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那个才女啊》三尺之南

158、第 158 章

　　“大人回来了！”雪雁焦急地在月亮门前踱来踱去，抬眼见到走过来的人，他顿时送了口气，几步走上前，低声道：“京中方才送来了一封信，夫人看到后脸色就不大好，还把丫头们都赶了出来，谁都不让在里面伺候。本来夫人昨日和几位先生约好了，今儿下午一起去学里商量事情的，可夫人却连午饭都没有用。”
　　“京中的信？”楚含章微微皱了皱眉，掏出怀表看了看，吩咐道：“让人把饭菜…算了，让周大娘炒两三个清爽开胃的小菜就行了。”
　　雪雁点点头，道：“正好今日外面送了新鲜的豆角和小黄瓜，在拌上一碟子鸡丝也尽够了。”
　　楚含章点点头，把手上提着的一个小篮子给她，道：“寇老家的樱桃熟了，送我一篮子。你拿去洗干净，给老夫人那里送些，下剩的留给夫人下午带去学里。”
　　雪雁瞧了瞧篮子，见这一篮子樱桃个顶个的又红又大，不由赞道：“好水灵的樱桃！”
　　楚含章笑道：“快去吧。狄奴昨日吃粽子有些伤了脾胃，这些樱桃不许让他瞧见。”
　　雪雁行了一礼，点头道：“那奴婢这就让人传饭去了。”
　　楚含章摆摆手，自往上房去了。廊下的几个丫头见了他，忙蹲身一礼，正要出声，楚含章摇摇头，自己打起帘子进了屋子。
　　因着天气炎热，几扇窗子都打开了，丝丝微风穿堂而过，带来阵阵凉意。黛玉以手支颌，眼睑微垂地看着外面，面颊上带着淡淡地愁意。
　　楚含章暗暗叹了口气，笑道：“昨晚上还在嘲笑狄奴，怎么今日自己反倒也吃不下东西了？”
　　“啊？”黛玉收回视线，见是楚含章，勉强笑了笑，道：“静之回来了。外面天热，茶壶里有沏好的荷叶茶，你自己倒一杯解解暑气吧。”
　　“还好，我不太热，”楚含章一手提壶，一手拿了只白瓷杯走到黛玉身边，柔声道：“倒是你，看起来不大好。”
　　闻言，黛玉摸了摸脸颊，低声道：“是吗？”
　　楚含章倒了一杯茶放到黛玉手边，叹道：“常日里总是说我不会照顾自己，我看你自己也不遑多让。这是多久没喝水，唇都有些干了。”
　　黛玉苦笑了一声，把一直捏在手中的信递给他，道：“爹爹今日命人送来一封信过来，我心里很不安。”
　　楚含章坐在黛玉的身边，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件，思索了片刻，方才缓缓道：“安澜，这次荣国府的事情，”他顿了片刻，紧紧握着黛玉的手，道：“只会大不会小，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不只他们，贾王史薛，这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薛家如今只是一介商贾也就罢了，贾家出了事，王家和史家也难逃干系。”
　　“什么叫只会大不会小？”端午节都没过完，抄家的旨意便发了出来。黛玉心中便直觉不好，只是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严重。她抓紧了楚含章的手，惊慌道：“那可是国公府，又出了个皇妃的，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待楚含章回答，她又泄了口气般，喃喃道：“是了，怎么会不严重呢？只看我住在那府上的几年，虽然连个真正在朝中有分量的人都没有，那府里尚且一副奢靡骄横的模样。这些年虽少去那府里，但是出了个皇妃，又自恃四大家族，只怕是气焰更加嚣张。陛下为人严谨端方，又怎会看得上他们这种…这种行径呢？”
　　楚含章把她搂在怀中，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叹道：“那府上不只是罪状一抓一大把，最重要的是犯了皇家的忌讳。可惜先荣宁二公战功赫赫，一世英名，却因子孙不肖，而落得今日这番田地。荣宁二府之罪，比你想象的还要大。早些年，太上皇逊位之前，元徽太子、景福亲王、明昭亲王三方相争，朝中大臣们也是各打各的算盘。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最后的赢家会是当今，因为当今登基之前连个正式的封号都没有。其实说是三方相争，元徽太子的赢面是最大的，母族位列三公，妻族手握兵权。太上皇与庄穆皇后伉俪情深，对元徽太子也是寄予厚望。只是父子再情深，终究中间隔着皇权，元徽太子渐渐失了圣心。眼见着景福亲王与明昭亲王势力已成，元徽太子竟然逼宫，太上皇震怒，亲手杀了元徽太子。”
　　黛玉双手抓紧了楚含章的衣袖，楚含章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元徽太子自幼有大儒教导，当时虽二王有了一定的势力，但他仍然稍居上风，按照常理推断，他当不会如此行事。但是偏偏他就这么干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太上皇有意封锁消息，外人不得而知。但是据我从祖父那里探来的消息，元徽太子的反常，与宁荣二府脱不了干系。”
　　“静之！”黛玉不安地唤道。
　　“别怕，我在呢。”楚含章柔声道。
　　“元徽太子之事，荣宁二府本就在皇家那里落了不好的印象。若他们缩着脑袋做人，陛下也不会有空搭理一个没落的国公府。偏偏他们伸着脖子往前窜，倒像是生怕陛下忘了他们。近年来，他们又搅合进了大王爷二王爷的浑水中。陛下年富力强，正是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会喜欢别人盯着他那把椅子？因着早年经历，咱们陛下性子多少有些偏执，嫡亲的大皇子二皇子尚且落不了好，这些上蹿下跳的大臣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其实从他们府上的大姑娘做了德妃那一天起，他们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听着他平静的述说，在这炎热的夏日里，黛玉只感到浑身发冷，不由朝楚含章怀中偎了偎，泣声道：“他们已是国公了，还想要什么样的荣华富贵呢？没有那改天换地的本事，就好好守着祖宗留下的基业过日子不行吗？皇位之争，历来都是累累白骨，血流成河。母亲在时，总是以国公府自豪，若是她知道今日之事，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还有几个姐妹们，花一般的年纪，却遭此大劫。”
　　楚含章拿帕子拭去她滚落的泪珠，叹道：“你若是担心，明日便回京去看看吧。事关两个公府，此次的案子必要经过三司会审才有结果。在这之前，那两府的男子们自是免不了下狱，不过女眷却大都被羁押在府中。虽行动不得自由，好歹还是在自己府上。这时节天气一日比一日的热了，又都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们，哪里受得住？你上下打点一番，好歹能让他们过的舒服些。”
　　“我不回去。爹爹特地叮嘱了，不许我回去。”黛玉摇摇头，低声道。
　　“你个傻子！”楚含章长叹道：“因你在荣国府住过几年，他担心你见了那府中的惨状难过伤心，才不许你回去。只又怕你从别处知道这件事而胡思乱想，索性才自己亲自写信告诉你。你若是能自己好好的，他老人家又怎么会多说什么呢？毕竟你在那里住过几年，与几位姑娘感情也好，只一味不许你去看，反倒是心中更不安。”
　　“静之，幸好有你在，幸好是你。”想起早些年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黛玉红着眼笑道。
　　“该我叹幸好才对。”楚含章和她额头相抵，笑道：“好了，收拾一下吧，一会子丫头们摆饭进来，要是让他们见到你这副模样，岂不是威严大失？你此次回京，一来可以去荣国府瞧瞧，二来可以一路陪伴照顾母亲，三来另有一件喜事需你出面方好。”
　　“婆婆要回京？我怎么不知？还有你说喜事？”黛玉不解道：“这段时间，京中各位亲朋既无婚嫁，又无添丁进口，何来喜事？”
　　“母亲回京，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因你忙着端午之事，又要照顾狄奴，母亲便没让我告诉你。”楚含章解释道：“至于喜事？前些时候，我不是与你说过若兰的事情吗？”
　　“你的意思是，他的亲事成了？”黛玉惊喜道：“也就是说大姐的婚事定下来了？”
　　楚含章点点头，道：“如无意外，应该是成了。我刚刚收到他的来信，初八那日问名。他与宋家姑娘早先都有些不顺，你此次回京，替我送份贺礼给他。宋家姑娘那里，你们感情深厚，想必她见到你也喜欢。”
　　“都没人告诉我！”黛玉嗔了一句，又掰着手指头算该给宋萱备什么样的礼物合适。
　　楚含章见她露了笑模样，心下大石这才落地，道：“方才已让厨下炒几个小菜，等会我陪你用些。你下午还有事情要忙，怎么能不吃东西？要收拾行李，要把学院的事情交代清楚，哪一件都不是轻省活计。”说完，他便吩咐丫头们摆饭。
　　“嗯，你说的对。单单是狄奴的东西就够让人收拾的了，还有给各人的礼物。”黛玉忽然惊呼道：“哎呀，我去京里了，婆婆也走了，你怎么办？”
　　“这会子想起来我了？”楚含章盛了一碗碧粳米饭给她，笑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依我说，你把狄奴留在家里就行。天气热，一路舟车劳顿的，我怕他经受不住。他现在已经大了，稍稍离开你几天应该没问题的。”
　　“可是，”一想到天气，黛玉便也有些意动，道：“他还从没离开过我呢？你一个人带他能行吗？”
　　楚含章一口保证，信心满满：“放心，不只是我，还有一屋子的下人呢？我在这里，衙门里的事情有寇老他们在，不需要我多费心，清闲的很。若不是现在正值夏收季节需我坐镇，我都想陪你们一起进京了。”

　　晚间去向楚夫人问安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荣国府的事情，对于黛玉进京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虽有亲家老爷在，但他只一个人还有公事要忙。你回去了，也可替他分担一些。”
　　当黛玉说了要留狄奴在平安州的时候，楚夫人先是瞪了楚含章一眼，才对黛玉道：“你是当娘的，必不是你的主意。休要听那小子浑说，他一个糙老爷们懂什么？狄奴如今未满周岁，从未离你身边半步，如今猛地离了亲娘身边，岂不是叫他害怕？这么热辣辣的天气，万一他因此哭闹，生生着了病怎么办？到那个时候，你才是要京中、平安州两头担心呢？”
　　听了这话，黛玉顿时满脸愧色，站起身道：“多谢婆婆教我，是我思虑不周。”
　　楚含章也道：“多谢母亲教导，是我想当然了。”
　　楚夫人摆摆手，道：“你们头一次做父母，想不到也是有的。眼下我膝下拢共也就三个孙子，岚岚大了倒还好，狄奴和你们大哥家的称哥儿都还小，最是该仔细的时候。眼下狄奴身子骨还好，能吃能睡的。万不能因大人的疏忽，而把小孩子给养坏了。像你们大哥家的称哥儿…”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娘，可是称哥儿哪里不好了？”楚含章皱眉道。
　　饶是楚夫人向来好脾气，也此时也带了三分怒火，道：“称哥儿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已经好了。是你们大嫂，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说称哥儿身子不好，她忙着照顾称哥儿，对岚岚有些照顾不过来，要把岚岚送回京中。若不是为此，我怎么会突然回京呢？”
　　“这…”黛玉和楚含章面面相觑，劝道：“许是因着称哥儿总生病，家里不断药，大嫂怕岚岚被过了病气，这才想着送回来请婆婆照顾的。”
　　楚夫人灌了一口茶水，怒道：“岚岚如今发蒙，大部分时候跟着先生，有多少时间围着称哥儿？又不是一天到晚寸步不离？你大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由着她这般胡闹？岚岚才多大点，正是爱粘爹娘的时候，他怎么就忍心？称哥儿小是需要多照顾，可岚岚也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呀。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闻言，黛玉沉默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黛玉曾经见过这个嫂子几次。别的不提，她对称哥儿那个紧张劲头，着实让黛玉影响深刻。两三岁的孩子了，吃块糕怕噎着，喝口水怕呛着，走几步路怕累着。
　　还有好几次，黛玉曾见着称哥儿因在和岚岚一起玩的时候摔倒，而引得岚岚被杨九娘责备。
　　楚含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称哥儿的事情，他也曾经同大哥楚竧提过。可楚竧却道杨九娘得子不易，等将来称哥儿搬到外院住自然就好了。几次之后，楚含章便不再多说。毕竟他们虽是亲兄弟，人家却是朝夕相伴的夫妻。他一个当兄弟的，说得多了，倒像是挑拨人家夫妻之情。

　　诸事交代完毕，黛玉便带着狄奴，和楚夫人一起去了京中。知道她心中记挂荣国府的事情，楚老太太在炕上逗着狄奴玩。楚老太爷道：“我们两个老家伙正嫌冷清，狄奴就留在这里陪我们吧。知道你们今日回来，我已经吩咐大管家去探听消息了，想来他这会子就在你们院子外候着。具体如何，你去问问他。狱中你们暂时是进不得，荣国府那里到无妨。如今天热，解暑的丸子是少不了的，你祖母已经吩咐药房备好了。另外需要置办什么东西，尽管让人去账房支银子。”
　　黛玉感激道：“多谢祖父祖母考虑周到，黛玉感激不尽。银子就不必了，孙媳妇那里还有。临进京的时候，静之也专门给了我三千两的银票。”
　　楚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也就罢了，咱们家还不到需要媳妇动用私房钱的地步。我与你外祖荣国公也有几分交情，当年他雄姿勃发，不想这才几年，荣国府竟败落只此。唉，我们那一帮子老伙计，如今也是没几个了。你且好好安慰安慰荣国夫人吧。她偌大年纪，却遭此大祸，心中定然难受。”
　　“孙媳妇记下了。也替外祖母她老人家谢过祖父。”黛玉给楚老太爷磕了个头。
　　“咱们自家人，不必多礼。你去忙吧，不用担心狄奴。”楚老爷子摆摆手，和楚老夫人一起逗狄奴玩去了。

　　听了大管家的话，黛玉思索了片刻，吩咐了几句，便打发人下去了。
　　“夫人，从早上到现在，你还没歇一下呢。这会子严叔去置办东西，夫人且缓口气吧。”雪雁蹲在地上，给黛玉按摩双腿。
　　黛玉叹息道：“这会子我哪里有心思休息呢？”
　　指了指摆在一旁的自鸣钟，雪雁道：“夫人着急也没有用呀。且不说置办东西需要时间，这会子都快申时了。等所有东西收拾好，太阳都落了。还不如今日养好了精神，明日才有劲头忙呢。就是老太太，也不想见着夫人满脸倦容的样子呀。夫人精精神神的，老太太看了也喜欢。”
　　黛玉看了看窗外，惆怅道：“这时间真是…罢了，就听你的，今日先休息。”
　　雪雁帮她散了发髻，又取了条薄毯子搭在她的身上，道：“夫人睡一会，我亲眼瞧着小丫头们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