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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狼子换婴 8 ...


  •   却说一天正午,只听得一声巨响,山阳郡扶余县内最高的山塌了半个山头,余后十多天竟不见响动,也不见平日里那帮耀武扬威的人出来。

      徐知县大着胆子上山一看,连个人毛都没有!贵公子不见了,仙人道长不见了,连那些往日里在山脚下巡逻的狗腿子们也不见一个了。

      山上那些魔头遭天谴了!老天爷劈了一道雷把他们都收走了!

      这个消息如滚油里泼水一般在山阳郡内炸开了,百姓们一个个欢欣雀跃敲锣放炮杀鸡宰鹅奔走相告,真真比过年还要兴奋。

      更有县里的富户联合出钱,足足唱了三个月的大戏。百姓们都扶老携幼的进城看戏,更有脑袋灵活的抗着土产进城叫卖,顺便也养活了一大帮卖饼卖粥,兜售零嘴的小贩。

      纵是实在走不动远道儿的老头老太太,也都在自家院里唱起了小曲儿,扭起了秧歌,蒸起了黄面窝窝。

      欢歌笑语,熙熙攘攘,好一番盛世景象。

      徐知县到任两年,至今日终于挺直了腰杆,足足的过了一把当知县的瘾。

      又是到山村里督促耕织,劝课农桑;又是到田野间视察民情,估量收成;又是到学院里慰问寒门学子,给大家发发笔墨纸砚;又是到乡寨间看望孤寡老人,给大家送送米面油盐。

      办公时与城内富商一起开开会,研讨研讨经济;闲暇时请乡丈野老喝喝茶,听听长者智慧。日子过的真是,充实而又滋润。

      一日,徐知县正在县里举行的斗文大会上担任裁判,与几位先生点评文章,一支兵马突然闯入会场,一锁子将徐知县拿了。

      为首的将士手举执法令牌,朗声宣布:“今有山阳郡扶余县陈桥村村妇陈李氏,状告扶余县知县贪赃枉法,勾结权贵,强抢农产,害其一家七口性命,并残害乡里,强拉壮丁,掳掠儿童。

      “今人证状纸俱呈于公堂之上,益州知州靖大人已受理此案,我等奉命前来拘你归案。徐知县,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知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扒了官服,摘了乌纱,塞进囚车里拉走了。

      徐知县一路行来,发现时不时有新的囚车赶来,加入队伍。定睛一看,都是熟人。原是山阳郡六个知县,一个不落,齐齐赶来路上相会。

      大家隔笼相望,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这些骑兵训练有素,一路疾驰风雨无阻,没有丝毫的放松懈怠。

      可苦了这帮整天闲居高卧的县太爷了,及到了旭阳城,一个个发污面垢,憔悴不堪,邋里邋遢的不成个人形。

      徐知县更是足足暴瘦了三圈,好容易出了囚车,能躺在床上舒展舒展手脚,只在大牢里吃了几天牢饭,还没将水土不服给调过来,就被拖到了大堂上。

      先是,益州知州靖谦孺调了山阳郡近五年的账簿文书来,纪师爷带着三十多个账房先生焚膏继晷地核算复审了一个月,终于将这些条状理清。

      共查出可疑案件三百余起,隐匿不报的失踪在籍人口百余个,作假账簿十六本。

      瑞王世子到山阳郡之前,山阳郡赋税人口均为岷州中上,世子爷来了后,不到一年,人口剧减,赋税更是连年拖欠,并且频报灾荒,朝廷共拨赈灾银款五万两,尽皆不知去向。

      “自小世子到山阳郡后,山阳郡各县皆是连年亏耗,入不敷出,年年向朝廷申领救济。唯有扶余县这两年纳足了赋税,政绩报的俱是甲等。然而,这些赋税也没有上交朝廷,而是就地做了供养。”

      纪师爷见靖知州看过来,解释道:“就是地方官员呈献给世子爷的孝敬银子。”

      靖谦孺的眉头皱了起来。

      纪师爷又说:“山阳郡这些年共向朝廷报灾四次,其中蝗灾一次,水涝灾患两次,水后疫病一次。

      “但据手下线报调查的情况,以及观星历所记载的天文与节气实况,两相核对,发现这些灾荒纯属子虚乌有。小世子到山阳郡的这几年,山阳郡不仅没有洪涝发生,降水反而是十年来最低。

      “往常一到入夏,便有大雨暴至,河水涨约五尺。这三年来,降水最多的一年,还不足历往的十分之三,何以形成洪涝?

      “但是,粮产锐减,人口凋敝确是实情。

      “世子到郡的第二年郡守所呈报的席卷六县的大水灾及灾后疫病所亡人口共八百一十二人,大部分皆为青壮年男子,实则是拦河建湖所抽调的壮丁死于工地的人数。

      “朝廷前后共拨赈灾银款五万两,做的皆是假账,钱款的真正去向尚待查清。”

      靖谦孺一贯清冷的眼眸里浮现了怒意,吩咐到:“继续查。”

      纪师爷躬身称是,又说到:“前去山阳郡暗访搜集证词的人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两名证人,大人要见见吗?”

      靖谦孺随着纪师爷来到耳室。

      只见椅子上坐着一个目光呆滞的老叟,头发花白,脸颊黝黑,蜿蜒的皱纹深深地镌刻着他的苦难,嶙峋的瘦骨仿佛要挣破褴褛的衣衫。

      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都很细长,像是骨头上忘了长肉就直接裹上了坚硬的皮肤,此时正如抽去了生气的枯树枝一般无力地耷拉着。

      窗户边倚着一个极年轻的少妇,她梳着松松的半月髻,穿着淡粉色的上襦,鹅黄色的裙子,柔媚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微微皱着眉,如一枝在风中轻绽红衣的凌霄花,娇怯怯地立在那里。

      老叟看到身穿官服的靖谦孺进来,料想是前来讯问证词的官员,呆滞的眼神如同冰面上炸开了裂痕,映出了一道清亮的光。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到靖谦孺面前,说道:“大人,小老儿是山阳郡莱子县陈家庄人。前年,县里差人到村里抽壮丁,将小老儿的儿子抽去。我那儿子,当时只有二十岁呀,都说是半年三月就回来,可谁知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老叟说着抑制不住悲伤,伏地痛哭:“我的娃儿呀,死了十多天才有报信儿的人告诉我知道!我跟娃儿他媳妇一路走一路哭,寻到扶余县的河滩上去,想把娃儿的尸骨收回去。那里的人说,死去的人都在建坝的淤泥里埋着,你拣的出来哪个是你儿子么?”

      老头悲痛的几乎说不成句,拿拳头捶着被气堵塞的胸腔,泪水像雨一样落下:“老天爷呀,我几乎不曾把眼睛给哭瞎!都说越是可怜人,阎王爷越要拿竹竿抽他。这话半点不假!

      “我跟娃儿她媳妇刚回到屋头,差役又到村里来要上贡的童男女。他们都欺负我儿子死了家里没人,把我家给推了出去。我的娃儿刚死!我的孙子只有一岁多,还在他娘怀里吃奶呀!就被他们给抢去了!”

      老人说着,瞪着布满血丝与绝望的浑浊眼珠,双手撕扯着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把心给掏出来:“大人哪!我老陈家祖祖辈辈都是本分的人,连一句害人的话也未曾说过,为什么会遭这样的报应啊!”

      不知是被老叟的话触动,还是想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立在窗口的女子红了眼眶。

      她轻移莲步,走到近前,袅袅地行了万福,双目微垂,轻声说道:“小女子是山阳郡渝芷县人,家住在城南咏花街红蔷薇巷。家中原有父母、兄长与奴四口人,两间花圃,卖花为生。

      “三年前,我随母亲到扶余县给姑姥姥过寿,姑姥姥留我小住几日。

      “那天,阿姊带我到山上采橡子,我们快爬到山顶的时候,看到好多人在一个大山洞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搬东西,其中有些人长的怪模怪样,很是吓人。阿姊说,她从来没发现山上还有这么大一个洞,也没在山上见过这么多人。

      “我们正说着话,冷不防从树上跳下来一个穿白衣服的少年。他一落到我们跟前,就盯着我们使劲儿看。我和阿姊唬了一跳,慌得躲避不迭。那群人就吆喝我们:‘见到王世子还不行礼,好大胆!’我跟阿姊吓得赶快跪到路边。谁知道……谁知道那个少年走到跟前,竟一把捉起奴的胳膊就将奴拖到了路边的雁苇丛里。”

      女子说到这儿,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那群该天杀的畜生!”

      不堪回首的记忆争相涌来,脑海里又回想起那些人恶心的笑声和小公子掐着她的脸恶狠狠地说“再哭,把你眼珠子剜出来!”时的模样。火辣辣的羞耻感如同钢铸的篦子一般狠狠地刷着女子的脊背,她微微弓着身体颤抖着。

      “后来奴疼得晕了过去,是阿姊把奴背下了山。奴家的父母连夜赶来把奴接回家中,他们怕奴想不开寻了短见,好生哄慰,说会将奴远远的嫁了。

      “可谁知第二天,知县就遣媒人上门,花言巧语地劝奴去给世子爷做妾。奴家死也不肯,爹娘也说奴早就许配了人家。娄知县就将奴的父兄捉去,好生拷打,迫着奴给了世子爷做妾。

      “世子爷不是出去打猎,就是在洞中宴请众人。金杯玉盏,鱼尾猩唇,都是奴不曾见过的豪奢,便是冬天雪日,也能供上新鲜的瓜果。他们一群人,整日里欢歌宴饮,狎戏无度。

      “世子设宴,每每要奴相陪,不顾众人在前,强相搂抱,将奴置于膝上,要奴与他喂酒。若不从他,便一味用强,孟浪更盛,引那帮畜生哄笑。白天黑夜,闺阁内外,只要他一时兴起,便不管不顾,强与奴欢好,全无半点羞耻之心!奴只恨不能一死,却死无其所。”

      女子说道伤心处,低泣不已,好一会儿才止住呜咽。

      “与奴一起在山上的,还有六个女子,有的是被抢上山的,有的是被底下县里送上来的。其中有一个姐姐叫金桔的,她是自愿来的,说是要来找被当做童子贡上山的弟弟。

      “奴在山上快两年了,从没有见过进贡来的童男女,不知他们都去到哪里了。金桔姐姐说,她听说进贡的童男女都被关在了一处地洞里,叫奴帮忙探听探听。奴家害怕,没敢应承。

      “一日,世子爷正在洞中饮酒,有个穿蓝色衣服的侍从揪着金桔姐姐的头发把她拖了进来,说她偷偷潜入水坞,还差点冲撞了作法的道长。

      “世子爷便发怒说:‘看守都是死的啊?一个弱女子也进得去,要你们有什么用?去把那些看门的都给我砍了!’那侍从又问:‘这个女人如何处置?’

      “世子爷说:‘你们自己没用,还赖到我女人头上来了?’金桔姐姐也哭着说:‘世子救我。’世子爷便用刀点着那侍从,说:‘撒开。再抓我女人的头发手指头给你掰断。’金桔姐姐脱了困,跑过来扑到世子怀中。

      “世子爷正搂着哄她,她突然抓起石桌上的匕首就朝世子刺去。世子爷轻轻一捏就捏住了匕首的刃儿,不怒反笑,说:“你要杀我?好呀,来啊。”说着打开手,胳膊搭在石座靠儿上,敞开了胸怀坐在那里。

      “金桔姐姐一下就刺进了世子的胸口,整个刀刃都没进去了,鲜血直流,吓得奴家魂飞魄散,他却哈哈大笑。底下的武士上来一把抓起金桔姐姐摔到地上,一下子就将人摔成了肉饼。奴吓得晕了过去。

      “奴家醒来时,看见世子爷正坐在奴的床头擦拭他的刀,胸口一个好深的口子,涂了很厚的药粉,还在往外渗血。他却没事儿人一般,笑眯眯地对奴说:‘你醒了?’奴家又惊又怕,哭了起来。

      “世子爷恼了,骂奴:‘老子又不曾打你一下,做什么哭成这个样子。再要哭哭啼啼,惹恼了我,一刀把你砍成两截!’奴家吓得不敢再哭,他反又嬉皮笑脸,做小伏低地来哄奴。

      “他就是个疯子,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开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怒。整日里就是逞狠,稍有不顺,便乱砍乱打。一次宴会,好端端地并无人招惹他,他就发起疯来,抡起石桌一通乱砸,连他义父的额角都被他给打破了。

      “一日,世子爷在山顶带众人比赛射箭。看山脚下路上行过一家老小,他便要拿那一家人比彩头 ,看谁箭法好,能将人一箭穿脑。

      “他身边那群畜生尽皆应声欢呼,争先恐后,箭镞齐发,将那一家老小射死,真个惨不忍睹。

      “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奴家想着与其这样被折磨死,不如赶快自己了断落个干静。奈何身旁侍从看得太紧,几次三番寻死不成。世子爷恼了,将奴送回家中。

      “奴一家历了这般劫难,终于又能骨肉团聚在一起,真好比噩梦将醒,劫后余生。爹娘商量着要卖了房产,一家人去投奔在外地行商的舅舅。

      “谁知奴前脚刚进家门,娄知县后脚就派人来将奴看住,不许奴再嫁,也不许奴出门,只等奴回心转意,再将奴给世子爷送去。

      “一家人忧伤气恼,邻居间闲言碎语,老爹爹经受不住,撒手去了。哥哥气愤之下,与看守的人争执起来,被他们打成残废,如今只剩半条命瘫在床上。”

      女子哭着,眼中迸发出深深的恨意:“娄知县这无耻狗官,为了巴结权贵,将奴一家害得家破人亡。奴恨不得活剥他的皮,生吃他的肉!前日里见士兵来县里将他拿了,真是天理报应,奴情愿来出堂作证。”

  • 作者有话要说:  靖大人要开堂审案啦!小世子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啊,亲爹都救不了你了。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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