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放火烧山4 ...

  •   张老爷苏醒后,一边叱骂一边竭力压下这件家丑。张静是嫡子,王夫人的儿子,而张家之所以发迹是因为王夫人的父亲是当年青州第一大酒楼的掌柜。二十多年前张老爷只是一个穷得当裤子的酸秀才、老父死了都买不起棺材葬,是王掌柜把独生女嫁给了他,才繁衍出后来声名显赫的张家。

      王夫人自嫁人就久居深闺,对外宅不闻不问。但青州还是有不少老人知道张家发迹始末,若对张静弃之不顾,无疑令人戳脊梁骨。

      张老爷绞尽脑汁也要保住张静。虽然这个嫡子被他的白痴娘教的一样呆板木讷、不讨喜,但脑子颇聪明,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是块读书的好料。而且长得像张老爷,每每看到他,张老爷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好在娇兰只是房小妾——这种时候,又要感谢娇兰是张家人了,其父祖辈务农,无权无势,欺负了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花。张家人火速将娇兰的聘书改成了身契——如此她不是张老爷的妾室,只是个婢女而已,大家公子睡一个婢女,再正常不过了。

      而这个婢女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大公子的脸,罪大恶极,必须立刻惩处。捉奸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张老爷就下了令,将娇兰沉塘。

      就在行刑的当口,官府飞马冲进了张家宗祠。杨娇兰父亲听闻女儿受辱,悲痛欲绝,将张静告上公堂。官府派人前来追查。

      这下大大出乎张老爷预料,立了案,就算过了明路,张静一个淫辱后宅的帽子算躲不掉了。遮掩家丑未果,反而颜面更加扫地,张家大公子与姬妾通奸一事传得风风雨雨、满城皆知。张家轮番派人到杨家威逼利诱,逼死了杨娇兰的母亲,但失去一切的杨父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咬死了就是不撒口,誓死要张静下大狱。

      张老爷无法,只好动用官道上的路子,买通判官徇私枉法了结此案。听说杨娇兰下了公堂被押回牢里就上吊了,不知是真是假。张静被放出狱,但声名尽毁,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强|奸姨娘的畜生。然而张老爷强大的社会关系网保住了他的秀才功名,科举在即,若张静能一举中第,来日未尝不能洗白。

      但他干了一件事,彻底把自己送上绝路。

      施家要退婚。

      施家是大族,青州城中李、张、施、班四家豪商,数张家和施家势头最盛。不同于后来发迹的张家,施家在青州已累世经营几代,金玉叠山,珍宝盈市,田庄园亩不可胜数。张静与施家小姐的亲事定了几年,无论财力门第,张家都算高攀。

      而张静身败名裂,婚约肯定作废。施家信佛,找女婿极爱重人品,没理由给家里唯一的嫡女配一个对姨娘下手的淫贼。施家人倒也宽和,没苛责张静毁坏女儿的名声,但张静不甘心,就在张家派去的说客被一遍遍打回的时候,他想了个鲜招。

      张静给施家小姐写了封辞章华美的信,称自己负屈衔冤、惨遭诬陷,假借互诉衷肠的名号,将施家小姐骗至寺院,欲生米煮成熟饭。

      好在施家看女儿看得紧,护卫及时赶到,有惊无险。但这一下施家不可能再饶恕张静,将其告到官府,严令依律处决。

      诸翁欺奸男妇,诸男欺奸义男妇,居父母丧而欺奸父妾,主欺奸奴(已许嫁良人为妻),均视情节轻重、亲等处以杖、笞,直至处死。强|奸未成者处以杖刑,后果严重(如折伤、强|奸者)处以绞刑。

      也就是说,张静会被处死。

      张老爷听到消息几乎当场崩溃,连夜背着荆条到施家门口跪了一夜,未果,反而染上肺炎,回来就一病不起。金银地契像流水一样送出,张家家财如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张老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保下张静一条命。青州是肯定不能呆了,张静被开除族籍、革除功名,永世不得归乡,张老爷经历此事也元气大伤,多次以汤药吊命。

      王夫人哭瞎了眼,但她一个后宅妇人,什么也做不了。

      张静被逐出青州,但他一个书生,能有多少谋生的技能。显而易见四处流浪、穷困潦倒,单悦到来时,他饥寒交迫,形同乞丐,和灾民一起冻死在青州城外的窝棚里。四个门中,施家张家都在赈济,他不能靠近任何一处,只能远远躲着,孤独地迎接自己可鄙一生的终结。

      如意最终没有开门,对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前科犯,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单悦默然。张静的血在冰下形成“冤”,究竟指他没有非礼娇兰、还是未曾猥亵施小姐?所谓任务,是否就是替张静翻案、令他沉冤昭雪?

      她想了一夜,第二天如意起床,发现书房里扔了满地纸团。

      “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张静说。

      “你疯了吗?”听完他的请求,如意忍不住尖叫道,“叫我去给施小姐送信?!”

      单悦现在有两个人证,一个是被休弃的妾室娇兰,另一个是施家小姐。

      张静用性命申诉自己冤枉,如果他没干,谁陷害他?娇兰可能沦为后宅斗争的棋子,但礼教之下,施小姐总不至于诬告未婚夫。

      单悦人在青州是托了冯铭的福,一旦离开,再想进城门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决定先从施家查起,但联系施家小姐的路全都被封死。施家连门房都认识张静,人人喊打,也不能写信,因为上回施家小姐就是被一封信骗到寺庙去的。古代后宅女子很少参加社会活动,单悦既不能露面,也不能在青州城久待。

      左思右想,只能寻求侍女帮忙。仅凭一点细节不能将冯铭划分到“坏人”范畴,他是单悦如今唯一的依仗,承担不起任何误判风险。

      如意不肯去送,张静说:“你见到施家小姐就好。该有的事情我都在信里说清楚,你只给她,别的不用管。”

      “……你想让我被打出来吗?你的信肯定看都不看就被扔掉,还带累冯公子的名誉!”

      “那你就再给她一封。我写了九十九封信,够扔一阵……施小姐当初没有追杀我到死,就说明她的智慧足够理解这封信和冯公子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你难道想让我一直住在这里吗?”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如意,她踟躇半晌,咬紧嘴唇,最终接过了装信的包袱。

      单悦松了口气:“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我可不保证你如愿。”如意低声说了句,匆匆离开。

      趁送信的功夫,单悦决定去见张静的娘。

      冯铭早为她准备了假身份,他以为张静挂念王夫人才回来的。

      相交多年,冯铭肯定十分熟悉张府,理论上,他应该也在通奸事发当晚的寿宴上。

      这是他劝张静放弃翻案的原因么?亲眼目睹?

      无论如何,单悦都得找个目击者问一问。唯一的亲友形迹可疑,她只能去问另一个这世界上最不会伤害张静、最期盼张静好的人了。

      张静的亲娘。

      作为张家主母,王夫人当天肯定也在宴席上目击了全经过,也许她能提供什么线索,同时她对张府后宅了若指掌,可以帮单悦筛选出嫌疑人。

      以宅斗文的经验,如果有谁视张静为眼中钉肉中刺,张钰母子必然名列其中。

      单悦化装成运炭的车夫偷偷来到张府角门,按照冯铭给的暗号递交了信物。张老爷姬妾众多,宅院的地皮总是不够使,一应车炭马厩都放在了院墙外,颇方便藏东西。

      单悦呆在堆干草的棚子里,隔壁就是马厩。即使在冬天,马粪仍飘来阵阵异味,熏得人头晕。单悦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思索待会儿见到王夫人要怎么措辞,坐立不安,紧张得心砰砰直跳。

      外面逐渐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门“吱扭”一声被拉开,迈进一只七宝嵌珠彩蝶戏牡丹的锦缎绣花鞋。单悦猛地站起身,一下子愣了,同时,来人僵在原地,嘴唇嗫嚅着,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单悦怕她一激动晕过去,犹豫着过去扶:“娘、娘……”

      “谁是你娘!!”王夫人爆发出一声尖叫,一耳光狠狠掴在单悦脸上,“我怎么生出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孽障!”

      单悦整张脸都被扇得背过去,瞬间懵逼,王夫人扑到她身上厮打:“你知道你走后我过得什么日子吗?!柳氏那个贱婢,趾高气昂地踩在我头上啊!连燕窝羹都敢克扣,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元配!她不知道我是靠那个活着的吗?她这是想害死我、害死我啊!她盼着我死呢!柳贱婢,还有她那个泔水桶里捞出来的死儿子,柳氏得意了啊,张钰得意了啊!她是张家的主人了,你呢?!你呢?!”

      王夫人一指头一指头地戳单悦的脑袋:“你娘在一个妾手里讨食吃!要不是生了你这个脓包,你娘我现在还是青州王家的娇小姐,就为了你!嫁给你那个花心肠的爹,给他娶那些烂肚皮的妾!你娘我能不恨吗?不怨吗?辛辛苦苦一辈子,换来个什么东西,就你这个缩头窝囊废的儿子!呸,你也配!早该把你在墙上摔死,连老娘都保不住,你活着干什么吃的,哎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诶,养出这么个不争气的儿,让他半死的老娘躺在地上被人踩哦……”

      单悦整个人都傻掉了,王夫人露面时,她几乎以为是哪家农妇。纵使她遍身罗绮,满头珠翠,即使掩饰身份依然戴着明晃晃的玉镯子,但单看相貌,和高檐阔瓦的张府没有半分联系。王夫人脸色枯黄,两腮深深凹陷,手干瘦得像鸡爪,唯有两只陷在皱缩眼皮里的眼球放出骇人的精光,骨碌碌转动,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她紧紧掐住单悦的手,指甲几乎埋进肉里,哭叫道:“我的儿啊!你要为我做主啊!!”

      ……这是哪来的神经病!

      单悦脑子里一片空白,想推开这个疯子,刚一动作,王夫人的嚎叫立刻高了八度:“连你也嫌弃你娘?我死了你就快活了是吧,正好和柳贱婢眉来眼去,一起作践你娘!哎呦老天爷诶,你开开眼呐,不孝儿恨不得他老娘去死诶……”

      “你别、别喊了!”单悦被这一通狂风暴雨弄得手足无措,空攥着拳头,牙咯咯作响,“你闭嘴,十里外的人都被你喊来了!”

      “你果然嫌弃我!”王夫人抓着单悦的肩膀不松手,眼睛亮得惊人,看得比她高两个头的单悦心惊肉跳,“都是你们的害的!我是被你们害死的!”

      她摇摇晃晃地去拔头上的簪子,单悦当然阻止,忍无可忍地一把将她推开:“你适可而止!”

      王夫人撞在墙板上,灰尘簌簌直落,单悦猛喘口气:“我问你几句话,答对了,说不定你儿子还有救,不然,就等着吃不上燕窝饿死吧!”

      王夫人钗环散乱,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我,你还记得我是你娘?”

      “当然。”单悦强忍住心头的恶心。

      “静儿,我的静儿,”王夫人老泪纵横,“不愧是乖儿,知道给娘出气,娘只有你了……”

      这又理解到哪个沟里了?

      单悦无FUCK说,往墙上一倚,简直窒息,脸颊湿漉漉的,她随手一抹,当即愣住。

      张静流下了血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放火烧山4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