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凯旋 ...
-
时间飞逝，一如指尖流沙，匆匆而过，无影无踪，教人拿捏不住。
独孤般若再见宇文护，还是年后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
她记得，那日已是立春之后，拂过面颊的风也已然褪去了寒峭的冷意，取而代之的是那沁人如香的柔暖，虽不太浓却再不觉得冷了。
大军南征，宇文泰携了军政大权闭门不出，没人晓得他躲在府中做些什么。以皇帝元廓的能力，更是组织不齐文武百官，是以今年的年，过得平平淡淡。
依着往常惯例，文武官员入了等级的，便该携了夫人在宫中相聚，向皇帝贺年庆喜的。今年少了这档子事，般若立时觉得轻松不少，能够在家里和家人安安静静的过个年，着实不易。
父亲独孤信和兄长们，仍旧守在北疆，过年也没回来。般若带着一众弟弟妹妹，加之府上的下人们，却依旧操持的热闹。
她等了许久，方才传来前线大捷的消息，攻城略地，大军长驱直入径直攻进江陵城。偌大的皇城，帝皇宫中，仿若没了守军，与他万计大军相抗的也只是梁皇萧绎身边，最后可以倚仗的三千金甲禁军，誓死保梁皇逃出生天。
宇文护领着大军，五路合围，玄甲寒衣，他坐在马上，俯视着做着困兽之斗的最后不到百人的梁宫禁军。
他唇角含着一抹笑意，眉眼间却是犹如三九时分的玄冰寒凛，同为军人，他对这些国事千钧重，头颅一掷轻，甘愿以死卫国的将领、军人，钦佩至极。
他本想劝降，却不想他终是低估了这些梁军的死忠之心。瞧着他们一个一个在面前死去，鲜红的血铺陈了一地，像极了汩汩流淌的溪流，源源不断。尸骨堆积成山，鲜尸层叠，有梁国的，也有他大魏的。
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凛冽的眸子中赤红一片，更添邪魅。
“擒萧绎者，赏千金！”他一声令下，立有大批的人又一次冲上去，将那不足五十人的护卫圈，再次紧紧包围，密不透风。
宇文护提着梁皇的首级，缓步踏进梁宫的大殿，玉阶金台之前，他抬起手臂，群臣跪服。
承圣三年，西魏攻陷江陵，梁元帝遇害。王僧辩、陈霸先商定，以萧方智为梁王、太宰，承制行事。
八百里捷报传至长安城，举国同庆，以皇帝元廓为首及文武百官亲出城门五里之外，迎大军归城。
他们，自那捷报传来，便成了英雄，每一个参与了南下战场的人，都是西魏百姓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英雄们忍耐寒冬侵袭，长途跋涉，炮火连天中入了敌人皇城，他们的头颅别在腰间，随时准备为国牺牲，他们的信念却奉为神明，永垂不朽。
归城之日，阳光正好。
郊城路沿，大簇新开的迎春花团成一团，嫩黄的花瓣，晕着斜刺里射下来的略携着灿灿金色的光芒，交织成一片耀目的华丽。
般若特意着了并不惹人注意的樱草色襦裙，环佩叮铃早已卸下，乳白点缀着淡梅的荷包，轻轻系在腰间。没了往日的高髻，她长发微盘，墨发披肩，随着挺直的腰身倾泻下来。
今日的般若，较往日里，多了一丝随意和慵懒，像极了那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立身城中主路一侧的阁楼窗前，透过大开着的窗扉，朝下头望着，不知道在瞧着什么。
一抹明黄色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般若的目光却越过他径直往后头去了，停在那玄甲寒衣之人身上，黛色柳眉轻挑，神色怔了怔随后方才在唇边溢出一抹和缓的笑意，连着眸子深处都是和暖之意，春雪初融一般，满是柔水，恍惚还泛着波光粼粼。
宇文护和于瑾，及杨忠三骑并排，紧紧跟在元廓身后。
长路两旁，站满了满腔热情迎接英雄的百姓，不时欢呼声起，无限热闹。
宇文护只觉得自己被吵的耳朵根子生疼，却也无法，仰头之时向四下瞧去，忽地在那窗格之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身影转身消逝只留了一片樱草色衣角。
他顿觉心情大好，连那莫名的烦闷之情都没了踪影，唇角不自觉牵起，在那寒凛的甲衣映衬下，英气与柔美共生，恍若天人。
宇文护这边前脚刚回来不久，那边大丞相宇文泰安排下朝中事宜，便开始了北巡大计。
临走，升任宇文护为当朝太师一职，暂代自己行使军政大权，总管朝中一切事宜。
任宇文觉为相府世子，宇文毓升任宁都郡王，宇文邕为辅成郡公。
是夜，月色不浓，薄雾浅淡薄薄的一层，浮在墨色的空中，更添朦胧，一如山水写意画中那一抹不着墨迹的笔触，晕染了浓墨。
院中的晚梅，粉白颜色，恍若红梅上覆了一层雪珠子，既晶莹玉润又高洁傲岸。
屋内热气腾腾，地龛的热气还如极寒时分，他一进屋就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寒俊的脸上立时不着痕迹的染上了几抹红晕。
屋内的女子，里衣之外罩着毛裘，墨发披肩还滴着水珠子，几缕秀发贴在耳边，还浸着水的模样。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铜镜中那抹人影越来越近。
般若峨眉轻挑，含着笑意望了他一眼，“三更半夜，夜闯闺房，你这登徒子的行为是越来越顺手了？”她轻轻咂舌还没少得一番吁叹。
宇文护卸下身上的披风，走近她身侧，立在身后，接过她手中晶莹剔透的玉梳，小心翼翼的梳理着那泼墨般的长发，戏谑的笑容挂在唇畔，“哦？登徒子行为么？还不是有人默许了的。”
般若气急，蓦地回头瞪他一眼。却扯痛了头发，痛呼声还没发出来就又咽了下去，径自扯回他手里的头发，“那我现在让你出去，请吧！”
“别嘛，我错了还不成，是我死皮赖脸夜闯您的闺房……”宇文护急忙示弱，连连告饶，这般长久不见，还没细细瞧她，怎能被赶了出去。
“我这不是想你想的厉害嘛。”
般若又睨他一眼，这才复又转回身去瞧着铜镜，“恭贺太师大人升迁之喜，只可惜呀……”她叹了一声，“小女没备下贺礼，只好言语祝福一番了。”
宇文护一笑，邪魅的很，“好，那你言语祝福吧，我听着，洗耳恭听。”他特意点了点耳朵，朝着她又一笑。
“我已经祝福过了啊。”般若抬眸，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睫羽轻颤在眼下扫出一片扇形阴影，眸中波光盈盈，好看的很。
宇文护喉结滚了滚，咽了咽口水，抬手抚上她的鬓角，将她耳边的湿发理顺，顺势往下，指尖轻轻顺着她精致的脸庞摩挲，“般若……”声音都是沙哑的，“我可想你了……你能否一直这样与我说话，不再和我赌气？我不愿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好不好？”
他语气软软的，全然一副讨好商量的态度，般若按了按眉心，无奈的紧，或许她最初就不该以这种方式与他说话，反而给他惯出了毛病。
悔不当初！
她敛了柔情，“那得看你的表现了，我独孤般若向来随心，你行事若合我意，自会好言相待，你若不合我意……”她一声嗤笑，却是不再言语，只目光越发寒凛的望着他。
“般若……，你别这样，我怕……”宇文护眉头蹙了蹙，一副受伤的模样，张手就要抱她。
般若一个后仰随后站起身来，避开他的怀抱，喝道，“宇文护！”
“你回来也有几日了，朝中动向想必你也知晓了一些，梁王和燕王已除，元氏正支势力我已为你铲除。”
她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没了方才的疾言厉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叔父北巡已行，朝中大权全权交给了你。支持元廓的势力还有一些，自打从邓城回来，我便着手调查，你只需再将这些势力铲除，元氏便再无助力！”
宇文护薄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盈盈望着她，身体悄然往后退去，退了几步，方才站立稳当，“我知道，你说的那些人，我会着手清除的，你放心好了。”
般若声音软了软，“阿护……”她缓缓一笑，又道，“我只是想着，谋事尽快，毕竟大丞相不在，是个极佳的时机，我们要抓住才是。”
“般若，你会嫁给我，对吗？”不知怎的，他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来，正对上她的眼睛，瞧着她一瞬的失神，而后是一抹惊慌，然后才回复了正常。
她面上的神色，让他的心，莫名的疼了疼，恍若千百根细针，扎在心头，他似乎看到了鲜血在流淌。
般若弯了弯唇角，“我说过，我要嫁给天下之主的，若你是那个人，我自会嫁给你。”
宇文护瞧她一眼，又往后头退了几步，已然退到了门口，他轻叹一声，声音有些低沉，“我明白了，你一定会是我的！”
他推开门，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浅月一弯，埋在云雾缭绕间，越发神秘，好似蒙了面纱的飘摇仙子，自天边而来，弥漫着茫茫仙气。
春诗走进来，服侍着般若睡下，才轻手轻脚的吹了那恍恍跳动的蜡烛，蜡油顺着烛身流了一台，红星斑驳。
她吹了蜡烛，又轻轻退出去，合门的一刹那，只听得床上之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摇了摇头，终是合了门，走的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凯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