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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   一路走,一路聊,不一会儿就到了清云大师所在的住院中。

      玉浩小师父并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自觉性,他父亲就总说,论禅这玩意儿就是打断了也不要紧,下一回谈到了还能再接上,如果为了这个就要顾虑这儿顾虑那儿的,是要耽误事的。

      比如父亲和其他师兄在房间里论禅,玉浩小师父受母亲之托来叫父亲回家吃饭这种事情,那就不能耽误。

      不然要被老婆打的晓得伐。

      “清云师父,有位女施主来找你,是之前常来找你的阮施主的女儿。”玉浩小师父稚嫩的嗓音透过薄薄的门扉传入房内。

      房中,身着袈裟的清云大师与了因正聊到“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这一句禅语上。

      伤心到了极点就没有泪了,大彻大悟了什么不用说,高兴到了极点一点声音没有。

      几年过去,清云大师和了因的禅道,从简答到复杂,从复杂又走向简单,仿佛一个圈,兜兜转转总要回到原点。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正是清云大师头一次收了因为徒时,与他探讨过的。

      清云大师一脸平和地望向坐在他对面蒲团上的了因。

      一身浅灰的僧衣,青丝全舍的光头,再平常不过的僧侣打扮,却还是掩不住了因如玉般的容颜和青竹般的气质。

      皮肤白净,嘴唇轻抿,总让有种他是得道高僧的错觉。

      但只要观察仔细,就可以发现了因的眼里没有出家人的慈悲悲悯,眼神也比不得外头的玉浩干净纯粹。

      可偏偏寺里大多数人都认为了因是最有慧根的那一位。

      在众多正式弟子陆陆续续带着女朋友贴心地过来拜见主持师父的时候,了因却是大学毕业都两三年了还是单身狗一条……咳咳,听说如今小姑娘挺萌古代禁欲和尚什么,所以江恩寺里的和尚还挺好找对象的。

      可能正是因为了因孑然一身,主持师父才觉得他有继承衣钵的能力。

      不过没结婚的了因,人气倒是真高哇。

      自了因大学毕业后回寺,上山的小姑娘可多了不少,相应的寺里原本就不缺的用度也增加了不少。这里头有原先在了因读书生涯中出现的各类小姑娘,也有陪家中长辈上山拜佛的女孩子,还有年长和尚的后代中客气地称为了因的师姐师妹们。

      清云大师聊到这一句明显是意有所指,可了因似无所觉,依旧波澜不惊地对着师父阐述自己对这一句的理解,不增不减,与第一次的解读一样,仿佛一点都没有听出自家师父的弦外之音。

      “喜怒不言于色,悲苦不见于形,心如明镜,超然于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了的人未必说得清,看得人未必看得懂。”

      温润的嗓音说起禅语来,宛如琴音,有些人就连说话都可以成为他人的一种艺术享受。

      可是……

      清云大师显然还有话要讲,可门外却传来了玉浩的声音。

      “师父,既然有施主上门来寻,那么弟子先告退了。”了因不做迟疑地坐起身,不等清云大师有所反应,就自顾自去开门了。

      清云幽叹一声,也不欲再劝了。

      寺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师父里头,除了主持,就是清云未曾婚配。现代社会,和尚娶妻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主持是为了操持寺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总也抽不出空来找个对象。清云呢,下山相亲几次,也没什么特别心动的对象,也就搁浅了娶妻生子的念头,专心向佛了。

      了因名义上是他的弟子,其实清云是拿他作半个儿子看待的。

      他还是宁愿了因活得糊涂些。

      了因默然,素手打开门,清晨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了因因此柔和了眉眼。

      玉浩小师父乖巧地叫了一声“了因师兄”,了因回了一礼,又往玉浩身边看去。

      入眼就是一位背着棕黄背包的女施主怔怔地望他。

      在江恩寺中,他也见惯了年轻的女施主这般神情看他。

      读大学时,了因也习惯。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女子关注了因,多半是为他的相貌,后来男子关注他是为他的光头。

      总之,无论是山下读书,还是山上修禅,都免不了被关注。

      了因顺势瞧了一眼,合掌见过,心里评价一句看着倒是位钟灵毓秀的姑娘,便心无波澜地要走开。

      可接下来女施主毫无预警掉落在青石板上的一滴泪,却教了因的脚像是在地上生根了一般无法移动。

      江阮含着眼眶里的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虽然她从未见过他穿僧衣的模样,虽然她已许久未见那一双眼睛睁开的时候。可是,那是她的丈夫啊,她怎么会认错!

      昏迷许久的丈夫,忽然有一天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江阮甚至分不出半点心思来思考目前状况的诡异。

      江阮业已多时未见丈夫了,哪怕是昏迷不醒时的丈夫。

      江阮嘴唇翕动,有好多好多的话堆积在心里,想要对他说出口,可是到了最后,口中能够哽咽唤出的,只有“晏疏”二字。

      了因俗家的名字就叫裴晏疏,是母亲取的。

      后来读了书,识了字,入了佛,了因自己解释“晏”有“安定”“温柔”之意,“疏”,僧道拜忏时所焚化的祝告文便是“疏”。

      便当作自己和佛祖的缘分吧。

      但了因十分清楚当初的母亲会取这样一个与周边孩子不同的名字,意图大概是为了不教自己在折磨中忘了过去。

      “疏”,何尝不是亲疏,疏远。

      女施主几乎哽咽地叫他“晏疏”。

      可过目不忘的天赋又告诉了因,白日里自称“江阮”的女施主,他从未见过。难道是特意打听过他俗家名字来搭讪的姑娘?毕竟他的俗家名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阮施主倒是江恩寺的常客,或许对女儿提起过他。

      不,不像。

      灯火通明间,了因回忆起那几滴不曾触碰,心间却觉滚烫的泪。

      那泪把一旁的玉浩小师弟都吓得手足无措,慌急地问:“小姐姐,小姐姐,你别哭哇!再哭玉浩也忍不住要哭啦!”瞧,慌得都忘了惯常对香客的称呼,失了分寸。

      也唬得他、唬得他心头异样,生出想为她轻轻擦拭去眼泪的冲动来。

      桌案上铺开的佛经过了许久都未曾翻过一页,了因收回心神,才惊觉,今夜的自己竟然读不进佛经了。

      夜间读一卷佛经,是了因睡前的习惯。偶尔有年长师父从他屋前经过,还要合掌赞一句:“了因不仅有慧根,勤勉更甚。”然后,便会劝上一句,晨间还有早课,早些睡吧。

      了因自己却清楚头几年还肯静下心来,后来翻阅,也只是翻阅罢了。

      活在俗世里,哪里能够真的心如明镜,超然于外?

      但不可否认的是,今夜的确打破习惯了。

      “南无阿弥陀佛。呵。”

      关灯后,一声呢喃在暗夜中响起。

      次日,穿戴整齐的了因和其他僧人一起参加完早课,匆匆用过早饭。

      如今的寺庙中荤素并不是严格要求的戒条,毕竟连婚嫁都已经随缘,又何必在口腹上头再做文章?

      茹荤茹素,全凭自愿,只不过分为两个食堂。茹素的食堂,大师傅有一手好厨艺,没有半点油水,也能让僧人们吃得满意。茹荤的食堂,便跟各大职工单位的食堂并无不同。

      了因进的是茹荤的食堂,早餐是三个肉包子和一碗小米粥。

      吃早饭的时候,还偶有一两位好学的师兄弟特意坐到了因身边,解决早课留下的一些疑惑。

      了因放慢了吃肉包子的速度,以简洁的话为对方解惑。

      唇上沾上的肉汁泛着油光,吃喝住行时,远观不容亵渎的了因其实也不过是一俗人尔。但这俗人偏偏是位美人,这便令他无论做什么,都好似自罩一层光环。

      连看习惯了的师兄弟,有些开玩笑时,也得说上一句:“了因啊了因,你这皮相实在是老天爷眷顾。”

      吃过早饭后,了因依旧没有得闲,一大早就来了两三位经常来的年轻女施主添过香油钱后,又点名求他指点迷津。

      来江恩寺正经来求的也多半是求心安求安慰,一般不会明明白白将自己隐私摆在明面上。所以有能力与香客交谈的僧人都统一在偏殿各有两条长凳,一张长桌,香客愿找谁,便坐与谁对面即可。

      当然几位大师还是有单独的会客寺,也不端架子。

      你爱找大师,可,爱找弟子,也可。

      今天是星期一,是山下大多数成年人正常上班的日子。邻座的师兄弟大多接待的是退休在家的大爷大妈,可了因这里还是年轻女孩居多。

      如果不是时间场合不对,还真有人好奇地想问一句:“你们是翘班/翘课来接近了因的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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