷有个闪失,府尹大人会轻饶你们吗?”
“你说怎么办?”一个兵士听后胆寒心惊,对另一个人说。
“我也不知道。”
“管家,不好了,火势更大了。”跑来一个家丁,紧张地大喊。
“王爷还困在里面吗?”
“是啊,再晚一会王爷就要烧死在里面了。”
刚说完,只见别院里火苗窜入空中,黑烟滚滚。
“二位,快点吧,王爷就要被烧死了,到时候你们也完了。”□□鱼喊完,带着家丁消失在了黑暗中。
“如果王爷死了,我们会不会被处斩?”
“要不我们去帮忙?快去快回。”
“这深更半夜的,也不会有人来这了。走!”
躲在黑暗中的□□鱼看到两人离开后,迅速跑上假山,窜到密道中。
府衙客房内的卢多逊躺在床上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却睡意全无,直到现在心中还是激荡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终于可以把这个老家伙扳倒了,而且是一劳永逸的形式,这十几年来的愤懑可以一扫而空了。他索性起床披上外衣,燃起火烛,在房内踱起步来,步履轻快犹如腾云驾雾。
“大人,不好了。”秦书吏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什么事?”卢多逊拉开房门,秦书吏神色惊慌地站在门外。
“负责包围王府的军士来报一个时辰前王府突失大火。”
“什么?”卢多逊大惊,但随之转念一想,不对啊,怎么可能这么凑巧,突然明白了过来。
“王溥怎么样?”
“王爷没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王府的管家不见了。”
“蠢材!他肯定是趁乱从密道逃了,你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秦书吏怯懦地说。
“一个时辰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即刻去把那个密道给我堵死,另外将那两个守卫各自仗打五十。如果再有闪失,我拿你是问。”
“是,下官这就去办。”
卢多逊想起了那个丑陋的家伙,不免一阵恶心嫌恶。他跑了,能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