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秋》黛韫

4、莲心

　　“怎么，没看到要找的人，表情变换的这么快。”女子穿一身嫩青色短袄套裙，明快利爽的道。
　　只见她眉如绣，丹凤眼，脸型与雪凝近似，想是姐妹无误，彬彬有礼地一躬，倒引得那女子咯咯的笑个不停，他有些窘迫，递上药膏，道：“我来给雪凝小姐送药膏。”
　　“前两日送花，今日改成送药，你倒有意思！”她从他手上一夺，直辣辣地盯着他瞧，这种眼神像要看穿他的心底，他脸一红，也没细思刚才的话，便再一恭手，道：“若雪凝小姐不在家，烦请将这药转交给她就是，我先行告辞了。”
　　“唉…”她挡在他前头，急急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急着走干嘛。”说完，娇嗔的挑着眼，道：“你看你，进来又不说清楚，弄得嬷嬷到我房里教训了半天，说我又不知道去哪惹祸受伤了。”她掩嘴一笑，“也怪我，平日里总比我姐顽皮，才闹得一提到闯祸受伤，便是我嫌疑最大。”
　　他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名女子，她与雪凝太过不同，雪凝有浓重的书卷气息，如清露般醇静，而她，却有着新潮女子的朗与烈，倒像是国外回来的。
　　“你说，你要如何补偿我才好？”她娇俏地眨眼问他。
　　他微微一笑，只当她调皮，便轻松了些道：“我是个医生，若要医生给些补偿，那实实比不要有的好。”
　　涂雪佩更觉得有趣，“先生，你不问我的名字么？”
　　“在下冒昧前来，已是唐突不已，怎还敢冒昧问小姐的名字。”陆文初礼貌颔首，再拱手道：“既然药已送到，今日就不打搅了，我先告辞了。”
　　涂雪佩看一眼药袋上的印刷字，黠然一笑，也不再强留了。
　　护士小姐开好药，雪凝接过的那一霎那，心情猛地低落下去，他还是没有回医院。
　　走出大门，雨还在绵绵的下着；形色勿勿的路人举着伞，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各有去处，唯两三人仍是缩在一个可避雨的角落里，手上挎着个篮子，列着各色的香烟，和次等的花束。她举起包遮在头上便往雨中冲，两条辫子一左一右如两只灵巧的蝴蝶跳跃翻飞，惹得她一时童心大起，将包放下，抬起头闭眼回旋，任雨水冲刷自己的额头，睫毛，顺着白皙的脸颊晶莹滑落，柔贴的吸附在她身上。似波动不明的心脏的温度。
　　头顶一道湛蓝的弧影掠过，遮住了连绵的雨水。“涂小姐，雨中漫步固然浪漫，可是单纯的淋水可是会感冒哦。”耳畔有热热的气息，润泽而磁性的声音那般熟悉，她惊喜的睁开眼，那张干净俊秀的脸便出现在眼眸深处，她一世记得，他那天穿干净的白色衬衣，笔直的深青色西裤，顺贴的褐发露出几缕垂在额头，如一个干净质朴的学生，眉眼皆是笑意。
　　“陆…陆医生，您从哪儿回来？”雪凝涨红了脸，轻声道。
　　陆文初想到自己去了涂家，却是在这里碰上了，诚觉有趣，霁颜如朗月，“刚出去兜了个圈子，然后，又回到了这里。”再看一眼她的胳膊，“涂小姐，你已经重新换过药了吗？”
　　雪凝的心尖泛起一阵失落，又寻不到借口，强颜笑应道：“是啊，我该回去了。”
　　陆文初紧一步跟上，道：“涂小姐，还下着雨，此处很难叫得到车，你身上都湿了，不如回医院我与你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再走不迟。”
　　雪凝满颜娇羞，迟疑一番，仍是答应了。
　　滑亮的发辫擦干散开，乌青如布的散开来，雪凝垂着睑，静静地用手指梳理着。灯光下，她的轮廓晕出淡淡的细小白光，纤细的身姿在护士服的包裹下，更显高洁神圣，如坠入凡尘的天使。
　　陆文初看得心悸澎湃，只好撇过头，随意找个话题，心绪才平静些。“涂小姐，前两天怎么没有来换药？”
　　雪凝慢下手中的动作，将头发随意挽成个髻，才垂下手淡淡道：“前些天去参加了同学的丧礼，就是那天送来医院的少卿君。心情有些沉重，便呆在家里，并未出门。”她眼神黯然，看向别处。
　　陆文初微叹一口气，沉重道：“很抱歉那天，我没能救得了他。”
　　雪凝的眼眶微红，心下种种感性涌动，失神的摇摇头，“与你没有关系。是他们...，你不知道，少卿君是独子，他的双亲白发送黑发，实在...不忍目睹。”她双手捂住脸，那双柔夷泛着温和而清冷的莹光。“我亲眼看见他倒下、死去，我没有办法救他...”她的眼中蓄着泪水，惊怯的陷在回忆里，楚楚可怜。
　　他情不自禁的走过去，举起手，有些迟疑，只得轻蹲在她的旁侧，安慰着，“涂小姐，其实每个人都是在一条两端固定的路上行走，不论沿途风景如何，发生什么事，最终，他都会到达终点，或安详，或痛苦，然而那只是余生者的感想，逝者并不会有感觉。在那之后，他们安静的睡着了，没有烦恼。在基督的世界里，他们的灵魂得到解放，洗清俗世的罪孽，上了天堂。这些虽都是信教者的信仰，然而，却也确实能让我们的心灵得到解脱…”
　　她茫然的望着他，楚楚可怜的眼中满是迷惑。
　　他挚起她的手，那般虔诚，“我是一个医生，我的这双手每天都在做着挽救生命的工作，然而，不幸总难避免，这个时候，我便会告诉自己，他定是累了，想闭上眼睛休息，这是一个人的选择。然后，我需要更坚强地去救助更多的人，那些不愿意过早到达终点的人。雪凝，生命便是如此。”
　　她心头猛然震动，如电流冲击进心脏，竟泛起不可思议的战粟感；雪凝，他唤她雪凝...她脸色绯红，呼吸全乱。
　　然而那些话，便如一片温暖的羽毛，轻盈地覆上她缭乱的心，轻轻触动，脉脉流淌，心绪竟真的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