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苏翠翠

2、第 2 章

　　神乐平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她伸出手，按下闹钟，眼睛闭上复又睁开，像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用瘦弱的手臂慢慢撑起身体。地板的温度通过赤裸的双足传递到全身，还好，不是很凉。她穿上一只拖鞋，然后翘着一只脚往前跳了几步才将另一只勾到脚上。穿好拖鞋后，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好像梦见以前的事情了，她昏昏沉沉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冰凉的水花虽然她清醒了许多，然而并没有洗掉残留的梦境，反倒变成胶水把那些碎片粘合在了一起。她想起来了，这是十年前的事情。
　　她的高中生涯在日本度过，不停地转学，最后一年在银魂高中度过。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她在日本求学生涯中最稳定的一年，但是谁也不知道，她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表面上的稳定是怎么换来的。神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五官精致的脸，不禁苦笑了一下，因为她发现她好像已经想不起自己十年前的样子了。往事不可追，无疾而终的感情提前为她的少女时代画上了句号，但是日子还得过下去，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她拿起口红，翘着兰花指，轻轻描画着嘴唇的轮廓。画好之后，又特意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没有画歪，刚刚好。
　　“神乐，听说你经常出国，能帮我带一瓶”
　　神乐只将语音消息听了一半，就直接把对方拉入了黑名单，同时还不忘给神威发去一行消息：“我把你女朋友拉黑了，烦。”她收起手机，向地铁站走去。地铁人来人往，连坐个扶梯都得排队，车厢像一只密封的沙丁鱼罐头，死气沉沉的。她被挤在人群中，身体随着车速摇晃，一会儿撞到这个人的包，一会儿贴在那个人的身上。十五分钟后，她终于从“集装箱”里逃了出来，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待精神好一点了，便款款走进电视台的大楼。
　　“今年日本大选，需要一位记者去报道。”负责人坐在最中间，审视着在座的每个人，他抬起手指向神乐，说：“神乐，你在日本留过学，对日本的情况比较熟悉，这次采访就由你负责吧。”
　　“部长，我在日本留学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日语也快忘光了。比起日本大选，我更想去报道难民问题。”
　　“神乐，我也考虑过别人，但是都不如你合适，这次你是推辞不了了。”
　　神乐抿了抿嘴，轻轻点了一下头。部长的安排向来是无法推脱的，这件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她还是想凭借过去的成绩赌一把，再挣扎一下。高中毕业之后，父亲神晃又将她送到了英国读新闻学，毕业后，她回国成为了一名电视记者。基于多年的留学背景，她进入了国际新闻部，一呆就是六年。这六年中，她施舍过饥饿的儿童，遭遇过恐怖分子的追击，得过疟疾，挨过枪子。好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绚丽的极光曾在她的头顶绽放，地中海的阳光亲吻过她的脸颊，她见过了那么的良辰美景，可是富士山上的皑皑白雪却一直再未入过她的眼。
　　“给，下周二出发。”
　　“今天是周五。”神乐从部长手里接过机票，“这么快。”
　　“神乐，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部长。”
　　“你为什么一直在回避日本？”
　　“是吗？”神乐干笑了两声，把机票装进包里，“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旁观者清。”
　　“可能是因为历史问题吧，在日本生活三年的经历已经够那些脑残喷我了，再热衷于报道那边的新闻，我怕是没法上网了。”
　　“既然知道那些人是脑残，又何必在意呢？”部长微笑着说，“行了，我给你申请了假期，周二之前，你不用来上班，现在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这是神乐一整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莞尔一笑，对部长说了一声“谢谢”。但是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做足了报道的功课方才打卡走人。她下了班，在街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份快餐，回到家里草草吃掉，她只吃进了半份，另外一半跟餐盒一起被她扔进垃圾桶。今天的厨师放糖的时候可能手抖了，菜里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她不喜欢。吃过饭之后，她开始打包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由于早年的战场经历，她养成了轻装出行的习惯，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归置好了所有的东西。
　　沉睡了一天的猫伸了一个懒腰，蹭到神乐的身边喵喵地叫着。她抱起猫，说：“我要去日本几天，周一的时候我会把你送到程烨姐姐那里去，你这几天要乖乖的，不要给她惹麻烦，知道吗？”猫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喵”了一声作为回答。神乐轻笑，在猫咪的头上摸了两下。
　　周二上午，部长送神乐去了机场。她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竟然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待她醒来时，机场已经近在眼前，同时那些人那些事也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她拿出机票，目光一直未能从“东京”二字上移开。这两个字就像紧箍咒一样刺激着她，随着她的情绪逐渐紧张，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她赶忙叫停。部长把车停在路边，她捂住嘴，推开车门，飞也是的冲到草坪边上，弯下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