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那个才女啊》三尺之南

149、迂腐人

　　蒋家以诗书传家，自前朝起便居于平安州，其间出过将近二十位进士，秀才更是多不胜数，是州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家族。平安州的学子更是以能进蒋家家学附学读书为荣。
　　蒋老太爷已是将近七十的年岁，却精神矍铄，身体硬朗，致仕后便一直在家静养。老爷子生平没别的嗜好，唯爱读书耳。如今闲了下来，每日除了去家学转一趟，便都是待在书房中。
　　这日，他正准备到家学里去，却有小童奉上一张帖子，禀报道：“老太爷，知州大人求见。”
　　“楚知州？咱们家和楚家素日也没甚来往，他怎么这时节过来？”蒋老太爷翻开帖子看了看，摇摇头道：“罢了，快请他去思贤堂，我稍后就去。”
　　小童点点头，自去办事不提。
　　蒋老太爷想了想，招来门口的小厮吩咐道：“去把大管家找来，快一点！”
　　不大一会功夫，大管家便小跑着过来，道：“老天爷这么急着找小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蒋老太爷问道：“我常日里不大过问家中的事情，咱们家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管家想了想，摇头道：“咱们家里里外外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大事情。”
　　蒋老太爷皱了皱眉，追问道：“那城中呢？知州府上呢？”
　　“这个小人倒是略知道一些，”大管家笑道：“前几天楚夫人宴请，是老钱给赶的马车。大夫人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老钱便听到了一些。听说是楚夫人打算在城里办个女学，正在动员各家送女孩子去上学呢。”
　　“女学？和京中的明德学堂一样？”蒋老太爷惊道。
　　大管家点点头，道：“小人特地向楚府的文大管家打探了一番，正是如此，而且还得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应允。陛下还亲笔御题了学堂的匾额呢。”
　　蒋老太爷沉思一番，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思贤堂
　　“惭愧惭愧，老夫来迟，让知州大人久等了。”还未进屋，蒋老太爷连声致歉。
　　闻言，楚含章忙转过身，笑道：“老爷子多虑了，晚辈并未等太久。”又指了指身后，道：“府上不愧是书香之家，处处清新文雅，满满的墨香。这副对联未有落款，也不只是谁写的，着实出彩。观其笔法，已得七分王右军的风采，倒是让我看入迷了。”
　　蒋老太爷抚了抚胡须，道：“能得名震朝野上下的大才子的称赞，老夫今日值当浮一大白。”
　　“竟然是老爷子的大作？怪不得如此不凡！”楚含章了然，又摆摆手笑道：“老爷子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含章就好。才子之类的话，在同辈人面前也就罢了，在老爷子面前是万不敢提起的。”
　　“那好，今日老夫就倚老卖老一回。”蒋老爷子点点头，赞道：“我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鉴赏的眼力还是有两分的。含章的诗文老夫曾经读过不少，确实当得起才子这一称号。楚老好福气，有这么个出息的子孙在，楚家两三代是不用愁的。”
　　“老爷子谬赞了。”楚含章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茶水，方才道：“晚辈今日冒然前来，实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蒋老太爷笑道：“老夫先前曾与楚老同殿为官，虽来往不多，但对其人品颇为钦佩。今日含章既有事，能帮的老夫定当竭力。”
　　“多谢，”楚含章先是施了一礼，方才笑道：“几年前，皇后娘娘在京中办下女学明德书院，很多人家的姑娘都去那里上学读书，倒是出了不少的贤媛淑女。陛下和娘娘觉得好，便想在各地都开展起来，让那些好学上进的姑娘家有个正式的去处。因着咱们平安州距离京都不远，便想在这里先试试效果。”
　　蒋老太爷拿起杯盖划拉了一下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方才道：“如此说来，咱们平安州要办女学了？”
　　“正是，”楚含章点点头，笑道：“晚辈今日便是为此而来的。本来此事该拙荆登门才是，只是她如今奉娘娘之命，正筹备女学的一应事宜，着实分身乏术，晚辈便代她跑这一趟了。”
　　“与女眷有关？”蒋老太爷摆摆手，道：“如此，含章倒是找错人了。如今家中的一应事务都是由我那大儿媳管着，老夫不过是吃得动的吃两口，闲来再看两页子书，对这后宅之事委实一窍不通。”
　　楚含章笑了笑，道：“确切来说，此事与府上女眷有一定的关系，却又关系不大。老爷子知道，这办学堂最重要的便是请先生。这女子学堂又不同于其他学堂，请先生更需慎之又慎。因着先前并未曾留意这些，眼瞅着开年学堂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了，一时半会的，竟是不知道去哪里找合适的先生。府上诗书传家，对本地的读书人更是十分清楚，因此想烦请府上帮忙引荐一二可靠之人。”
　　“含章突然提起此事，老夫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蒋老太爷沉吟了片刻，道：“不如这样吧，我们家有一位季师傅，她自年轻起就一直在各家教导姑娘为生，如今已是有一二十年了，或者她那里有合适的人选呢？毕竟含章请的正是教导姑娘们的先生。”说完，他便吩咐人去后院请那位季师傅。
　　既然等蒋家的门，楚含章已经事先打探过蒋家的事情。蒋家虽然自诩书香门第，对于男子读书一事向来严格要求，对于女子却奉行的却是无才便是德。虽然也请了先生，但不过是令族中姑娘们认识些许字，能读女四书、列女传之类书籍罢了。
　　可楚含章既已言明这女学是为那些好学上进的姑娘们而设，蒋老太爷却给他提了这么一个人，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蒋老爷子他反对女子学堂，可碍于雍安帝和梁皇后以及楚家在，他不好明言反对，便这么迂回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楚含章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拦下了蒋老太爷的举动，慢慢理了理衣袖，淡声道：“不必了，听老爷子这么一说，那位季师傅认识的人想来不大符合本官的要求，也就不必费神见她了。本官与夫人奉命督办女学，为的乃是让女子可以正正经经读书明理。若是请了这种师傅去学里，各家竟是不必送姑娘们去学里了，反正他们自家就能教。”
　　蒋老太爷沉下脸，微怒道：“圣人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天生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被你们这么一番折腾，本该处于深闺的姑娘，却天天往外跑，都成了什么样子？好好的世道，就是被你们这么给败坏了的。”
　　“蒋老爷子，我敬你是长者，方才言语和气，可你这话却是过了。”楚含章冷下脸，道：“兴办学堂乃是教化一方百姓之益事，怎么到了你这里竟是如此不堪？休说此事乃是陛下和娘娘一力主张，他们若是听到了你的话语乃是何种想法。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我家夫人正是明德学院的第一批学生，颖慧良善，未出阁时乃是京中人人赞颂的好姑娘，出阁后更是贤良淑德，未有半分不当之举。老先生地处偏僻，对京中的事情不大了解也是有的。从明德学院出来的姑娘成立了一个至善学社，社中的诗文集结成册，京中姑娘几乎人手一本，争相诵读。那册子我也看过，文采丝毫不亚于男子，有些犹有胜之。”
　　“哼！自古夫为妻天，女子只要会生儿育女，管家理事即可，哪里需要读什么书，做什么学问？简直瞎胡闹！长此以往，只会阴阳颠倒，纲常紊乱。”蒋老太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想了想，又补充道：“看在曾与你祖父同朝为官的面子上，老夫也劝你一句：那林氏身为一介妇人，却才名远播，恐不是什么兴家之像。含章还是早做打算，另觅贤妇的好…”
　　别的尤可，只这一句，楚含章怒火霎时直冲天灵盖。他向来视黛玉为掌中宝、心头肉，哪里能容得下别人说些荒谬的不经之谈诋毁于她？若不是看在那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份上，楚含章早就挥拳揍上去了。
　　还不等蒋老太爷话音落地，楚含章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扫到地上，又重重地一拍桌子，寒声道：“老爷子年纪大了，说话竟是不从脑子里过吗？我和我家夫人的婚事乃是圣上和娘娘亲赐，钦天监李监正亲自合的八字，上上大吉的好姻缘。怎么到了你老人家的嘴里，竟是没一句好话？”
　　蒋老太爷没想到自进门后一直温文尔雅的楚含章竟是说翻脸就翻脸，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愣愣地看着楚含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借着黛玉来发泄对女学的不满，竟是忘了这两人身后站着的人。
　　楚含章缓步踱到蒋老太爷面前，讥讽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轻笑道：“老爷子，这，脑子，他是个好东西，烦请你今后行事说话，都把脑袋带上。话说出来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但是，”他冷哼了一声，道：“我不喜欢这种说话态度，尤其是在我面前。”
　　蒋老太爷这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老夫虽已致仕，但也不是随便任人欺到头上的软柿子。我现在就…”
　　楚含章却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摆摆手道：“得了吧，老爷子。怎么？预备请人参我一本？就凭你那做一辈子翰林的关系网？我劝你还是别费那份功夫了。惹恼了我，信不信我让你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蒋家出一个进士？”
　　“你，你，你…你要科场舞弊？”蒋老爷子倒抽一口冷气。
　　“脑子！用用你的脑子，蒋老先生。”楚含章提醒了一句，又坏笑道：“老爷子也是过来人了，你说说，对于一个将来参加考试的读书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学识？”蒋老爷子不由自主道。
　　“错！”楚含章斩钉截铁道：“信心。没了信心，纵然是孔明再世，只怕也做不出什么好文章。老爷子，你猜猜看，我能不能让令郎及其他蒋家子孙对科考一途失去信心？”
　　“你别胡来！”蒋老爷子惊得脸色都便了，慌忙阻止道。
　　楚含章笑了笑，道：“那就全在老爷子您的一念之间。不管老爷子心中是如何想的，我都不希望在外面听一丝到关于女学不好的消息来。”说罢，他利落地一挥衣袖，大步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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