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呜晚安故事》乱世繁芜

14、恒名小道长2

　　师祖有命，急需支援，恒名与大师兄恒凌收到命令，便火速赶去。

　　飞机落在通南机场的时候，天正下着瓢泼大雨，降落的地方离航站楼很近，没有短驳车，乘客们只能狂奔着跑进了楼，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所有人几乎都淋成了落汤鸡，脚底的水，泅湿了地面。有人咒骂这天气，有人匆忙擦拭着身上的水，一个个往托运的地方去了。

　　虽然浑身淋湿了，旅程总要往下走的，带上自己的东西，走吧。

　　恒名倒没有淋湿，大师兄掐了一个避雨咒，两人施施然缓缓走了过来，滴雨不沾。通南是西南大省的省会，这机场平时降落的飞机多，旅客多，熙熙攘攘的人群，自顾不暇的人们，倒没有人注意到他二人的不同寻常。

　　他二人却发现了有人不同寻常得很。恒名看着前方那个左右四顾，眼神迷茫的姑娘，迈步要走过去。

　　恒凌拉了他一下，道：“师弟莫要多管闲事，我们要事在身。”

　　显然，大师兄也发现了那女子不似常人。她脚步飘摇，尽管努力做出一副脚在地上走的样子，其实随时都要飘起来了。

　　她，不是人。

　　“机场里人这么多，万一伤害到……”恒名解释。

　　“正是人多，阳气足，她能做出什么事？”恒凌不以为意，“快走，师祖等着呢。”

　　恒名又看那女子一样，那姑娘十分白皙瘦弱，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连衣裙，更显得弱不禁风，她头发有些凌乱，焦急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像是在找人。恒名紧随大师兄几步，又折回去，冲到女子面前，给她一根红绳，快速说到：“若有事要我帮忙，用它来找我。”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

　　恒名已转身追上了大师兄的步伐。

　　大师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只心说，这小师弟心思到底还是不稳，易被俗事侵扰。两人出了航站楼，早已有人在等着了。

　　车外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车内安静舒适，不觉颠簸。一路风驰电掣。

　　大师兄说，这车怕是要不少钱，估计要有大几十万。

　　恒名点点头，心思却不在这里了，他在想航站楼那女子。

　　那是鬼吗？没有鬼物的阴气。

　　是生魂？生魂多是浑浑噩噩，没有意识。

　　她是什么？

　　又为何会在那种人群涌动的地方？

　　她在找谁？

　　她在等谁？

　　爱人还是家人？

　　她的爱人与家人，也会在找她吗？

　　恒名羡慕了。他自幼长在正一观里，没有父母，没有兄妹。曾经，师父与师祖对他寄予厚望，对他很好，尤其是师父。

　　因为，师父的天赋不高，在师叔师伯一辈里并不起眼，但是因为有他这个徒弟的缘故，当年颇为长脸，惹得重师伯师叔羡慕不说，师祖对师父也是多有亲厚。

　　后来……后来恒名自己堕落了，师父也就把关心，放到其他师兄弟身上去了。再后来，师父就走了，如今仍是不知所踪。

　　恒名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好好对待过了。

　　自己笑了一声，谈什么缺爱不缺爱的，我一个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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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把他二人送到了一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进去便有人把他们带去了会议室。

　　师祖与五位师叔师伯俱在。此外还坐着两个人。小师叔灵运站起来，介绍道：“这两位是乌兰地产的高管。”又转向恒凌，“这是我们正一观制符高手，恒凌。”

　　大师兄一拱手，“不敢当。”

　　小师叔再看向恒名，停顿一下，介绍道：“这是我们正一观的少年天才。”

　　恒名已经二十有五了，还少年？？可见小师叔真的是不知道怎么介绍这个废柴师侄好了。

　　那两位笑着打了个招呼，说了些场面话。恒名见他二人虽是面上带笑，眉头却紧缩，面部肌肉紧张，身上有一股焦灼之气。看来确实是遇到难事了，只是，连师祖出山都解决不了的事，喊两个晚辈过来，有用吗？

　　“那我们继续。”会议室的投影仪上，一座楼盘的效果图辉煌壮阔。

　　主持人继续介绍这个名字叫“桦百里”的楼盘项目。拿到这块地后，乌兰地产马上就开始了销售，现在房子已经卖出去差不多了，这住宅楼却盖不起来。

　　过了交付的期限却拿不出房子的话，住户们闹起来，就没法收场了。

　　“这地基……每次都会出事……”王姓的高管吞吞吐吐，“诸位大师，今天看了现场，怎么说？”

　　大师伯灵天点点头，道：“都知道了，现在你们派个人，带他俩去看一下。”

　　“哎，行。”王主管给助手打电话，安排了一下，他看上去和颜悦色，不温不火，其实肚子里一万个嘀咕：靠谱吗？难道师父解决不了徒弟就行？别是骗吃骗喝的。

　　一会儿，小助手满脸微笑地推开门，“现在就走吗？”

　　恒名与大师兄站起身。

　　“等等，我也去。”一直坐在最远处的另一主管拿起西服，站了起来。

　　一行几人往外走，正一观观主云屹大师站起身来，一同往外走。

　　大师伯灵天轻声叫了一声，“师父？”

　　云屹大师摆摆手，跟着几人一同走了。

　　恒名他们几个坐一辆车，那位林先生自己开车，带着助理，走在前面。

　　路上，恒凌对司机道：“你们乌兰的员工真是尽职尽责，这大风大雨的，那位林先生还跟了出来。”怕我们跑了不成？

　　司机笑道：“林先生可不一样，据说他是乌兰的准女婿，你说这要当女婿的人，能跟一般人一样吗？那就要上赶着表现。”

　　助理不在车上，车上就正一观的三人，司机嘴碎，又道：“瞧着几位都是高人，一看就比前面几波有能耐。前面来了几波人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个屁用！那个地基打不下去还是打不下去，一打就出人命，这都死了四个工人了，赔的钱都够一套房子了——嗐！人命真不值钱！”司机说到这里，仿佛是物伤其类，不再说话了。

　　恒凌问师祖，这前因后果？

　　云屹大师闭目眼神，不发一言。

　　师兄弟俩落个没趣，坐在了角落里，没敢再啰嗦。

　　车里一安静，车外的雨声更显喧嚣，天空仿佛有咆哮的野兽一般，嘶吼着落下雨水，要打坏这乱七八糟的人间。

　　半小时后，到了现场。工地上乱七八糟，挖掘机、压路机、水泥搅拌机东一辆西一辆，地基被挖得纵横，满目疮痍，大雨打在地上，溅起一层白雾。

　　林主管先下了车，打着一把大黑伞站在了这几人车外。助理冲着车里的司机大声道：“开后备箱——拿伞——”

　　师祖摆摆手，慢悠悠从车里下来，掐了个避雨诀，三人走进了雨里。司机目瞪口呆。

　　一行人站在工地边上，云屹大师终于开口了，他问：“你们看出了什么？”

　　这一句话出口，恒凌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师祖年事已高，几位师叔师伯水平差不多，而他们这一辈里，除了十年前，恒名师弟最为出彩以外，就只有他有一分天分，有十分努力，难道师祖要……

　　恒凌百转千回，脑子里还在权衡，还在一丝喜悦之中，只听得恒名师弟开口了。

　　“师祖，此处阳气太重。”

　　恒凌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这世上，从没有阳气能引出事来的，只有可能阴气重，招惹鬼怪妖魔，他放眼再看此处，大雨冲击得白茫茫一片，他看不清楚。

　　“什么时辰？”云屹大师问。

　　林主管看了一眼手表，道：“正午十二点，刚刚好。”

　　恒凌脸色一白，知道自己输了。

　　正午十二点，是一日之中日头最高的时候，阳气最足的时候，却同时也是所有阴暗角落影子最为凝实，阴气最盛之时。阴阳相生相伴，至阳则必有至阴之物存在，方能保持表面的平衡。

　　师弟没有说错。

　　“能找到吗？”云屹大师又问。

　　“什么？”林主管没明白云屹大师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还想再问，却见那两个小道，一齐跳进了深挖的地基沟里。

　　年纪大的那个，依旧是滴雨不沾，却似乎有些着急。

　　年纪小的那个，离开了他师爷爷，浑身被淋得湿透，淌着齐腿窝深的泥水，一步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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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主管撑着伞，监工一样，看着下面两个小道士，却听得老道士缓声问道：“林主管，老道看你面色不愉，可是有孤鸿寡鹄之哀？”

　　“什么？”林主管一愣，好歹他也是重点大学文学博士，立刻明白过来，道：“老道长玩笑了，我不久就要结婚了。”孤鸿寡鹄那是形容痛失伴侣的人，林主管又强调了一句，“我的未婚妻是乌云月，乌兰董事长的小女儿。”

　　云屹大师点点头，看了看林主管的背后，有个姑娘不知何时站在此处，哭得梨花带雨，比这暴雨还要伤心三分，他挪过眼睛，没有说话。

　　“师祖——”恒名喊道，发现了什么。

　　“师祖——”恒凌紧接着也喊，似乎也有收获。

　　“上来。”

　　恒名浑身泥浆，爬了上来，喘着气道：“师祖，下面有东西。”

　　恒凌也爬上来了，，“师祖，确实有个大东西。”

　　“嗯。”云屹大师转身，准备离开，仿佛只是带两个徒弟来赏花，赏完花就该走了。

　　恒名跟在师祖后面，眼光一扫，看见一根红线飘在林主管的旁边，他站住，喊道：“林先生！”

　　林主管停住，那红线还跟着往前，正好就飘到了林主管的黑伞下面，一个满脸泪水的姑娘显现出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随时要晕过去一般。林主管正好转身，被这姑娘吓了一大跳，伞脱手扔了，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

　　没了黑伞遮蔽，那姑娘不见了，林主管长吁一口气，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恒名把伞捡起来，撑开，那姑娘又出现了。

　　林主管皮都炸了，往后退两步。

　　姑娘又哭又笑，道：“大猫，小猫走了好多好多路，才找到了你。”

　　大猫，小猫。这是林主管和初恋之间的爱称。

　　“小猫，你……你已经死了很久了……”

　　\"没有。“姑娘抽泣道。

　　林主管帮她回忆，“那天，我去你们学校接你，你经过路口，先过去一辆，擦着你过去，刚好没有撞到，第二辆又擦着你过去，第三辆正好就撞到了你，当场你就死了。”

　　小猫姑娘边哽咽着止住哭泣，便道：“不是，第一辆车过来的时候，我就被吓到了，三魂七魄吓出去了一魂二魄，第二辆又来，又吓出来一魂，第三辆撞死了我，当场灵魂出窍嘛，生魂和死魂缠在了一起，就……就成这样了。”

　　林主管很无奈，“小猫，你现在已经不是活人了，我们不可能回去了。”

　　小猫姑娘委屈巴巴地扭着手指，“我知道嘛，我就来看看你，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可能是小猫姑娘还跟活着无异，林主管也没那么怕了，站了起来，有眼力劲儿的助理过来给他撑了伞，他心情稳住了一些，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道：“小猫，你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最开始我恨不得跟着你去，但是我还有爸妈要照顾，还有你爸妈，我只能走出来，日子还要继续，是不是？”

　　林主管又道：“……我其实也很想你，但是你这个出现怎么还是这么调皮，吓了我一大跳。”

　　“你！你刚说要结婚啊！我好不容易跟着红线走来，就看到了你，你却说你要结婚？大猫！臭大猫！臭大猫！”

　　林主管叹气，道：“小猫，我……我确实要结婚了，我已经三十一了，原谅我，在你离开后，又爱上了别人。”

　　“你不爱我了！”

　　大猫没有说话。

　　“你还爱我吗？”小猫祈求地问。

　　大猫没有说话。

　　沉默是答案。小猫姑娘懂了，她安静地接下了红绳，“我只爱那个爱我的你，现在这样的你，我也不爱了。”

　　林主管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助理看着林老大的侧脸，心说，人有时候真要对人对己狠一点啊，林老大的手都捏成了拳头了，都掐肉里了，都抖了，还不说一句挽留的话。人鬼殊途啊！林老大这个决定很理智很正确啊！我要有林老大这份魄力和毅力，是不是也能得老板赏识，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收。”在边上看戏的云屹大师，拿着手中白玉坠子一晃，小猫姑娘不见了。云屹把玉坠子扔给了恒名，“好好超度，别成了恶灵。”

　　灵是超脱在生与死之外的魂体，能力在鬼魂之外，恶灵的能力，更是在恶鬼之外。

　　大雨还在继续，两车渐渐远去，只留下这废弃的工地，嘈杂的雨声中，夹杂着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