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那个才女啊》三尺之南

169、第 169 章

　　有的时候，黛玉真的想问问雍安帝到底是怎么想的。虽说君王用人是当不拘一格，可平心而论，楚含章是个人才不假，为官做事上许多老人都不如，但你把皇子放在他身边教养却是几个意思。
　　尤其是这小皇子年岁尚小，正是该在家人身边撒娇卖乖的年纪，冷不丁地被亲爹扔出家门，就算皇家孩子早熟，心中也不免有几分别扭。
　　看着那个冷着小脸坐在池塘边的孩子，黛玉不禁长长地叹口气。一旁的宁安放下手中的毛笔，笑道：“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正是舒适的好日子，义母竟何故叹气？”
　　“小孩子家家，不该问的别问。我瞧瞧你今日可有长进没？”黛玉站起身，吩咐旁边的丫头送了一碟子水果到池塘边。
　　宁安脸上的笑容一顿，朝旁边让开了一些，道：“嗯，今日用墨上倒是找着了一些感觉，比昨日好多了。”
　　黛玉定睛一看，书案上洁白的宣纸铺展开。上面黑一团红一团的，倒像是墨汁被打翻了。
　　“这就是比昨日好多了？”
　　“呃…应该是吧，这一处的晕染我觉得挺好。”见黛玉面上露出讥笑的神色，他叹了口气，道：“义母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这块料。单一一种颜色，行草隶楷，我都能搞定，可是这个，”他苦笑道：“我倒是也想妙笔生花，可惜这笔却不听我的使唤。”
　　眼光拂过悬于笔架上的一排毛笔，黛玉伸手拿了只细细的羊毫，蘸了些墨汁低头便在纸上勾勒起来。不大一会的功夫，原本一团团的墨渍便成了副栩栩如生的池塘闲趣图。
　　塘中荷叶层层叠叠地铺开，几只莲蓬立在其中，一大一小两个孩童趴在岸边的柳树下，对着塘中指指点点。
　　宁安笑道：“义母一手丹青着实精妙，颇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黛玉忍不住扑哧一笑，叹道：“罢了，自明日起你就不必在摆弄这些东西了。”
　　宁安眼睛一亮，又迟疑道：“那义父那里怎么办？当时他可是说了，我必须得在年前画一副奔马图给他。”
　　“他那里我去和说。”黛玉指了指书案，道：“你学画又有一段时间了，我连一张像样的画都见着，反倒是好纸好墨的填进去不少。与其如此，倒不如早早收手，你不必每日搜肠刮肚地煎熬，我的纸墨也可以躲过一个大劫。”
　　宁安这才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躬身做了个长揖，道：“多谢义母救我于水火。”
　　“虽说大家公子哥儿都爱讲究个琴棋书画略通一二，但苍天造人，总是各有所长。虽说你义父以才华出众闻名于天下，但你是你，他是他，他不会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于你。”黛玉示意宁安也坐下，问道：“你不善丹青，此事你知我知他更知。可他却偏偏命你专注与此，你可明白这是为何？”
　　宁安认真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
　　“安安，当年因为你年纪小怕你难过，我们从未在你面前提过你小叔叔。”黛玉长长地叹了口气，冲不远处的狄奴招了招手，道：“如今你已经长大，跟着你外祖在京中也见识不少，那现在能和我说说你小叔叔吗？在你的印象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叔叔？”宁安重复了一句，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一碟子菱角半天没有说话。
　　见状，黛玉站起身，道：“我瞧瞧狄奴去，你在这里仔细想想明白。”
　　宁安也不知听没听见，仍是一言不发。

　　三皇子徒鸿熙生母早逝，本来是养在周贵妃身边。但周贵妃性子有些古怪，每日除了裁衣服调脂粉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梁皇后的甘泉宫，对于这个白得的儿子并不如何上心。
　　母亲，在他的生命中，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他渴望来自年长女性的关怀，但每每却又下意识地避开黛玉的关心。因为在他看来，这种类似于争宠撒娇的举动，都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和女孩子才干的事情，而他，七岁的三皇子徒洪熙已经长大了。
　　旁边的小胖子正撅着屁股抠着一个小小的洞，大概是嫌不过瘾，他三两步跑到旁边拽了根棍子过来。那棍子上面还有半截布条，徒洪熙觉得有些眼熟，便朝不远处看了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方才还傲然挺立的那株雪莲台此刻已经委顿在地，花折枝断。
　　徒洪熙下意识地朝亭中看了一眼。虽来这里的时日不长，但这位楚夫人对花木的喜爱他却十分清楚。这下子，这个小胖子怕是难逃一顿打了。
　　不知为何，只是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感到丝丝愉悦。大概，这小胖子实在是太幸福了，幸福得讨人厌。

　　狄奴的辣手摧花行为，黛玉自然也瞧见了。那株雪莲台，是她从楚琰那里特特求来的。心肝肉一样的宝贝了多年，才养出了几分品格。
　　一连几天阴雨绵绵，好容易天放晴了，黛玉便让人把花搬到园子里晒晒太阳。因怕一个不留神被附近的野猫来糟蹋了，又专门绕着它弄了一圈竹篱。狄奴那小子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劲，竟生生从篱笆里拽了根棍子出来。
　　果真是半大小子，猫憎狗嫌！
　　“狄奴，”黛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喊道。
　　有了趁手的东西，狄奴正挖得起劲呢，哪里注意到黛玉语气中的不悦？他头也不回，只是答道：“娘，我在忙呢。”
　　这是亲生儿子，那不过是一株草木罢了。心中这般想着，黛玉却只觉得一股怒火直窜脑门，她弯下腰，揪着狄奴的小耳朵，怒道：“园中那么多棍子，你别的不拿，为什么偏偏动这个，还把我好好的花给弄折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毁了我多少花？”
　　亲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狄奴眨了眨眼，天真道：“娘，你说什么？”他不过两三岁的年纪，能理解的词句本就不多，再加上黛玉怒火之下，说话的速度又比往常快些，于是，理所当然的，狄奴懵了。
　　一旁的徒洪熙忍不住笑出了声。
　　满腔怒火就这么被生生梗在喉咙里，黛玉笑也不是，怒又不是。好半晌，她才道：“狄奴，你就等着你爹爹回来收拾你吧！”
　　这句话，狄奴还是很熟悉的。于是，他顺势抱住黛玉的手，道：“娘，我喜欢你。”
　　“没用！”可惜亲娘很冷酷。
　　往常这个时候，救星就出场了，怎么今日却没有动静？狄奴不由抬头看了眼亭中，他的救星低着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
　　凄凄惨惨戚戚，岂是一个惨字了得！一想到楚含章，狄奴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十分的疼！

　　亲手把雪莲台收拾好，吩咐丫头小心地搬回屋子里，黛玉才回到亭子中，笑道：“想了这么久，可有想出个什么来？”
　　宁安回过神，又思索了一会，才道：“小叔叔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生过气。”
　　“是啊，阿宁先生是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黛玉笑道：“我虽没见过他，但听你义父所言，却也能猜出几分他的脾性来。他本是家中幼子，上有出众兄长，故而性子颇有些天真烂漫。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说他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和胆量呢？”
　　宁安低声道：“小叔叔要报仇，抱我宁家的大仇。”
　　“是的，报仇，可是，”黛玉接着道：“就算平安州当时被刘高之流一手遮天，他要报仇也不必选择那样玉石俱焚的法子。”
　　宁安捂着头，痛苦道：“这也是我这么年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那样的复仇，可有想过我呢？没有了他，我怎么办呢？”
　　“或许当年他也进过京告过状，但是安安，那个时候朝中形势很复杂，我们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京中没有给他想要的公理。”黛玉看着他的双眼，道：“所以才有了他失踪几年又现身平安州，并且直接找上了高定山。他要自己报仇。”
　　“但是后来义父你们来了，我小叔叔他完全可以从那里全身而退呀。他到底为什么要放那把火呢？”宁安急切道。
　　黛玉面上闪过一丝悲色，道：“安安，你小叔叔他…不仅是个温柔的人，更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那把火，不仅仅是彻底了断高定山，更是以自己的命给你铺一条光明大道。”
　　“叔叔拿他的命换我的前程？”宁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黛玉的意思，他哀声道：“但我宁愿平凡普通的一生，也想和他在一起呀。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高定山不是个好人，那么多年形同幽静的生活，阿宁的身子早就垮了。所以他干脆地自我了断，给你一个新生。”黛玉叹道：“在那个宅子里，你义父发现过一本手札。阿宁他在家遭巨变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活的动力。也是靠着复仇和你，他才勉强撑了那么多年。他因权势而家破，所以对于权势，他既痛恨又渴望。他不希望你过平凡的日子，他希望你可以拥有权势，保护自己的家人。”
　　“所以，其实我小叔叔算计了您和楚大人？”宁安苦涩一笑，艰难道。
　　“也不是，他的决定只是恰逢其会罢了，根本谈不上算计。”黛玉笑道：“怎么，这会子竟然连义母也不肯喊，都成‘您和楚大人’了？他的托付，我和你义父顺手的事，自然是应了。至于后来认你为义子，却是因为你自己，与你小叔叔无关。你也该知道，对于大户人家而言，养大一个孩子并不难。几口饭几尺布，长大了当个小厮，再配个丫头，也就算是完事了。但我和你义父把认在膝下，单单只是因为你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半大少年听着这温柔的话，忍不住红了脸，讷讷道：“我…”
　　“所以，安安你看，你如今的生活，是你小叔苦心孤诣给你谋来的。我和你义父以及狄奴都很关心你，所以你不必把自己逼的那么紧。”黛玉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当初专门送你进京读书，一来我和你义父没空教导你，二来也是希望你可以忘了平安州的不幸，同时也有我的一点私心。我希望有个孩子陪在你外祖身边，让他不孤单。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正是该肆意一些的时候，出去跑马啊，聚会啊，访友啊，甚至是打架都可以，而不是一双眼只会看圣贤书。那样短时间内，你是比同龄人博学，但是最终你缺输了心胸、眼界与精彩。”
　　“义母，”宁安双眼泛红，喊道。
　　黛玉爽朗一笑，道：“你与狄奴，我和你义父一视同仁看待。你现在所有的付出，都只是为你自己的将来，不要想着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不要理会那些小人的闲言碎语。”
　　宁安与狄奴感情好，黛玉自然高兴。但他对狄奴太过温柔了，无论狄奴何等要求，他都会笑着满足，好似没有脾气一般。
　　黛玉曾经写信与梁皇后说起此事，梁皇后却道如此情况，只说明一件事：这个孩子对你们并没有真正的亲近，他的心中有事。
　　为此，黛玉专门找宁安身边的闲庭和舒鹤问了问他在京中的事情。这才知道他在京中一心闷头读书，很少参加同窗的聚会。他的身份，也遭到不少人的议论。
　　所以，她和楚含章才希望借着画画，可以解开宁安心中的结。

　　一番话说开，宁安的眉眼都舒展了不少，陪着黛玉坐了一会。他便带着狄奴，拉着徒洪熙骑马去了。
　　狄奴最近对骑马正是稀罕的时候。黛玉摇了摇头，吩咐小厮们好好看着几个孩子，便不再管他们了。
　　“看样子，娘子今日是了了一桩心事！”
　　黛玉回头，却是楚含章难得早早回来。她站起身，惊喜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楚含章笑了笑，道：“忙了这么久，总算是把事情都理清楚了，想着下午一没事，所以就早早回来了。”
　　黛玉点点头，道：“那就好，这些日子几个孩子总闷在家里，不如咱们下午一起出去走走。”
　　楚含章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道：“这些日子闷坏你们了，下午咱们就去瘦西湖划船玩儿，明儿去苏州。”
　　“去苏州？可是有什么事？”黛玉不解道。
　　楚含章摇了摇头，道：“丑女婿总要见岳母的。你我成亲这么久，狄奴都这么大了，我却还没有正经见过岳母大人。如今既然来了扬州，便好好去拜拜岳母大人。”
　　“可是，从这里到苏州，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眼下你刚来扬州不久，合适吗？”想了想，黛玉问道。
　　“无碍，”楚含章剥了只菱角递给她，道：“我可是两江总督，扬州城里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了，总该去别处瞧瞧我的辖地不是？”
　　再说了，陷阱已经挖好，他这个猎人守在这里，豺狼虎豹可怎么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