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78、一路向北 12

　　魏清明领着阿蒙去吃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时节已入秋，寒风冷萧萧。夜色凉如水，初月上新钩。街上路人，在秋风中脚步匆匆，各觅归处。街旁店家，在酒菜香气中灯火通明，宾客喧盈。

　　魏清明领着阿蒙来到一家炖菜馆。这炖菜馆楼有两层，挂着大红灯笼，人声鼎沸，笑语喧盈，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阿蒙站在门口用力地吸吸鼻子，说：“师父，这家炖锅闻着好香啊！”

　　魏清明笑道：“那咱们就在这家吃。这冷夜里，再没有什么比一锅热乎乎的炖菜更暖胃了。”

　　这家炖菜馆生意极好，刚到饭时，便顾客盈门，楼里几乎没有空座了，外面还源源不断的有人来。亏得魏清明腿长，抱着阿蒙两三步蹿到楼上，甩开了一齐进来的客人，占住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要不然今晚这顿恐怕就吃不上了。

　　魏清明点了一大锅炖菜，还有几道店小二推荐的招牌菜肴。店小二正准备到后厨报菜的时候，阿蒙又叫住他说：“再来一小盆儿米饭。”

　　魏清明：“阿蒙，先用不着叫米饭，点的菜还不一定能吃完呢。若是吃了不够，再叫米饭也不迟呀。”阿蒙一听急了：“什么？吃菜怎么能不就饭呢，光吃菜哪能吃饱？再说了，这么下饭的炖锅，不就着米饭吃可惜了呀。”

　　店小二：“得嘞，给您二位再上一盆儿米饭。咱家的米饭粒粒饱满颗颗香甜，管保您二位吃了还想吃。”

　　阿蒙拿着筷子端着碗儿兴奋地等着，不一会儿菜品就上齐了。端的是鲜美异常。只见那：

　　莴笋干，脆生生。嫩茼蒿，水汪汪。面筋与腐竹，鸡血伴鸭肠。肥猪脚，瘦鹅掌，一盘不够两盘装。素胗子，荤蹄髈，汁鲜味浓热来尝。虾饼微烫熟，牛腩久炖成。

　　大白菜，小叶黄，一顿乱煮浸五味。白萝卜，红番薯，雄火翻沸大料融。鱼肉煎桂皮，辣椒炸油香。豆腐滑软入口暖，羊肉肥嫩出高汤。

　　炖锅刚一端上来，热腾腾的香气便直往人鼻子里钻。阿蒙闻着香味儿便直流口水。店家又奉上了秘制的蘸菜酱，酱融百味，汤色新亮，蘸着菜吃，真是引人食指大动。

　　阿蒙赶紧把菜往碗里一扒拉，蘸着酱，美美地吃了起来。肉暖菜肥，吃得人喉舌生津，唇齿留香。阿蒙只恨不得能长出两张嘴来，吃得是眉飞色舞，摇头晃脑的，那一盆儿米饭是顾不上了，扔给魏清明去解决了。

　　魏清明给米饭浇上菜汁儿，拌上肉片儿，端着盆儿吃了起来。全当拿饭下菜了。

　　阿蒙挥舞着筷子风卷残云的时候，一扭脸瞥见魏清明正端着那盆儿米饭埋头吃呢，赶紧热情地招呼他：“师父，你怎么光吃饭不吃菜呢？”说着拿筷子叨着一桌子菜：“来，来，吃菜！吃菜！”

　　魏清明放下盆儿，打了个饱嗝儿：“你吃吧，我有点儿吃不下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大半的菜都进了阿蒙的肚子了。阿蒙吃得肚儿圆，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小肚皮，觉得熨帖无比。

　　这炖锅实在是暖人，师徒俩吃完饭去找宿头，走在夜风中，浑身暖洋洋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

　　阿蒙走了两步，便拽住了魏清明的袖子，说：“师父，我吃太饱了，走不动路。”魏清明就把阿蒙抱了起来。走着走着，阿蒙打了个嗝，觉得菜香气从五脏庙又翻腾上来，充斥口鼻，不由感叹道：“哎哟，炖锅实在太好吃了，连打嗝都是香的。”

　　魏清明一听笑了。

　　阿蒙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有点羞恼，故作发怒道：“笑什么呀，难道不香嘛？”说着伸出两只小胖手抱着魏清明的头把他脸扳过来，把嘴巴凑上去：“不信你闻。”说着张开嘴，冲魏清明大大地哈了一口气。

　　“哎哟，我的天爷！”魏清明笑得脸都抽抽了。

　　阿蒙这下真生气了，拧住他的脸，问道：“怎么了，到底香不香？”

　　魏清明赶紧点头：“香，香！”

　　阿蒙十分得意地“哼”了一声，丢开手，又伸出两只小胖胳膊搂住魏清明，将肉乎乎的小脸儿贴在他的额头上，嘴角翘起了笑容，喜滋滋地说道：“师父，我觉得好幸福哟！”

　　魏清明：“是吗？”

　　阿蒙闭着眼睛，皱着鼻子，幸福地勾起嘴角：“是呀！天这么冷，你这么暖。”

　　这又是在哪个话本子上学来的词哟。魏清明笑着咧咧嘴：“哎哟，感觉牙好酸。”

　　阿蒙将肉肉的脸蛋儿在魏清明额头上蹭了蹭，笑嘻嘻地说：“师父，你只有一串铜板，却舍得花八十个钱给我买好吃的。你对我就是真的好嘛！我会不知道？”

　　魏清明听了心里甜丝丝的，刚想说这丫头如今这般懂事了，就见阿蒙又晃着脚说道：“郎君若是珍爱妾，钥匙拿来与妾藏。妾也不贪君白黄，只当全咱一段情。一夜夫妻百日恩，将钱交付才算真。咱俩人肉贴肉儿心贴心，郎有什么不放心？若是不肯给妾拿，必是旁处还有家。君生二心妾也分，从此扫榻待旁人！”

　　魏清明真是听得莫名惊诧，板正阿蒙的身子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怒斥道：“说什么呢！阿蒙，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天看的什么混账书，学的什么混账话！再敢给我学这疯疯癫癫的话唠子，话本子给你撕完！”

　　阿蒙捂着脑门儿，满脸怒容地瞪着魏清明：“放我下来！”

　　魏清明：“干什么！你还生气了？你现在脾气大的很哪，我都不敢说你了。明明你自己做错事，还敢冲我瞪眼睛？真是惯得你……”话没说完，阿蒙一顿乱踢乱蹭，挣扎道：“不用你抱！放手！”

　　魏清明只好把她放下来。

　　阿蒙脚一落地，便气冲冲地扭头就走，那阵势恨不得飞起来。

　　魏清明赶紧吆喝她：“别走那么快！刚吃完饭要慢慢走。小心一会儿肚子疼。”阿蒙也不理他，只顾怒冲冲走自己的，经过客栈也不停。

　　魏清明站在客栈门口吆喝她：“哎，走过了！住店了。”

　　阿蒙听见这话，才又气哼哼地走了回来，走到跟前还瞪了魏清明一眼，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魏清明敲开店门，要了间天字一号房。定好了房间，阿蒙也不等他，直接跟着带路的店小二走了。魏清明只好跟着后面，看阿蒙的背影气哼哼的仿佛飘着“离我远点儿”五个字，小声嘀咕道：“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不学好还不许人说了。”

　　阿蒙进了屋子，顾不上刷牙净手，先跑到铜镜前坐下，把多宝阁买的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堆瓶瓶罐罐，在桌子上摆好。

　　魏清明贱兮兮地凑过来问：“这是什么呀？”阿蒙还在气头上呢，拿小胖手指着他，怒冲冲说道：“关你什么事，看什么看！”

　　魏清明赶紧退到一边儿，赔着笑脸问：“那我先去给你打洗脚水？”

　　阿蒙“哼”了一声，倨傲地一歪脖子一仰头，斜着眼睛溜着魏清明：“不用，先去给我打洗脸水。快点儿！”

　　魏清明：“行。那你先净一下牙，别等会儿睡着了忘了。 ”

　　阿蒙不耐烦道：“知道了，赶紧去！”

　　魏清明麻溜地打来热水，看阿蒙洗干净脸，从那堆研究了半天的瓶瓶罐罐中捡出一个印着“玉脂”字样的小圆盒打开，用附赠的羊角板剜出一点膏脂，就要往脸上抹。

　　魏清明看得好奇，问：“干嘛呀这是？”

　　阿蒙闭着眼睛往脸上涂膏子：“这是涂脸的粉膏，我要上妆。”

　　原来这套“人面桃花”就是胭脂水粉啊。魏清明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小瓶儿小罐儿，感慨道：“那要是这么看的话，也不贵哦。毕竟数量可观嘛。”

　　阿蒙把玉脂细细地涂到脸上，揉抹均匀。这玉脂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一糊到脸上，就显得特别的白，白还干，把阿蒙的脸衬得跟搓多了面粉的白面饼子一样。

　　魏清明看罢吓了一跳，皱着眉说：“天哪，这样也太白了吧，干巴巴的有点瘆人。”

　　阿蒙：“没事儿，等会儿涂上玉'乳压一压就不显了。”说着又从那堆瓶瓶罐罐中捡出一只胖乎乎的小瓶儿，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堆亮晶晶的液体，“啪啪”地拍到脸上。

　　魏清明看得直呲牙，小心地问：“你这么用力干嘛，你不疼吗？”阿蒙：“不用力拍不匀。”

　　阿蒙涂完玉'乳，把脸扭过来，说：“看，涂完以后脸上湿润了很多吧？是不是显得皮肤吹弹可破？”魏清明把头凑过来看了看，不敢苟同，摇摇头说：“没看出来湿润，也没看出来吹弹可破。我觉得你这脸还是太白了，一点儿气色也没。这什么玉'乳、玉脂的抹上去，也不是很好看嘛。”

　　阿蒙：“没事儿，有胭脂呢。”

　　阿蒙取出胭脂盒，用手指剜出一块儿红艳艳的胭脂往脸上一抹，脸蛋儿上顿时出现了两个红坨坨。

　　这圆乎乎的大白脸子，还有脸蛋儿上两块儿触目惊心的红坨坨，像极了寿衣店门口纸扎的小人儿。魏清明被这鬼娃娃一般的妆容刺激得直咧嘴：“哎哟我的天哪，这也太吓人了！”

　　阿蒙照了照镜子，点点头说：“是红得有点过了，胭脂化开就好了。”说着取出玉'乳，又往脸上“啪啪啪”一通拍，把胭脂都润开了，扭过来给魏清明看着，说：“怎么样，现在好看多了吧。”

　　魏清明：“我觉得……”

　　阿蒙把眼睛一瞪：“你想好了再说！”

　　魏清明肩膀一缩，赶紧点头：“呃……好多了，好多了！就腮帮子还是稍微红了点儿。红的太红，白的太白，稍微有点儿……呃……不自然。”

　　阿蒙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端详了许久，点头道：“嗯，你说得有点道理。”然后打开一个褐色的小罐罐，用粉刷从里面沾出点黄黄的粉末，往脸上一通刷。

　　魏清明：“你这又是干什么呀？”

　　阿蒙：“现在脸太白了，刷点暗粉，让脸色暗淡一点，接近自然肤色，就不会显得很怪了。”

　　魏清明：“要是为了自然肤色，那这一通抹到底是为了什么？留着自己本来的脸不好吗？”阿蒙呲牙道：“你懂什么！”

　　阿蒙傅好粉，对着镜子端详一阵，见脸色自然了许多，满意地点点头，又打开彩盒，取了艳紫色的粉膏涂到眼皮上。回过头来问魏清明：“你觉得怎么样？”

　　魏清明看着那一双亮紫色的眼皮，嗫嚅着不敢说话：“我……我……”

　　阿蒙不耐烦地一扭头，说：“算了！就知道你没有审美！”拿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抽出一根小小的琉璃柱，从瓷瓶里蘸了些亮晶晶的胶状物出来，又开始上妆。

　　魏清明瑟缩在一旁，看阿蒙拿着根琉璃柱，在下眼睑上擦来擦去，又忍不住问道：“你这又是干嘛呀？”

　　阿蒙：“这两天没睡好，黑眼圈太重，遮一遮。”

　　阿蒙遮完黑眼圈儿之后，对着镜子端详一阵，摇摇头说：“眼睛没有神。”又拿起炭笔，在眼睛上描了起来。

　　魏清明看着阿蒙拿炭笔又给自己画出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简直是不能理解，问：“你不是要遮黑眼圈儿吗？怎么又画上了？”

　　阿蒙：“脸上粉太重了，衬得眼睛太寡淡了，没有神，我画个眼圈儿提提神。”

　　魏清明真是理解无能：“那你留着自己的黑眼圈儿不好吗？”

　　阿蒙鄙夷道：“自己的黑眼圈儿是憔悴，哪有画出来的黑眼圈儿精神？”

　　魏清明皱眉道：“这都谁教你的呀？”

　　阿蒙：“接待小姐姐。”

　　魏清明：“天哪，这多宝阁为了挣钱，真是丧心病狂。”

　　阿蒙画完了妆，对着镜子端详一阵，自语道：“这下子眼睛画的太重了，又把眉毛给衬得寡淡了。算了，干脆把眉毛刮掉，画一个团团眉，压一压。”

　　魏清明赶紧一把抱住阿蒙的手，一叠声说道：“不用，不用！不用刮，你现在的眉毛形状就很好看。要是嫌颜色淡的话，你涂一下就行了。千万别刮，否则卸了妆就成无眉师太了。”

　　阿蒙：“真的？”

　　魏清明赶紧点头：“真的！真的！我发誓，你本来的眉毛就特别好看，千万不要刮，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阿蒙听从了魏清明的建议，只把眉毛仔细地涂了涂，扭过来问魏清明：“你觉得怎么样？”

　　魏清明看着那两道蚕宝宝一样的胖眉毛，亮紫色的眼皮，还有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儿，违心地说道：“我觉得……很……好看，你画完之后，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的……呃，鲜艳！”

　　阿蒙满意地点点头，说：“嗯，我也觉得还行。就是比龙女姐姐化的妆还稍微差点儿，以后要多多练习。”说着挥手道：“去打水来给我洗脸。”

　　魏清明：“刚才不是洗过了吗，怎么又洗。你好不容易画好的妆，洗掉多可惜。”

　　阿蒙：“你懂什么呀？睡觉不能带妆，否则脸上会长痘痘的。”

　　魏清明表示不能理解：“这么快就洗了，那你何必费事吧唧的浪费半天时间在这儿画来画去的。还不如先睡觉，明天起来再画呢。”

　　阿蒙一听生气了：“你说什么！”

　　魏清明不明白阿蒙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窥着阿蒙的脸色小声说：“我是说，反正都是要洗的嘛，何必费那么半天功夫去画这个。留着明天再画也是一样的嘛。”

　　阿蒙怒道：“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你干嘛费事吧唧的活着？！怎么不留着下辈子再活？”

　　魏清明不敢说话了，乖乖去打来了水，伺候着阿蒙把脸洗干净了。本以为这丫头该睡觉了，却见阿蒙又从瓶瓶罐罐里拿出一只盒子，从里面剜出一块儿膏脂往脸上厚厚的抹了一层。

　　魏清明小声嘀咕道：“不是睡觉不让带妆吗，又抹。”

　　阿蒙：“这个不一样，这盒儿是滋养皮肤的，专门要在睡觉的时候抹。”说着从桌子上摸出一把小玉碾子，跑到床上坐那儿开始用玉碾子滚脸。

　　魏清明忍不住好奇，又问：“这个干嘛用的？”

　　阿蒙闭着眼睛哼哼：“瘦脸。”

　　魏清明窃笑道：“能不能瘦脸不知道，但你要是能坚持一个月，胳膊肯定能瘦下来。”

　　谁知阿蒙滚了没两下，就直接往床上一趟，嚷道：“哎呀，胳膊好困，师父你过来帮我碾。”

　　魏清明跑过去接过玉碾子，帮她滚脸。阿蒙的脸圆乎乎的，又肉又软。玉碾子滚在上面，脸上的肉肉也跟着玉碾滚来滚去的，分外好玩。魏清明暗笑道：“好像摊饼子哟。”

　　谁知听到这话，阿蒙突然睁开眼睛，怒目圆瞪，气冲冲地指着魏清明骂道：“你的脸才像饼子呢！”说罢犹嫌饼子不足以表达魏清明的脸大以及自己的愤恨之意，坐起来一把抢过玉碾子，又恶狠狠地补充道：“锅盔，馕！”

　　因为饼子得罪了阿蒙的魏哥，不仅挨了好几下玉碾砸头，还被撵去睡冷板凳了。

　　第二天起来，交付了房钱，俩人身上就只剩两个铜板了。魏清明领着阿蒙去街上逛逛，想看看能找到什么生钱的门路。走到早市，拿最后两个铜板给阿蒙买了个卷饼。

　　阿蒙捧着卷饼可怜兮兮地说：“老天保佑让咱们俩得赶紧找到挣钱的活儿，不然中午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魏清明笑道：“怕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在街上没走几步，就看见有差役沿街张贴布告，身边儿围了一群热心民众。

　　阿蒙一边儿吃着卷饼，一边儿也挤到人堆里去看热闹。谁知道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赶紧两口把卷饼吃完，一搓手，从人堆里挤出来，跑魏清明身边小声说道：“师父，这告示上画的好像是我们呐。”魏清明上前一看，可不是咋滴！

　　告示上他们俩的画像，很是抓住了神'韵，魏清明的剑眉星目，狐阿蒙的小圆脸和麻子，画得十分醒目。画像下面还写着：

　　今有玉华县二妖人行凶作祟，以妖法害人，戕害玉华县守法良民数人。手段极其残忍，行径分外歹毒。二妖人伤人害命，勒索钱财，流窜作案，为祸甚大。特告示众州县合力缉拿，玉华县衙门出悬赏白银一千两。

　　魏清明一看怒了：“嘿，这帮孙子。老子好心留他们的狗命，不说夹着尾巴做人，居然还敢报官？真应该当时就把他们弄死了，不该心慈手软，留着这帮腌臜泼材来碍眼。”想上去把告示撕了。奈何人太多了，说话间就有人回头看他们了。

　　魏清明赶紧领着阿蒙跑到了无人的小胡同里。

　　阿蒙：“师父，咱们还是把脸遮起来，赶紧跑路比较好。”

　　魏清明：“你说得很有道理。”

　　俩人赶紧把领子往上提提，挡住脸，低头猫腰，准备开溜。

　　俩人正低头走路呢，突然瞥见一个穿着藏青夹袄，戴瓜皮小帽，留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鬼鬼祟祟贴着墙根儿溜过去，站在告示底下，一双黑豆似的贼眼睛滴溜溜四处打量，见看热闹的人散去了，没谁注意他，伊便伸出五短肥手，慢慢地往耳朵旁凑去。

　　就在阿蒙以为这厮要挠痒痒时，谁知这家伙突然出手，“刺啦”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贴在墙上的告示一把撕下，兜儿里一揣，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抄，抱着胳膊立在墙根儿，眯着眼睛晒太阳，没事人儿似的。整个过程一瞬不到，这告示撕得干净的，墙上连浆糊都没剩下半点儿。

　　要不是亲眼所见，阿蒙真是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如此笨重的家伙，居然有这么快的身手。这中年男子假迷三道地给墙根儿底下立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他，又贼溜溜地开步，远远地跟着贴告示的衙役去了。

　　阿蒙扭过头，悄声问魏清明：“师父，那个人怎么把告示给撕了？是不是想逮我们去领赏钱啊？”

　　“不像。”魏清明盯着那个中年人，眼眸暗了暗，说：“走，跟上去瞧瞧。”

　　两个人一路尾随，见这中年人远远地跟着贴告示的差役，等差役贴完告示，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他便悄咪咪地上去快速把告示撕掉藏起来。

　　若是周围人多不好动手撕的，伊便装作看告示的样子，假模假样地凑到跟前，趁人不备，从袖子里抻出块黑炭来，“酷嚓酷嚓”两下，将画像抹成个大花脸，然后溜之大吉。

　　阿蒙好奇道：“这谁呀，看样子好像是在帮我们诶。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师父你认识这人吗？”

　　魏清明：“不认识。”

　　阿蒙抱住魏清明的胳膊，将脑袋探出去张望：“我也不认识。看来跟咱们不是熟人嘛。那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啊？”

　　魏清明一挥手：“走，逮住审审，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