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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去 ...

  •   说不想是不可能的。艾里默当时匆匆出走,等在腾出空的时候,已经与城市里的故交几乎断了联系。而他在这里又像是第三个派系,同常往来的两地的冒险者不相熟,也鲜与不信教的原住民交流。种种原因之下,他发现对如今的都市一无所知。但他没有开口,只是顿住了脚步,很笃定维素会按捺不住先行出声。

      “城市里……正在蔓延瘟疫。”果然。维素挑了个能引起人好奇的句子,急冲冲地想把人留住,也不知在怕些什么。
      艾里默也不吊着他,就如他所愿地回身了。维素松了一口气。他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来,见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才接着往下讲。

      城市爆发了瘟疫,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
      恐惧比死亡传染得更快。

      恐慌的人群在教堂面前祈祷。濒死的病人全身满布黑斑,眼底鲜红呼吸急促,却还在坚持深深磕到教堂前的石板。即便痛苦扩散得如此之快,他们仍在相信上帝不分美丑的救赎。
      教堂的门紧闭着,内里唱诗班合着管风琴,幽暗的穹顶下回响着神秘的童声,高亢而甜美,与一切灰暗的疾病格格不入的纯洁无邪。
      修女忙着洒扫,红衣主教端坐在主座上,悲悯的神像居高临下,眼底没有众生。门外描绘着末日,门内赞颂着天堂。

      少有人能在死亡面前的战壕里专心一志地相信神明。有人领头,质疑的人就接二连三。
      从一个少年自教堂前愤然离去开始,越来越多人对教堂终日紧闭的大门感到失望。他们本该与神明亲近,为何就让这主教阻了路?
      他们收回了供奉,冷眼以待,却从未想过教堂从来不是凭借他们的支撑留存下来的。双方的角力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可在连老约翰都逝世的那天,平衡崩塌了。城市最肆无忌惮的阴暗角落生物,凭着最简陋的工具,生生砸开了教堂沉重的大门。最低等的贫民闯了进去,质问为何不代表上帝进行救赎。
      国王的卫队不敢进入这座城,面对恶狠狠的暴民,主教屈服了。他们献出了白发红眼的不祥之子,以图平息民众的怒火。

      “就是我。”维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笑嘻嘻的,不把这样的事放在心里,甚至为了刻意强调那不祥,他还用细细长长的手指虚按在眼球上方。“如果不是老约翰抚养过我一段时日,如果闯进去的不是那伙人,你可能现在就见不到我了。”维素耸耸肩,看上去很无所谓。
      艾里默不搭话,皱着眉,像是有些不满。维素索性挑破了他所认为的原因,“我这么形容你们的主教大人,你不生气吗?”虽然是这么说,维素看上去没有丝毫懊悔或者愧疚,眼里闪着促狭的笑意,像是从不在意旁人的情绪。
      “我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神父。我不信神。”艾里默顿了顿,决定不给他插话的时机,免得他说出更讨人嫌的话来,“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怎么对主教的事那么了解?”

      这回轮到维素转开视线了,他不太想回应这样的问题,又想去瞪他,可再想想就觉得觉得不合适,只好撇开头。艾里默看他反应,心下了然,也不收敛了,自顾自把答案抛了出来。
      “你别忘了,就算再怎么放肆,我还是个神父。我见过你,——圣子大人?”艾里默尾音带着点调侃的笑意与弧度。
      维素面对着墙,忍不住了,转头想去看他神色,对上他戏谑的视线和故作尊敬的神情,笑得仰到在床上,“什么圣子,不过是个噱头,那段日子还没在老约翰身边过得痛快。看,这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变成不详的征兆。”
      等他笑够了,他又翻了回来,也不再坐起来,只躺着仰头去看艾里默。从这角度看上去,艾里默原本有些过于冷峻的棱角都显得柔和了不少。维素甚至觉得他可以更过界一些,把这个总高高在上的神父拖到人间来。

      艾里默的手搁在床上,维素凑过去在他手背上挠了挠,向他搭话,“我都告诉你这么多了,你不打算交换一个秘密吗?”
      “——我姓霍恩。”艾里默轻飘飘地抛下一句,把手收回来,推门走了出去,遥遥丢出一句话,“衣服在柜子里,你自己穿吧。”

      “靠。”维素回过神,咂咂舌,感觉自己很吃亏,换回来这么个不值钱的情报。倒回去想想,竟然没问出来他啥时候见到自己的。他不爽地揉了把枕头,之前黑暗带来的恐惧被这么一闹腾,已经尽数消弭了。维素把被子拉高了,倒头就睡。

      床头的烛台照得很暖,一夜无梦。

      在清晨的光斜斜地照进来的时候,维素刚好从沉眠中清醒过来。他边上这个窗子只能看到外头那一小块草皮,见惯了黄沙,对着绿意还有点不习惯。他用手撑了把,从床上翻了下来,背上的肌肉还有些胀痛,但没有要发炎的征兆。他先是拎起之前的上衣看了眼,皱而且破,看上去还比不过抹布。他回想了艾里默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打开了衣柜。
      一排黑色法衣,整整齐齐,好像正咧着嘴冲着维素笑。“……神经病啊。”维素骂了句,手指在上面扫过,犹豫了会儿,自暴自弃地随便扯了件往身上罩。也确实没什么好挑的,反正都一个样儿。
      这外衣很长,艾里默比他高上不少,在艾里默身上刚好卡着脚踝的法衣,套在维素身上就几乎要拖到地了。他扯了把,看踩不到下摆,也就随它去了。

      外头天气很好,沙漠里总是有太阳,而这里又有水,几乎就算得上是天堂。艾里默没去教堂,站在屋子正门口浇花。这里人不多,也不缺水,植被长得很好。
      一路踩着阳光,维素穿过了走廊,隔壁那间门紧闭着,猜都能猜到是艾里默的房间。再往前走了点,他拐进一个看上去像是厨房的小地方,拿了块面包吊着。有点硬,但味道还不赖。
      维素走到门口的时候,艾里默正好转身,撞上他时挑了挑眉,几乎想吹声口哨。“你穿这身比我好看。”

      看上去更圣洁。这是艾里默没说出去的后半句话。若说他还有那么点若有若无的戾气,同样的气质放在维素身上就是少年人的飞扬跋扈,配上他漂亮得过分的眼睛和不同寻常的发色,没有半点讨人厌的地方,像是被娇惯长大的天使,天生就该是这副傲慢的模样。
      维素双手抱胸,上上下下打量艾里默。他今天没穿神父袍,裤脚卷起来了一点,露出一小截脚踝,上面还有块不小的淤青。维素蹲下去按了按,看艾里默神色都没怎么变,才去问他,“你怎么弄的。”
      “没怎么。”艾里默把裤子往下扯了扯,若无其事地又去打理那一小片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话。

      事实上维素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淤青看上去很新鲜,再一想他昨天把烛台留下了,多半是回去路上磕磕碰碰撞伤的。艾里默不愿意说,他也不去戳穿,倚着墙看他浇花。
      阳光很好,细碎地落在艾里默颜色偏深的发丝上,看上去却不内敛厚重,反倒有些与他这个人不太一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觉得他不该是现在这副循规蹈矩的样子。

      像是在教堂里见过的那个霍亨。那个人确实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虽说命令禁止神职人员做出任何渎神的事情,可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是红衣主教的私生子。那才是真正的圣子。维素上次见他还很小,那时他正同据说是他父亲的那个人,激烈地争吵,就算隔了这么远,维素还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傲慢和不逊。只是已经很久没听说过这个人的消息了,多半是主教终于看厌了,把他送到了什么地方去。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艾里默脸上会怎么样?维素一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实在格格不入,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一抬头就看见艾里默已经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维素有些讪讪,也不好解释自己怎么突然就笑出了声,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把这茬糊弄过去,“……你今天没穿神父袍,别是都放我那房间了吧。”
      “别想那么多,我还不傻。那些都没穿过,你没发现有些不一样吗?”艾里默难得很耐心,还解释了一句。

      闻言维素低头打量了下,在光下才看出有那么些不同,下摆处滚了圈暗色的花边,不那么显眼,也不完全是标准的神父袍制式。
      维素长长地“哦——”了一声,从台阶上跳下来,往艾里默身后钻,去看被遮着的花。艾里默扫了他一眼,提了句小心点花,居然也很放心地回了我。
      维素确实没打算再同他搭话,因为他看到了两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昨天那对奇妙的组合,就出现在了花坛的另一侧,看上去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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