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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残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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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雪,嗽嗽的下着,白茫茫的掩住天际、屋檐、脚下的路;只是一味的白,仿佛没有其它的杂尘和过往留下的影子,她就是在这样一片白色中降生。嬷嬷说她生下来的时候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个眼睛看,黑白分明的珠子不像其它初生儿粘蒙在一起,晶莹剔透,当真是空明如冼,清凝若琼。于是爹爹给她取名为雪凝,涂雪凝。
涂家书香门楣,对女儿家总是教习些妇容德工;然而毕竟唯她一女,所以涂老爷也爱教她诗词,享享育儿之趣。待到第二胎仍是个女儿,也就更加拿她当儿子看待,送去上了学堂。长到十八岁,又央着父亲进了省府大学。新思想是学了不少。
1917年,张琨带兵进京闹事吃了亏,叫涂老爷这帮遗老们失了元气,成日里长吁短叹的,雪凝看得心中呕气,却又心知与父亲是理论不清的。于是,整日里泡在学校,不愿回家去。那些日子,政府分裂的厉害,为了各自的利益向帝国主义依附,兵戎相见。学校集会成风,冀望振臂一呼,能够对这些个军阀误国行为有所扼制,故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外争国权”、“内除国贼”――如潮般的学生,举着旗帜、挽联,喊着口号向都督府涌去。雪凝跟在队伍之中,只觉得热血沸腾,连嗓子都喊得嘶哑了。到了都督府门口,门房兵站了几排,举着枪,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雪凝有些不知所措的张望一下,其它学生也都安静下来。突然,前列的学生会主席朱少卿逼视上前,往高阶上站住,长臂一举,高呼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吾等热血,本不当洋洒在这里,然而政府无为,军阀腐败;吾等学生,应当勇敢地站出来,站在最前线,外争国权,内除国贼!”。口号喊出,下面又是一件沸腾,渐渐不顾枪杆的往里面推攘起来。
“呯”一声枪响划破喧闹,大批的警卫鱼贯而出,将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雪凝的心一阵收缩,却见台阶上朱少卿捂着胸猛然栽倒,白色的衬衣上已满是鲜血,正在不断的渗大。
“啊...”雪凝惊恐地捂住嘴巴,却是想也没想的冲上前去,扶起朱少卿,血仍在汣汣地流出,触目惊心地滩了一地。其余学生,四撞着想要突围,却是被警棍打得哀声不竭,雪凝的手上满是血,本能地按在朱少卿胸口,慌乱极了,急切道:“少卿君,你怎么样?”她抬头环视搜索,看有没有可以帮手救人的同学,心急火撩。突然拥堵的人群似自发的辟开一条路,冷冷的气息从嘈杂中逼近来,还不明所以,耳旁便闻“嗖”地一声,黑影如光电闪过,她手上立时便现出一条三四寸的血痕,火辣辣地痛感蔓延开来。
怒极回头,一口枪眼正对着自己的眉心,冰冷如石。
时间定格在那么几秒。涂雪凝如石雕般满眼愠意望着眼前持枪的人:一身灰色的军装,肩上的五色五角徽鲜得晃眼,修长的眉眼里说不出的犀利,左手的长鞭泛着寒光,他亦一脸森然地盯着自己。稍一片刻,刀斧刻就的嘴畔轻轻向上一勾,赫然掩住了刚才的锋芒,晦暗不明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雪凝冷着脸,心里却一阵惊慌无措,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运动。一同策划的主要人员在混乱中早已搜寻不到身影。此时,没有人能跳脱出来,向她伸出一只手,渡一些力量与勇气。她第一次体会,绝望无依。仿佛天地间,独余下了她与躺着的朱少卿二人,再无别的。朱少卿失血过多,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疼痛过度的哼声,攀着自己的手亦越来越苍白而冰凉,显叫人不忍。
她再也强装不来冷静与镇定,泪珠潸然而落,满是无助与惊恐,那一刹,所有的理智与热血钝在头脑中,烘乱成一团,只本能的想救身边这个人,一定要救他!
于是,竟说出这样的傻话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