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那个才女啊》三尺之南

129、半日闲（二）

　　楚含章驾着马车越走越偏，道路也越走越窄。黛玉奇道：“你这是去哪里？车子都快过不去了。”
　　“安澜坐稳了些，这一段路不太好走。过了这段路就到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了。”楚含章握着缰绳，驱使着马儿慢慢向前走。
　　果然，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前方豁然开朗。一面如镜的湖泊镶嵌在群山之间，阳光洒在湖面上，金影跃动，波光粼粼。四周青山伴着天上的丝丝白云一起倒映水中，恰是一副难描难摹的画卷。偶尔有飞鸟掠过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没想到这群山之间竟然还有这般幽静雅致的景色。”黛玉率先跳下马车，看了看四周，笑道：“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在军营里同大家闲话的时候，听人提起过。我自己来过一次，猜着你定然会喜欢，便一直想带你过来看看。”楚含章解下马儿，放他们自己去吃草喝水，又自马车里拿出一块厚实的毡布铺在地上。
　　“谢谢你，静之。我很喜欢。”黛玉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见他还在不停地朝外搬东西，惊叹道：“老天，这么大点的马车竟然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楚含章笑道：“工部大人们费心研究了许久的东西，总不能差了。否则的话，怕是不好和陛下那里交代。”见黛玉站在一旁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拿了一个水罐给黛玉，道：“你帮我取湖里取些水来，等会咱们好烹茶。”
　　黛玉抱着水罐，喜滋滋地就朝湖边跑去。楚含章眼看着她到了湖边，这才准备把车上的一个小篓子抱下来，就听见黛玉的惊呼声。
　　他心下一骇，忙朝湖边跑去。却见黛玉蹲在水面，好奇地看着一尾手指长短的红鲤鱼。许是被楚含章的脚步声所惊，那小鲤鱼倏忽便沉了下去。
　　黛玉惋惜地叹了口气，道：“看看，你一过来，红豆就吓跑了。”
　　“红豆？”楚含章道：“刚才那条小鱼？”
　　“对呀，特别可爱，可惜再也见不着了。”黛玉点点头，又朝水面看了一眼，才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罐准备打水。
　　一时之间，楚含章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道：“这里少有人来，他怕人也是正常。”
　　“才不是，她就很喜欢我。我看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吓跑。他怕的是你。”
　　“好吧，我确实不如娘子招小鱼喜欢。”楚含章摸了摸鼻子，道：“我先把水罐拿回去，你再多等一会，说不定我一走他就出来了。”
　　黛玉忙蹲下身，冲着楚含章摆摆手，便柔声唤道：“小红豆，小红豆，你快出来啊。”
　　楚含章心中暗笑她孩子心性，抱着水罐便往回走。
　　“啊呀，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小红豆。”刚走了几步，便听见黛玉惊喜地喊道：“你别怕，刚才那个不是坏人。”
　　“这么灵性？自己一走鱼就回来了？”楚含章正欲返回瞧个明白，黛玉却头也不回道：“你可别再过来，小红豆还有些胆小。”
　　楚含章只得讪讪地收回脚步。

　　等楚含章把东西都收拾好，正给小炉子生活，却听到黛玉有些可怜兮兮道：“静之，我们能不能把小红豆带回家呀？”
　　楚含章扭头，黛玉正蹲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准备怎么把它带回去。要知道鱼儿可离不得水，但我们却没有带鱼缸。”楚含章故作为难道。
　　听了这话，黛玉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凑到楚含章面前，献宝一般道：“放心，小红豆住在这里就可以。”
　　楚含章看着她手中的紫砂壶，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炉子，提醒道：“那我们今日在哪里烹茶呢？”
　　“额？”黛玉眨巴下眼，看了看壶中的小鲤鱼，在毡布上巡视一圈，道：“好吧，我可以先把茶壶借你用用，让小红豆在那个汤盆里住上一会。但是回去之前，你必须得把它还给我。”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介意它有些腥味的话。”
　　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的茶壶，就这样被黛玉征用做了鱼缸。楚含章心中肉疼万分，面上却大度道：“可以。小红豆不大，腥味也不重，我多洗几遍也就可以了。”
　　“静之，你真好。”黛玉朝他甜甜一笑，又道：“你在做什么？我给你帮忙吧。”
　　“你把这两个小凳子拿到湖边，然后把鱼饵挂好。等会咱们钓鱼，中午烤鱼，熬鱼汤喝。”楚含章盘算了一圈，找了个比较轻省的活计给她。
　　“我们自己做饭吃？”黛玉双眼亮晶晶，跃跃欲试地看着楚含章。
　　楚含章点点头，道：“难得出来，自然要玩个尽兴再回。马车上还有些糕点，软饼，我们在稍微弄一点就好了。”
　　黛玉忙道：“一会你烤鱼，我做鱼汤。我曾经看白苏他们做过，简单的很。”
　　楚含章按下心中的怀疑，满面含笑地点头。

　　或许是天气渐冷，或许是先前鲜有人垂钩，湖中鱼儿倒是出乎意料的容易上钩，不到半个时辰，楚含章便钓了五六条筷子长短的鱼。就连黛玉那里也有两三尾上钩。
　　楚含章看了看天色，笑道：“安澜，时辰不早了，咱们便开始做饭吧。”
　　“用我钓的煮汤吧。”黛玉听了，便提着自己的几条鱼朝小炉子边走去。
　　楚含章忙喊了一声，见黛玉回头，便指了指网兜，提醒道：“安澜，鱼就在湖边清理吧，也省得弄得那边都是腥气。”
　　“啊呀！”黛玉惊呼道：“我差点都忘了还要把他们先清理一下了。”
　　“湖水太凉了，还是我来吧。”楚含章接过网兜，怕杀鱼的场面令她不适，又道：“劳你帮忙倒杯茶，我有些口渴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黛玉奇怪地看着楚含章，嗔怒道：“我做出这些很让人难以置信吗？”
　　她的面前，砂锅中奶白色的鱼汤冒出氤氲热气，阵阵鲜香味扑鼻而来。在细碎的葱粒点缀下，更显得叶翠汤白，勾动着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
　　“嗯，是有点。”楚含章摸了摸鼻子，承认道：“平日里从没见你做这个，所以乍见到这么漂亮的汤色，我着实很惊讶。”
　　黛玉拿小勺子盛一口尝了尝，点点头道：“帮我端下来吧。”
　　楚含章忙把砂锅端起来放到一旁，又拿了干燥的布巾递给黛玉。
　　黛玉擦干手，才笑道：“我虽没有亲做过，但是先前在学里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见别人做过。后来文社聚会的时候，大家还专门讨论过如何能让这鱼汤既白，又没有腥味。所以今日做起来倒也不觉怎么困难。”
　　“厉害！”楚含章比了个大拇指，道：“我今日有幸，能亲尝娘子的手艺。”
　　黛玉摆摆手，道：“我做的不怎么好，还有些许的鱼腥气。先前有个同窗做的才叫好，真正的鲜美。”
　　楚含章给两人分别盛好汤，又把一条烤得焦黄的鱼放到黛玉面前，道：“安澜也尝尝我的手艺。这一条是草鱼，肉嫩刺也少些。”
　　黛玉先闻了闻，笑道：“只凭这味，这烤鱼便不差了。”又咬了一口，赞道：“静之这烤鱼的本事堪称一绝。”
　　“先前四处游历，有时难免会宿在野外，干巴巴的饼子吃得厌了，便尝试着打些野味吃。相比野兔野鸡之类的，鱼食最容易得的。起初只能勉强下咽，做的次数多了便熟练了，味道也渐渐地好起来。”楚含章道：“否则的话，我们今日也只好啃干粮了。”
　　“倒是让我捡了便宜。”黛玉掩唇笑道。
　　楚含章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可不是，所以安澜可要好好珍惜我这能上厅堂能下厨房的好相公。”
　　黛玉伸手刮了刮脸颊，道：“好个不谦虚的人！自己夸自己，一点都不脸红！”
　　“用些茶，去去嘴巴里的腥味。”楚含章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嬉笑道：“在娘子面前，自然是要多夸夸自己，才好让娘子更多地看到我的好呀！”
　　黛玉盛了碗鱼汤，又撕了张软饼放碗里，推到楚含章面前，笑道：“快安静一会吧，否则，你的好还没怎么发现，倒是先见着你的聒噪了。”

　　用了饭，夫妻两个又携手在湖边逛了一会。闲情逸景，斯人相伴，黛玉不禁雅兴大发，叹道：“此情此景，若是能泛舟湖上抚筝弄箫，必是无上乐事。”
　　“虽无舟楫，但筝箫倒是有的。”楚含章笑道，说罢，转身便从马车里抱了一把雷公琴出来。
　　“你怎么会带这个？”黛玉惊喜道。
　　“既然是出来玩，当然要准备充分。”楚含章把琴放在小桌子上，道：“条件有限，只好拿这个充作琴案了。”
　　“无碍，”黛玉轻轻拨动几下琴弦，略微顿了顿，便垂眼认真弹奏起来。楚含章凝神细听，起初琴声还带着些抑郁难解的苦闷，渐渐地，乐声便慢慢地舒缓豁达起来。
　　见黛玉眉目间愁绪稍解，楚含章便把一管紫竹箫竖在唇边，轻轻地吹奏起来。清越的箫声与悠扬的琴声隐隐相和，似山涧流水，如恰恰鸟鸣。
　　枯草黄叶，平湖幽林，一男一女，一琴一箫，这空旷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缕缕乐声，飘飘扬扬散播开来。

　　黛玉先收了手势，她俏脸微红，双眸晶亮，显然心情非常愉悦。
　　琴声一听，箫声也缓缓消散，楚含章放下竹箫，含笑看着黛玉，轻声道：“安澜可好？”
　　黛玉点点头，眼中无限柔情道：“让你担心了，我很好。”
　　“你心结既解，我便放心了。”楚含章长声叹道：“人活一生，终究会遇到各种或生离或死别。生离虽痛，却终有再见的机会。死别却最难熬，但我们总要学会释怀。若是把一味自己困在其中，不仅伤了自己，更是让亲友担心。于生者，于往者，都是一种伤害。”
　　黛玉看着面前清澈的湖水，深吸一口气，道：“多谢你的开解，我明白了。”
　　楚含章与她并肩坐在一起，一同看着湖水，笑道：“这其中道理，聪明如你，自然也明白，只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罢了。无论他人如何，我始终都在你的身边！”
　　黛玉把头朝楚含章的肩头靠了靠，轻声道：“静之，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我要读那么多的书？其实，如寻常女子一般，只知道管家理事、相夫教子，日子过得简简单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读的书越多，反而会越痛苦。”
　　楚含章只觉心中既酸又疼，不由紧紧握住了黛玉的手。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父、夫、子，这三人主宰了女子一生。可同样立于天地间，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为自己做主呢？这世道，女人的规矩道理却全部都是男人说了算。哼！你们并不把女人当人看待，所有要求都是为了满足男人自己的私心罢了。若是邝姐姐…”
　　她的声音中满是愤慨不满，楚含章压下心头的难受，低头笑道：“娘子，你骂别人可以，但千万别把我…”他的话语在触及黛玉的脸时，便蓦然消音。
　　黛玉双眼紧闭，点点清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楚含章只觉眼涩鼻酸，他忙仰头看了看微蓝的天空，又搂着黛玉的肩头，侧脸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
　　在他的无声抚慰下，黛玉的声音渐渐消失，终于安静下来。楚含章拿起一旁的斗篷裹在黛玉的身上，轻声道：“安澜，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一直陪着你。”

　　直到太阳西斜，夫妻二人才驾车回家。刚进巷子，便看见文山在大门口来回地踱步。听见马蹄声，文山忙抬头，如同看见珍宝一般飞扑上前，惊喜道：“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楚含章拉紧停稳了马车，笑道：“哎吆，今日这么对爷我这么亲热啊？真是难得！”
　　“老爷，老太爷来了。”文山提醒道。
　　“老太爷？”楚含章怔了怔，不敢确定道：“你说的可是我爹？”
　　文山狂点头，道：“公子你现在是老爷了，咱家原来的老爷可不是要升一辈了？老太爷奉命来给老爷宣旨的。老爷和夫人刚走不到一个时辰，老太爷就来了。老爷没交代过，奴才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老爷。”又催促道：“老爷快去吧，老太爷瞪了这么久，生气的很。”
　　楚含章顿了顿，对黛玉道：“既然爹来了，安澜便与我一起见见吧。”
　　黛玉不安道：“让公公等了这么久，会不会耽搁了宣旨？我们都不在家，他肯定十分生气。”
　　“放心吧，没什么的。那旨意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楚含章握紧了她的手，笑道：“爹不会生你的气。”
　　事实果如楚含章所说，楚放对着黛玉十分的和颜悦色，只道：“玉儿辛苦，快去回房歇着吧。这是给含章的旨意，你便别在这里了，省得还要跪来跪去的折腾。”
　　他这么说了，黛玉便依言行礼告退。还没等她走到院门口，便听到屋内传来了楚放的怒吼声：“混账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