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那个才女啊》三尺之南

157、第 157 章

　　这日，楚含章下衙回家，却见黛玉手中握着一沓纸看得入神，连他进屋都未曾发现。挥退了上前的丫头，楚含章走上前，奇道：“安澜这是看什么呢？如此地认真？”
　　黛玉这才回过神，顺便把手中的纸递给他，道：“一些学里的事情，我有些不大明白，正好你帮我参详参详。”、
　　楚含章接过，快速翻了两张，道：“这是讲义？”
　　黛玉点点头，道：“不错，我方才看了几遍，觉得娴姐姐写的很好，条理分明。可娴姐姐却说大多数的学生们学习起来却颇有些吃力，她翻来覆去想了想，也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因此让我帮忙瞧瞧。”
　　“连安澜都难住了？”楚含章口中调笑，却一目十行地把所有的纸张都看了一遍。见他停下了，黛玉忙问道：“怎么样？你可有什么发现？”
　　楚含章本想逗逗她，见她瞪着双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便歇下了逗弄的心思，道：“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你们当局者迷罢了。”
　　“当局者迷？”黛玉显然有些困惑，道：“此话何解？”
　　“安澜你自幼聪颖，平日往来者也大都是钟灵毓秀的闺阁俊秀。可这世上却是普通人居多，对你们而言很简单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却复杂难解的谜题。”楚含章把其中一页放到她的面前，道：“你看这个关于计数的问题。聪明人一点就透，一看就会。可玉瑶学院里的学生们年纪小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家庭使然，他们不比大家族孩子们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或许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些问题。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姑娘们也不过是在学习管家理事的时候，才会开始了解这些算账要用的东西。我只怕有些孩子连数数都不会呢。”
　　黛玉细细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圣人言因材施教，而为师者需要首先清楚学生是何种‘材’，如此才可以有所针对。”
　　楚含章点点头，道：“不错，你们学院的孙先生能够一力撑起家中的铺子，并使之更胜其父在时，她在算学一道上的造诣必然不俗。她也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所以你只要稍微提醒她一下，她就明白了。”
　　黛玉起身敛袖道：“今日与静之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我心神澄澈，前路愈明。”
　　楚含章忙伸手扶起她，笑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你也只是一时间没想明白罢了。况且你我夫妻之间，本该如此，哪里当得安澜你如此郑重道谢？”
　　黛玉摇摇头，道：“我道谢自有我的道理，你只管受着就是了。若不是听你一番话，我还发现不了自己有些过分地高估这些学生的能力。如此，往后管理学院的时候，必然会出现大纰漏。”
　　“所以，让自己从零开始，才能帮助这些学生更好地成长！”楚含章含笑道。
　　黛玉点点头，道：“不错，从零开始！”
　　楚含章放松道：“好了，现在麻烦解决了。”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大花篮放到黛玉面前，道：“那日去接你回来，路遇一树桃花，狄奴极是喜欢。方才回来的路上，恰见一个老婆婆在卖花，便买了些。方才已经让人拿了两支给他，这些是给你赏玩的。虽然这些花大都盛开了，插瓶有些不合适。不过就这么一总盛在花篮里，看起来新鲜有趣，还挺热闹的。”
　　这是一个细竹篾编的花篮，粉的桃花，白的梨花，浅红的杏花，舒展开花瓣，挤挤挨挨地占了满满一篮子。
　　纵使是黛玉这等凡事爱讲究个雅趣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花看着实活泼热闹！
　　“好是好，不过却不得长久，倒是有些可惜。”轻轻抚摸着娇嫩的花瓣，黛玉叹道。
　　楚含章握着她的手，道：“我知你惯爱让花留在枝头，不过它们既已被人折下，我们就要换种心情来欣赏它们了。能愉人眼目，这些花也算不枉这世上一遭了。况且就算很快就会凋谢枯萎，至少还有你我记得她今日的美丽。”
　　“我不及你，向来豁达洒脱。”黛玉笑道。
　　楚含章摇摇头，道：“各人性情罢了，谈不上谁不及谁。你一个姑娘家，心思自然是更细腻些。”

　　得了楚含章的指点，孙淑娴调整了教学的方法，学生们的数术总算是有了长进。黛玉看在眼里，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下。
　　玉瑶学院慢慢地走上正轨！
　　谁知，这日黛玉正在查看学生们种的小树小花，雪雁从外面跑了进来，道：“院长，那蒋家的老夫人堵着咱们学院门口，给蒋先生难看呢。”
　　“你说什么？”黛玉惊道，说话间她把手中的小喷壶放下，道：“走，我去看看。”

　　玉瑶学院门口，蒋府的一干婆子丫头，气势咄咄地堵在门口。一个穿着绛色马面裙的妇人看着蒋词，傲慢道：“老太太的话，奴才已经说的清楚明白了。三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说？”
　　“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蒋词点点头，淡然一笑。她缓步走下台阶，迅速扫视了一遍四周。此时正值放学时节，学院门前也大都是来接学生回家的仆妇。
　　“也算够了。”蒋词心中想道，面上却不露声色，轻移莲步，行至蒋老太太的轿子前，郑重一礼，柔声道：“见过老太太。适才老太太大驾，孙女吓了一跳，”险些以为家中出了大事，竟劳动老太太亲自来寻孙女。其实，老太太只消遣人吩咐一声，孙女必丝毫不敢耽搁地去给老太太请安，聆听老太太教导。”
　　轿帘子被轻轻掀起了一条缝隙，车嬷嬷忙附耳过去。过了一会，她看着蒋词道：“老太太说了，自姑娘进了这个劳什子的女学，倒是比爷们还要忙，常日里是寻不着人的。平日也就罢了，可今儿个却是有一件姑娘的关紧大事，实在是耽搁不得，老太太只好亲自过来找姑娘了。”
　　关紧大事？蒋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看了看周围，有些为难道：“可这会子学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孙女亲自处理一下，怕是需要不少时间…”
　　不待她说完，轿帘又被掀开，车嬷嬷忙凑上前，边听边不住地点头。然后，她板着脸道：“前些日子老太太瞧中了一户顶好的人家，今日终于有了好消息。眼看着姑娘喜事将近，这学院的活却是干不得了，需得姑娘在家专心打理自己的事情呢。再者，那家是顶顶规矩的读书人家，最是喜欢贞静贤淑的姑娘。姑娘如今这样，怕是会惹人不喜。”
　　“不喜？”蒋词有意放大了声音，道：“我虽一介女子，但得林院长与各位老爷夫人看重，在玉瑶学院做了个传道受业的先生。我自知不敢与先贤相提并论，但对这些学生却是投入全身心力，每日自兢兢业业，万万不敢有误人子弟之举。许是我驽钝，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自己惹了哪个学生的不喜。不如请嬷嬷明示，我也好知道自己查明自己的过错。”
　　“谁说蒋先生不好了？我们家姑娘很喜欢蒋先生，说蒋先生是个好先生呢。”人群中有声音喊道。
　　“就是，蒋先生不愧是出自诗书传世的蒋家。”立即有人附和道。
　　车嬷嬷恨恨地瞪了一眼蒋词，眼见更多人为蒋词发声，她气道：“姑娘向来聪明，岂会不明白为何‘惹人不喜’？明明与大家伙无关的事情，何必把别人牵扯进来？”
　　“嬷嬷快别说了，我都不好意思听。”蒋词一甩袖子，掩面道：“既然与大家无关，哪为何嬷嬷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些没边没沿的话，不就是存心让大家看低我吗？嬷嬷此举，是打量我蠢呢，还是大家傻呢？”
　　“老太太与姑娘说的是正经事，姑娘休要满嘴的歪理？”车嬷嬷提醒道。
　　蒋词讽刺一笑：“正经事？我的婚事？慢说我父母兄长俱在，婚姻之事自有他们做主，旁人哪里有置喙的地方？何况，”她的眼中霎时盈满泪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老太太但凡有一点慈心，就不会有今日之举。急急火火地坐实一桩既没有经过父母之命，也没有通过媒妁之言的没影之事。这哪里是疼爱我呢？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存心断了我的前程呢！可怜我一介女子，福薄命浅，唯有一死，方可自证清白，也不枉我当了几日的先生。”说完，她猛地起身就朝学院的青砖高墙冲过去。
　　“拦住她！”一个愤怒的女声喝道。离得近的几个婆子丫头忙死死地拦住蒋词，低声劝慰着。
　　众人抬头，见一个身着绯色骑装的女子自学院内走了出来。几个还没有离开的孩子纷纷喊道：“林先生。”
　　这女子正是黛玉！
　　她点点头，方才看着脸色大变的车嬷嬷，冷声道：“蒋家好大的胆子，竟敢跑到我玉瑶学院门前，公然欺辱我学院内的先生，真当这里是你蒋家的后花园呢？”
　　眼前这个女子虽年纪不大，却是整个平安州女子中最为尊贵者。车嬷嬷不过是仆妇，哪里有胆子面对，当即抖着腿软软地跪在地上。
　　黛玉轻哼了一声，淡淡道：“蒋老太太果真好胆量！本院长虽不值一提，但这玉瑶学院的门头上悬的可是当今圣人的御笔亲书。我们平日从门前路过尚且凝神屏气，生怕言行不当冲撞圣驾。啧，蒋老太太果然豪杰。”
　　听她这么一说，围观众人也都忙抬头，眼含敬畏地看那块匾额。其实，黛玉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唬蒋老太太的。
　　这匾额刚被送来平安州的时候，楚含章私底下曾道“也就是那方玉玺了，否则的话，这样的字，也就只合在集市上替人写家书而已”。因他这一句话，黛玉无论如何也对这匾提不起敬畏之心。她这个做院长的，待匾额寻常，学院里其他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不过一副字罢了，离冲撞圣驾还差得远呢。不过蒋老太太也是做过多年官夫人的人，深知这种罪名断定的模糊性，端看陛下的心在哪里罢了。
　　可惜，楚含章黛玉这一对夫妇，一个得圣人宠信，一个被皇后青眼。
　　蒋老太太再糊涂，这份眼力见还是有的。也不要丫头搀扶，她一把掀开帘子，走到黛玉面前，怒声道：“楚夫人胡乱…”在黛玉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她生生止住了嘴边的话，道：“方才老身都是被我那不争气的孙女气昏了头，才做出此等失仪之事，望楚夫人海涵。”
　　黛玉摇了摇头，道：“我理解，老太太不必记挂于心。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老太太要教导孙女，大可等阿词回府后，为何偏偏大喇喇地跑到学院门口来？况且，稍微讲究体面的人家，都不在姑娘家面前论婚假之事，老太太却这么做了。是想坏了阿词的名声，或者是有更大的图谋？”
　　蒋老太太连忙摇头。纵然她先前确实有几分趁机大闹学院的念头，这会子也不敢承认。
　　见状，黛玉笑了笑道：“那就好，要知道我这也算是初次办皇差，每日里诚惶诚恐的，生怕有一丁点的失误，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的信任。”
　　蒋老太太僵着脸附和道：“我等比不得夫人本事，但心中却是全力支持夫人的。”
　　“哎呀，老太太不愧是当家多年的主母，单单这份慈悲心，便是再无人能及的。”黛玉抓着蒋老太太的手，眉开眼笑道：“我这做院长的，为了孩子，也顾不得面子了。这不，眼看就要夏天了，我们学院打算给姑娘们做两身夏日的衣裳。偏偏学院初立，要花费使银子的地方很多，朝廷发下来的那些竟是远远不够。蒋家书香之家，品味不凡，老太太回去瞧瞧库房里，可有多余的料子给我们学院匀几匹，等朝廷银钱拨下来了，我必第一时间还给老太太。”
　　那么多人看着，蒋老太太只得道：“夫人放心，一会子我就回去找找。”
　　“那就好，”黛玉想了想，道：“索性一事不凡二主，老太太久居平安州多年，可知道我们学院西边的那一处房子是谁家的？我们学院西边有些逼仄了，我打算把那一处院子买下来，与我们学院打通。如此，孩子们也更加自在些。”
　　不巧，那一处房屋，房契就在蒋家，阔阔朗朗的三进院子。
　　蒋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生怕黛玉再提其他的事情，忙道：“老身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来。容我回头打听清楚了，再告诉夫人。”说完，好似有什么猛兽追赶一般，急急地回了轿子里。
　　黛玉笑道：“多谢老太太，回头我必定将老太太的善举禀明娘娘。”
　　见蒋家一行人走了，黛玉才对围观的人们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各位也都快回家用饭去吧。”

　　“院长，咱们学院挺大的，并不需要扩建呀？”蒋词不解道。
　　黛玉斜睨她一眼，道：“不是再寻死觅活呢？注意一点，还有人在呢，做戏做全套了。”
　　蒋词不以为意，抱着黛玉的胳膊道：“大家的功劳大嘛。经过众人劝解，我已经明白了生命的宝贵，不会再做傻事了。”
　　黛玉淡淡道：“你家院长我突然顿悟，所以我们学院就需要做夏装，修院子了，不行吗？怎么，心疼你家老太太的梯己了？”
　　蒋词翻了个白眼，道：“我心疼什么？那些东西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回头把礼记抄一百遍给我。”黛玉轻描淡写道。
　　“什么？”蒋词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院长，你再说一遍？”
　　“一百遍礼记。”
　　“为什么？”
　　“我生气了，生你的气，更生你们家老太太的气。知道你一穷二白，就以笔墨抵罪了。”黛玉凉凉道。
　　蒋词内心第一万次呐喊：我果然和这老太太八字不合！

　　端午节刚过，林如海命人快马送了一封信过来：荣宁二府被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