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那个才女啊》三尺之南

104、一石落

　　高定山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平安州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就连大街上的行人都比往日少了三分。
　　黛玉看着坐在院中石阶上的小男孩，疲惫地叹了口气。
　　“夫人，那孩子还是不肯吃东西。”蓝灵捧着托盘进了屋，低声道：“这是厨房周嫂子专门做的，全是这般大小的孩子爱吃的。”
　　黛玉看了看，见不大的托盘里放着一碟子五彩小馒头，一碟子粉嫩的虾饺，两个烤得酥脆喷香的小肉饼，还有一小碗鲜嫩的鱼肉粥。她赞了一句，道：“周嫂子用心了。”
　　蓝灵叹道：“可不是，听说安安一天没吃饭了，周嫂子特意用心做了这些呢。可安安却是看都不看，只坐在那里发呆。”想了想，她道：“夫人，要不我们请大夫再来看看？他才多大点的孩子，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饿出毛病来。”
　　“秦大夫说过，安安本身并没有别的毛病，只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不肯吃饭。所以，就算再请大夫来，又有什么用呢？他这是心病。”黛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好让脑子清醒一些。

　　前天二更时分，轮疾风轮流守在古槐巷的七娘突然抱了熟睡中的安安回来。同时，又带来了阿棣欲在当晚给高定山下药的消息。
　　“将军，怕等会子无法照看周全，所以阿棣让我先把安安先带回来。”简单解释了一句，她从怀中解下背在身后的包袱，道：“这里面是阿棣的积蓄，也先放在将军这里。”
　　楚含章唤丫头把孩子送到后院，又问道：“阿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动手？疾风可有把握把他安全带出来？”
　　七娘笑了笑，道：“我回来的时候，阿棣正陪着高定山喝酒呢，想来那姓高的此时已经倒下了。放心吧，将军。那宅子里除了高定山，几个寻常侍卫根本不是疾风的对手。”
　　“那就好。”楚含章道：“你快回去吧，也给疾风帮把手。等你们把阿棣带回来，再来我书房一趟。”
　　七娘点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中。

　　依七娘所讲，楚含章本以为他们很快就能回来。谁知直到将近四更时分，疾风和七娘才灰头土脸地回来。
　　楚含章惊讶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注意到二人脸上都有些淡淡的烟灰，衣摆还微带烧焦的痕迹，他的脑中有了不好的猜测，追问道：“阿棣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将军，我们都错了。”疾风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楚含章，哑着嗓子道：“阿棣他…阿棣他已经自尽了。这是他留给将军的信。”
　　七娘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楚含章接过信拆开，端正的字迹映入眼帘。

　　楚将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火想来已经快把高贼烧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了吧。这么多年，我做梦都盼着这一日，可惜却是无缘得见。实为一大憾事！
　　我本姓宁，单名棣；上有一兄，单名一个棠字。安安就是我兄长的孩子。当年他本在平安州念书，却突然之间暴毙身亡。老父老母进城带他回家，却不幸遭遇山洪，双双丧命。可怜我嫂子先是丧夫，出生不足一月的孩子又被村人冠以命硬克亲之名。她一时想不开，竟带着孩子自杀。或许是孩子年幼，她不忍下重手，又发现及时，安安到底被救了回来。
　　我辗转查探多年，才得知兄长竟是死于高定山之手。我一家人原本和和睦睦，只因为高贼的龌龊心思，就此家不成家，分崩离析。
　　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想出这么一种不堪的报仇方法。没想却就此深陷其中，再脱身不得。如今幸得楚将军与疾风大人在，我才终报大仇。
　　在这世间，唯有安安一人，让我放心不下。如今厚颜托付于将军，姑且教养他几年，日后让他为奴为仆，以报将军大恩。至于我，雌伏于仇人身下，实在既无颜苟活于世，又无脸面见父母兄嫂于九泉。索性一把大火，也算勉强求个洁净罢了。楚将军不必去那里找我的什么尸骨遗骸，也不必替我立冢埋坟，只当世间本没有我这个人就好。阿棣绝笔

　　读完，楚含章久久不能言语。半晌后，他沉声道：“七娘，你把这封信拿给夫人看。我和疾风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商量，今晚就不回后院了。至于安安，请夫人帮忙照看一下。对外就说是远亲的孩子，因家中有事，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七娘点点头，自去办事情不提。

　　高定山的死讯传出，吕同知便首先得意起来。无他。盖因吕同知欲借助楚含章离了刘猛这棵大树。先前楚含章无声无息，他还只道自己看走了眼：名满天下的才子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没想到这楚含章竟是憋着一口气，在这里放个大招呢！人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心中快意、前程可期的吕同知当即便命丫头把他珍藏多年的惠泉酒拿来。见他这般兴奋，吕太太道：“老爷，高统领好歹与你同僚一场。他此时刚刚丧命，你竟在家饮酒，别人知道了，怕是会说闲话的吧？”
　　吕同知端起杯子满足地抿了一口，哂道：“同僚算什么？他高定山活着的时候，何时正眼看过我？人走茶凉，他再如何地有本事，那也得他活着。死了，谁还记得他？何况，他死的还不怎么体面。”他的脸上显出一副快意与鄙视的神情来。
　　吕太太听了，示意屋内服侍的丫头们退到门外，又悄悄朝吕同知靠近了些，低声道：“你说，高统领是怎么想的？纵使那外宅的身份再低，人家也给他生了个儿子啊。他膝下可就那么一根独苗。怎么就不愿把这一对母子接回家中呢？他夫人常年吃斋念佛，最是和善不过的人了，我们还一起去清宁寺上过香呢。”她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惋惜道：“现在好了，人家是个暴性子，不愿再忍了。直接一把火下去，大家一起做一对了。所以说啊，男人一定要记住了，千万不要随意招惹女人，尤其是一些有家有室的男人，更该如此。”
　　吕同知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道：“你在哪里听来的闲话？什么外宅什么孩子的，不过是他高定山为非作歹，被人寻仇罢了。”
　　“什么？可是那院子里真真切切地养了一个孩子的呀，住那个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吕太太有些不愿意接受寻仇的说法。
　　“我听人说。高定山身体有问题，所以不得已才在老家过继一个孩子。因怕被人害了，才专门养在外面的。”吕同知叱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高定山若是能让外宅给他留个种，那为何他府中妻妾竟是全都膝下空虚？难道好好的嫡子嫡女不要，竟是非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不成？”
　　“哎呀！原来是这样！”吕太太愤愤不平道：“下次聚会，我一定要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什么不实的消息，都敢拿出来，这不是把人当傻子耍嘛？偏我竟巴巴地当了真！”

　　楚含章这一忙，就连着三天没回家。黛玉心中担忧，便遣文山去打探一番。谁知却听说楚含章带兵出城剿匪去了。
　　文山大惊，他家老爷写诗做文章自是没的说，但这行军剿匪之事可是从未有过的。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当下，他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回去向黛玉禀明。
　　“你说什么？将军他……将军他剿匪去了！”正看着安安写大字的黛玉失声道。
　　立在屏风后面的文山点点头，道：“正是。听人说昨天就去了？”
　　安安放下毛笔，黑白分明的双眼饱含担忧地看着黛玉。
　　黛玉稳了稳心神，伸手摸了摸安安的脑袋，轻声道：“我没事，安安快去写字吧。”
　　安安的嘴唇动了动，却仍旧没有说话。
　　黛玉笑了笑，又把毛笔放到了他的手里。才对文山道：“既然将军出城了，咱们就在家看好门户，安心等他回来便可。吩咐大家再辛苦两日，尤其是上夜之人，要格外谨慎细心。等将军回来了，亲自赏你们。”
　　文山利落应了。

　　楚含章一介文人，竟去领军剿匪。黛玉忧心不已，连午饭也只是随意用了两口。丫头们都被她赶到门外，就这么一个人神思不属地枯坐了一下午，恍惚间只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黛玉非常熟悉。
　　她蹭的一下就站起来，却不妨因起的急了，脑子便有些发晕，整个人也摇晃着朝地上倒去。
　　楚含章刚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么危险的一幕。他三步并作两步，总算赶在黛玉倒地之前把人牢牢抱紧。
　　黛玉却挣开他，反而紧紧抓着他的手，道：“你回来了？可有哪里受伤？这几天在外面，怕是饭也不曾用好。”又对着跟在楚含章身后进来的白苏道：“你快去厨房，让周嫂子先下一碗面给将军先垫垫肚子，然后好好整治几个厚实的菜来。”想了想，又对蓝灵道：“你去备好洗澡水，等会让将军泡泡解解乏。”

　　楚含章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温柔地看着她为自己忙忙碌碌的操持。
　　等屋中的大小丫头都被她指派了活计，黛玉才回头对楚含章道：“方才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你这几日可好？先说好，不许诓我！”
　　楚含章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道：“我没有受伤，这几日的饭菜虽不如家中可口，倒也吃得饱。所以，我这几日很好。”见屋中无人，又凑到黛玉耳边低语了几句。
　　黛玉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我…你…你休想！”
　　楚含章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自嘲道：“也对，是我妄想了。如今我一身的臭汗味，怕是安澜讨厌的很吧。”说完，他耷拉着头，一副落寞可怜的样子。
　　“我…”黛玉正欲说话，蓝灵进来道：“夫人，洗澡水已经备好。将军要换的衣服也准备妥当了。”
　　“那我就过去了，好赶快把自己收拾干净，省得惹了安澜的厌。”楚含章站起身，可怜巴巴地看了眼黛玉，方才出了房间。
　　“你…”黛玉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已经走到廊下的楚含章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嘴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等楚含章洗完澡出来，面已经糊成一团，他也不在意，稀里呼噜地吃了个精光。
　　面带桃花陪坐一旁的黛玉心疼道：“还说你这几天吃的好呢？都饿成这个样子了！”又对小丫头道：“你再去厨房催催，让周嫂子快点。”
　　楚含章放下筷子，暧昧一笑道：“我当真没有骗你。若不是刚才伺候娘子，我哪里会这么饿呢？”
　　黛玉一把捂住他的嘴，羞恼道：“你还说？再说你今晚就不要进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