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灯火阑珊处》风雨素秋

4、导游就是我

　　晚上十点钟，路况畅通，从四季酒店到雅府花园，只花了十五分钟。

　　苏寰宇的行李很少，只有两个RIMOVA的箱子，一个黑色的26寸SALSA AIR系列，一个白色的20寸TOPAS TITANIUM系列。

　　“苏总，我问过的了，如果白天还有其他的行李要寄过来的话，酒店大堂可以帮忙签收的。”

　　“没有其他更多东西了。”

　　我吐了吐舌头，第一次认识到定居所需要的东西原来可以这么少。

　　“你看过电影《魔岛仙踪》吗？”

　　我摇摇头。

　　“是上个世界90年代的电影，里面有句经典台词，你周游世界，家人也不在身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自己，还有你的行李。所以，我随身的东西从来不多，但足以安身立命。”

　　果然是总经理，段位和我这个职场新人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上。

　　详细介绍了房子的情况后，我把酒店楼层的门禁卡交给他，并叮嘱他修改房门的密码。苏寰宇应了一声，把行李箱都放到卧室后，拿着一盒巧克力出来递给我。

　　“其他的下午都派了出去，只剩下这小盒包装的了，你不会介意吧？”

　　本来还有一点犹豫，但听到是人人有份的礼物，我便接了过来，“谢谢苏总。”

　　“我就不送你下去了。回家开车注意安全。”

　　“怎么敢劳烦你，苏总早点休息，明天见。”

　　从雅府花园出来以后，我调出导航，下意识地输入爸妈家的地址，转眼一想，学校距离更近些，而且周边停车既方便又便宜，一晚上才收10块钱，果断往学校方向开去。刚从停车场出来就碰着同寝室的张曼莉。

　　“你该不是把你爸的出租车开到学校这边来了吧？”她问道。

　　“我爸可宝贝他们公司的车了，怎么舍得让我开呢。我命苦呀，表面上是跨国公司破格录取的实习生，实际上干的却是司机的活，要是被我爸知道我读了大学走的还是他的路，估计要吐血。”

　　张曼莉嘿嘿一笑，“谁让你当初不答应陆和陆涵师兄一块到国外去留学。不然哪里需要实习呀找工作什么的，毕业就可以结婚当富太太了。”

　　白了她一眼，“这话是从五好青年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张曼莉同学嘴里说出来的吗，怎么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差甚远呀？看来得把这个情况反映到系主任那里好好审查了。”

　　张曼莉戳了戳我的头，“你才该好好审查下自己的脑子，当年抽了什么风。”

　　“往事不堪回首，我已经忘了，你也别再提起了。”

　　张曼莉叹了一口气，“忘了也好。”

　　“喏，给你。”我从背包里拿出苏寰宇送的巧克力递给曼莉。

　　本来还想唏嘘一番的张曼莉看到食物后态度三百八十六度大转弯，一把夺了过去，看清包装后，用胳膊撞了撞我，“沈清凉，你发工资啦？Godiva的巧克力，还是粉红色的这款！平常见你那个节省的样子，今天脑子短路了，买这么贵的东西？”

　　“别人送的。”

　　“谁送的呀？“此刻张曼莉的额头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八卦。

　　伸手推开她凑过来的脑袋，大步往宿舍走去，“不告诉你。”

　　身后传来奸诈的笑声，“沈清凉，有故事噢！”

　　“别用你那常看韩剧的脑袋来看世界好吗。拜托你也看看美剧呀，好歹一英文专业的学生，整天翘课在宿舍煲韩剧，对得起综合英语课的老师吗？”

　　“你懂什么，最狗血的是生活好吗？所有的电视剧都是取材于现实，你之所以不喜欢看韩剧，是因为你本身就活在狗血的剧情里。”

　　我失笑，“论狡辩，我最服你。”

　　张曼莉走上来，搂住我的肩膀，塞了一颗巧克力进我的嘴巴，“别用你那苦涩的眼睛来凝视生活，尝一尝甜蜜的滋味吧。一个从前无甜不欢的小姑娘，现在连巧克力都排斥了，看看人生都对你做了什么，都怪那个陆涵。”

　　其实怨不得任何人，都是时光与记忆的作用使然。曾经一起唱过的歌，在那个人离开以后，再听见旋律，也会情不自禁的流泪。曾经与他散步的校道，记得他在哪一棵树下牵了我的手，图书馆的哪个角落里他给我找到一本书，在哪一张长凳上我们接了吻，也记得他在操场的篮球筐下许下的诺言。

　　曾经因为我喜欢甜品，他便收罗世界各地不同口味的巧克力放在我的抽屉里。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连生活的习惯都不知不觉改掉了。听不得情歌，闻不得花香，吃不了甜品，全都是因为割舍不了那些过往。

　　可是，有些人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重来。没有人会再回到原点，前进着或许还有可能在世界的某个地方重逢。陆涵于我，就是少女时代做过的一场梦。梦醒以后，无法再度入眠，只能拉开窗帘，直面阳光，即使流泪，也要继续生活。

　　幸好还有朋友陪在身边。大学的友情比爱情来得更长久。回到宿舍后大家一哄而上，不到半小时就把整盒巧克力瓜分完了，然后又聊起了隔壁系女生的八卦。

　　咨询了各大吃货舍友后，我想起Linda的嘱托，便上网查了不少攻略，包括各大地标景点，名胜古迹，博物馆，名山，网红的餐厅，俗话说的好，开不好车的导游不是一名优秀的行政专员。既然大BOSS想来一场city walk，就好好满足他吧。

　　怀着美食梦，一觉睡到天亮。早晨六点半，城市的天刚亮不久，路上可以见到红彤彤的霞彩，朝阳刚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即使是十二月，广州的温度还是在二十几度上下浮动。出门只需穿一件外套即可，毛衣与羽绒衫还派不上用场。

　　路上车辆很少，全路畅通，偶尔飙升到一百二十时速，可以体会到风驰电掣的感觉。街道两边的洋紫荆花盛开，花朵挂满枝头，听着音乐，看着街景，有种久违的愉悦。上了大学以后，很少再有过早起的时候，每日的早读课都会被我逃掉，通常课程过半，十点钟的时候我才会出现。幸好老师查得不算严格，张曼莉帮我打掩护，倒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实习以后，每天七点半起床挤地铁，人山人海，在换乘的地铁站，人流涌进来，若是站在门边，一个不慎就被挤下车厢，只得再等下一趟。折腾一小时，到公司以后，就觉得力气花费了大半，整个上午都是无精打采的。

　　现在发现开车上班还是很不错的，既避免了人挤人，还能报销油费，何乐不为。美中不足就是大BOSS要求有点变态，七点前便要在酒店楼下等候，还没听说过哪个公司的上班时间有这么早的。
　　当我还在腹诽大BOSS的时候，就见他西装笔挺地从旋转门走出来，我赶忙下车，换了一副表情，笑脸迎人：“苏总早上好！“

　　“Good morning, Elena. 以后还是称呼我Edward吧。”

　　“Yes, Sir!”

　　苏寰宇见状笑了笑，“用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 其实……并没有。起得太早，饭堂还没开门。

　　“都吃了什么呀？”

　　“啊？”没料到他问这么详细，一时没反应过来，“额，包子……”

　　“我还饿着肚子，陪我再吃一点？”

　　这当然再好不过啦，我从善如流。

　　“昨晚听Linda提起泮溪酒家的早茶一流，你知道怎么去吗？”

　　“那当然。”广州人或许不擅长别的，但说到美食，个个都是专家，早茶更是必修课。

　　我们抵达泮溪时，酒家才开始营业不久，可是大半位置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些头发发白的公公婆婆，餐厅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苏寰宇落座后环顾周围，感觉吃惊，“广州人都是这么喜欢吃早餐的吗？”

　　我哈哈一笑，“在广州这叫做饮早茶，粤语里又称作叹早茶，指的是上茶楼饮茶吃点心享用美食。有的茶楼早晨4点就开市了，顾客也很多，基本是街坊邻里。若是八九点才来，这些老字号的茶楼都得排队呢。”

　　苏寰宇点点头，“看得出来生意很兴隆。”

　　我把菜牌递过去，他看了一眼，又还给我，“你是本地人，听你的。”

　　“喝早茶必不可少的就是虾饺，排骨，蒸凤爪，流沙包，这里的马蹄糕是招牌，还有艇仔粥也很不错……”

　　苏寰宇看着我如数家珍地把各种各样的点心列出来，微微一笑，“听起来都很好，你看着点吧。”

　　“放心吧，这些食物都是盛在一个个竹笼子里面的，分量不大，绝对可以吃完。”

　　“I trust you.”

　　当服务员把一笼笼的点心摆在桌子上的时候，苏寰宇眉梢轻抬，“喔，挺特别的。”

　　“第一次见到吗？”

　　“倒也不算，上海的小笼包用的也是这种竹具。但这里的品种更丰富，闻起来也很香。”

　　“赶紧试试，虾饺要趁热吃，凉了味道就没那么纯正了。”

　　苏寰宇夹了只香茜鲜虾饺，我一边给他盛粥，一边问：“味道如何？”

　　“好吃，虾也很新鲜。”

　　我听了以后觉得很满足，大概就是一种作为本地人的自豪感吧，又招呼他品尝其他的东西。
　　看他吃得起劲的样子，我问到，“Edward,你以前来的时候，他们都没带你吃过特色菜吗？”

　　“这是我第一次来广州。”

　　我有点意外，他的RIMOVA箱子贴满了标签，应该是个长期旅行的人，以前竟然没有到过南中国的门户城市。

　　“我是华人，在美国长大，半年前才到国内。在北京和上海分别呆了三个月，商务出差到过天津，青岛，成都，厦门。”

　　“噢，那你这次在广州准备停留多长时间呀？”我记得房子的合约是签了一年的，他该不会只住三个月就走人吧，到时候违约押金可拿不回来。

　　“看情况，还未决定。”

　　额，大BOSS，做人不可以这么任性的呀，分分钟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手下呀。到时候又省不了去跟酒店方面交涉一番了。

　　“怎么，你希望我呆久一些？”

　　“这是公司决定，我没有其他意思。那个，还没见你碰过凤爪呢，尝尝？”

　　他皱了皱眉，“不用了，我不喜欢内脏和爪子。”

　　“噢，真可惜，味道可好了。”我把剩下的凤爪都夹到碗里，他不懂欣赏鸡脚的美。

　　四十分钟下来，我们消灭了五笼点心，一份粥，一碟青菜。苏寰宇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即使大量食物入肚，都没有显出肚腩的形状，仍是玉树临风的模样。平时一定有健身。

　　从餐厅回公司的路上，苏寰宇选择了后排位置。因为上班高峰期已经开始，路上有些堵塞，本来在看手机的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文件，开始批阅。期间还打了几个电话，都控制在十分钟以内，语速略快，思路很清晰逻辑分明。还有一通讲了英语，典型的美国口音，很好听。可是北京与纽约相差13个小时，我们是刚吃完了早餐有力气，别人是凌晨4点，还得接工作电话，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有个工作狂老板真是命苦。

　　到了公司楼下的停车场，苏寰宇临下车前突然来了一句，“Elena，车开得很稳。”

　　夸得这么突然，我有点没反应过来，“谢谢肯定。”

　　“是老司机吧？”

　　“额，我爸爸是出租车司机，从小我就坐他的车长大。高考以后就拿了驾照，有时候也会帮我爸出车，所以比较熟练些。”

　　他点点头，“那你爸爸身体还好吗？”

　　“啊？嗯，挺好的。”

　　“那就行。我先上去了，你一会跟上来吧。”

　　“OK.”

　　一连四天，我都是大早接上苏寰宇，深夜送他回雅府花园，期间吃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餐馆，逛了宗祠庙宇博物馆，还看了一场岭南派画家的展览，坐了广州塔的摩天轮，还路过了大学城。总之，所有游客该打卡的地方我们都去了，本地人排长队的小店我们也试过了，大BOSS对这私人定制的city tour非常满意，于是额外开恩——放了我一星期的假。

　　刚好这星期期末考，临时抱佛脚地复习，熬了两个通宵后，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就来临了。班里组织了一场火锅晚餐，吃完之后，就散场了。外省的同学都提前订好了火车和飞机票，早早回家过年了。除了我之外，宿舍里也就剩下张曼莉和邝展骐两个本地人了，偌大的校园顿时变得有点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