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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竹篮打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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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客人走进来时,南内特·盖沙正在给她的侄子织毛衣。现在是傍晚,已经过了饭点,外面正飘着雪花。入冬之后,出门在外,人都要把自己全身上下围起来。这个男人也是。他戴着宽檐帽,裹着围巾,穿着大衣,蹬着长靴,只有眼睛露出来。那不是一双年轻人的眼睛。此外,他一手提着一个不大的旅行箱,一手拄着一根手杖。那根手杖不是装饰品,他的右脚跛了。
所以当他把围巾解开,露出他的脸,向盖沙夫人打招呼时,盖沙夫人惊讶万分:
“约翰?!”
他们拥抱,坐下,盖沙夫人给约翰倒了一杯热茶。她细细打量年轻人,觉得约翰看上去真是大不一样了。以前他是轻松的,愉快的,每天都充沛着活力和热情。而现在,他看上去好像年纪很大一样,显得过于深沉,还有点疲惫了。他这大半年肯定遭受了不少生活的挫折和打击。盖沙夫人同情地想。而且脚还跛了,对于一个正直青年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不再健全更加难受的了。
“那时候没来得及和您道别,”她听见约翰慢慢说,“真的很抱歉。”
“莱尼已经把情况说明白了,”她温和地说,“他的导师找到了让你恢复记忆的办法,你们必须立刻赶过去。”
约翰点点头。
“海泽尔先生还特意问过你,”她继续说,“他说他家里有急事,叫他回去,他只好把你丢在麦田那里。中途他抽时间来这里退租,顺便想着要好好和你道歉,没想到你已经走了。”
“事恰好都赶在一起了,”约翰微笑着说,“我们那时候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真是太遗憾了——我们大概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
多丹先生下楼吃午餐,看到挽着袖子,端盘子,擦桌子的约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找一张桌子坐下时,约翰经过他,问:“还像以前一样吗?”
雕塑家点点头。
约翰看上去有点行动不便,但走起路来还像以前一样迅疾,做事情又有效率又可靠。多丹先生这次难得吃午餐吃得很慢,听着周围的动静。这个小镇不大,认识约翰的人很多,总有人问出他想问的问题。约翰,你的脚怎么了?他回答说,在不涉之森被魔兽踩了。又有人问他怎么跑不涉之森去了。他回答说,他是去旅游的。那又是怎么有钱旅游的呢?他说他很幸运,碰上了一头龙暴走,领到了黑渊的赔偿金。此起彼伏的羡慕的声音。有人追问,那头龙是什么样。他告诉他们不能说,这事连新闻都没上,因为黑渊付了每个知情者好一大笔封口费。有多少钱啊?有人问。他回答说,反正他手里没多少了,为了治他倒霉的脚,赔偿金已经都花完了,所以他只好回来接着擦桌子了。一些命运无常的感叹。接下来又有人问他:约翰,盖沙夫人说你是去恢复记忆去了,你现在记起自己到底是谁了吗?你的本名叫什么?
年轻人对他们露齿一笑。
本名也是约翰。他告诉他们。很遗憾,记起自己是谁毛用都没有,他不是某个有钱人的儿子或亲戚,没有任何人留了遗产给他继承。
在场的人一起快活地笑起来。多丹虽然纳闷这有什么值得一笑的,但也被笑声传染,情不自禁跟他们一起笑出声。
*
进了隆冬,天气越来越冷,雪总是下个不停,到处都银装素裹,街上行人稀少,这个时节,大家都爱缩在火炉边取暖。
也许是这个缘故吧,当那只白魔鬼大摇大摆走进镇子里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白魔鬼这个种族名声不好,几乎就是强盗和亡命之徒的代名词。虽然他们中的确有做正经生意的正常人,但印象这种东西改变起来太难了。于是,那些在人类的地界正常工作,生活,旅行的白魔鬼几乎都会伪装成人类,这就更助长了人们的偏见——那些好白魔不会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魔鬼,所以那些显而易见的白魔——毫无疑问,他们是魔鬼。
这位白魔鬼——女士——顶着她颜色奇怪的头发,灰白的角,苍白的有奇特五官的面孔,就这么走进盖沙夫人的旅店。这里只有柜台后坐着一个看报纸的人。
约翰抬起头,打量着她面颊上淡紫色的纹身。
“这位客人,”他放下报纸,“需要什么帮助吗?”
她走到柜台前,掏出一把匕首,钉在柜台上。
“抢劫。”她说得言简意赅。
约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们这里生意不好,没钱,”他回答,“你不如去西边十字路口那家酒馆。”
“太麻烦了,”白魔回答他,“我就抢这家。”
“……你令我想起一个认识的人。”
“现在和我攀交情没用的,人类。”
“雪梨小姐。”
“那是谁呢?你的未婚妻吗?”
“你应该换个笑法,雪梨小姐。”
“……这样笑的人很多。”
“再换个走路姿势。还有纹身前查一查白魔鬼纹身图鉴,别把纹在小腹上的图案纹到脸上”
雪梨小姐夸装地发出一声挫败的呻吟。
“您太没意思了!”
帕雷萨挑眉,不置可否。他垂下眼睛接着看他的报纸。
雪梨小姐兀自表演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又安静下来,看着他,用白魔的面孔牵出一个微笑。
“我当时真不应该休假啊,”她决定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这是多大一出好戏啊!我听说是因为您出尔反尔?”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多好的人。”对方的反应很平淡。
雪梨小姐撇撇嘴。
“爱神本尊都感动的爱情,居然这么个结局,”她说,“叫大伙以后怎么相信爱情啊!”
对方不说话。
“你真的想让我爹死吗?”雪梨又问。
“就像他现在想让我死一样。”
“他不希望你死,他希望的是——你俩一起死。”
“也没什么差别。”他翻了一页报纸。
雪梨把下巴搁在柜台上,用指甲弹她的匕首。
“我听说博古亚负责保护您,”她问,“我怎么没见着他?”
“您用刀刺我一下,他就出现了。”
雪梨看了他一眼。
她匕首在顷刻间拔出,袭向帕雷萨的脖颈。他连眼皮也不眨,好像全身心沉浸在阅读之中。
在利刃碰到他的皮肤前,两只手指夹住了利刃,冰糖坐在柜台上,身影出现了不到一秒钟,下一刻,他和雪梨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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