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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   假如这次去的时候,事情会发展到需要他跪下的地步,那么邵长庚觉得自己最好还能哭上几嗓子,让将军不把他当成非得踢开的挡路狗,要是连头门都进不去,他便只能戚戚地赖到外面,摆出和古代直言死谏的忠臣一样的架势,电影里演过这样的场景,他想着要是实在不得已自己就只能学样子了。
      可不管如何设想,中尉都觉得眼下是没法子不抽烟,他暂停车子在路边,摇下窗让烟气散出去,又后悔把郑天德给的大麻让冒牌小公爵抽了个囫囵,初到大都会的侉子懂得什么事?邵长庚没再想,几乎是急切地再吞下焦油的味道后,重新又启了车。
      前路平坦宽阔,亦少见行人,他平心静气整作自己,别的倒都还好,只是在弯道处渐次越到前头的一行三辆黑车有些害眼,再朝后头跟着上了坡道,邵长庚知道苻宁家将要到了,愈加蹀躞不下,索性熄火停车后再仔细盘算,可堵在前头的车竟也在不远处齐齐停稳。
      邵长庚刚开始纳闷,前车上竟下来人敲起他一侧的窗子,不管是为了礼貌还是别的什么,中尉都只能撤了这层玻璃和人说话,可对方不在意他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军装,语气强硬直接命他下车。
      眼前人年岁与他相当,穿得打眼看去也不过是深色立领便装,显不出多精壮模样,邵长庚只当受这陌生人驱使可笑,“您这要求可过分了......”他正戏谑着,冷不防竟给人探整条胳膊窗拽开了侧门,接着连他自己都给掼出去。
      “紧紧跟着是想做什么?”对方厉声责问着,邵长庚被绞住一条胳膊捺倒在地,挣了几下根本不得逃脱。
      “反正不是来做贼罢了。”中尉不得不换了态度作答,他静静贴地趴着,为了不叫人在使力弄断整条胳膊。“我也是头次来,不怎么认路,也不晓得有什么冲撞您的地方......”
      “你来寻的是这家?”
      邵长庚扬起脖子看了看对方所指,“不是。”他谎道,“我真是不太熟这片的路才停下来,并非有意窥探您的家门。”
      来人这才放轻押钳力道,“掉个头,去走别的路。”这般说着,邵长庚被从地上拉起。

      现在他的右臂用不上全劲,唯有虚架在方向盘上才能缓解疼痛,掉头开出去老远,直到家多有人迹的杂货店门口才敢停下。
      再有小孩子来敲车窗卖香烟时邵长庚理也不理,他将握拳的手舒开,手心冲向自己,刚才混乱拉扯间,对方的袖口脱线叫他刮了去,像是铜鎏金的材质,边缘的锯齿在掌心压出一圈凹陷,邵长庚再将扣子放至明处看,上头印刻的图案便亮了出来。
      为作对照,他忍痛放下手去衣兜里掏出枚镍币来,即便多处有异,半展双翼的矛隼仍以相似的程式高居其上。
      这时候又来了几个乞讨的,混种的黑孩子蛮横地扒过来给他擦车,中尉心烦地将印着皇室纹章的硬币在手里转了转,再拉开车门将它朝马路中央扔远了,丐童们一见有钱可拿,立马像逐食的鱼般挤闹过去。

      苻宁这会儿不想活下去了,他在手腕上咬出深深的牙印,就怕前头的司机听见自己忍不住抽噎。
      表哥留下的爱抚像是还没冷却,当时他们几乎在绝望中耗着力气欢好,苻宁脑子不清楚,觉得自己怀了孕,合该再被alpha撕裂一番,那时他想着自己对冯文昭全无爱意,表哥不过正好在那里罢了,换作邵长庚,哪怕再是别的什么人,他都会再那么做,张开腿求着alpha把自己肏到流产。
      但局面忽地给碰碎了,要是维持之前的僵稳反倒让苻宁觉得安心,他倒是愿意,可偏就不敢相信父亲,这么多年里他怎么都明白父亲对表哥一总看不上眼,却无法装着当个顺服儿子,即使真听从父亲同表哥断了关系,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对他更好。苻宁会怨冯文昭滥情交好多人,会恨表哥贪心势力,哄骗他去给伽阳亲王那种老头子糟蹋——虽说权势也并非半点迷不住omega的眼,但苻宁怎么都要把恨寄在冯文昭头上让自己好受,然而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消他们两个平心静气地处上片刻,苻宁就对一切都伏贴了,何况他深明表哥对自己的感情绝非旁观者以为的那样假。
      虽说表哥在苻宁面前扯过不少谎,omega开始也根本不相信他真能为自己报仇把郑天德的命给害了,可就经不住再有什么人再来刺那么一下子。
      邵长庚是那么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说父亲必定要和锦原亲王站在一边再把他抛出去,苻宁眼下被种种话来回折磨,他要是相信父亲,那么邵长庚就是为了财势处心积虑接近自己,可苻宁总觉得即便这样,平民出身的中尉总不至于有意得罪皇亲。
      但反过来,若是父亲不可信,一切似乎都能解释通了。因为不能仓促成婚露怯给别人,所以他得远远躲开一阵子,为了不叫他以为还有其他人可依靠,父亲自然该驱逐表哥和邵长庚,再继续算下去,哪怕觉得父亲不像是会为了夺占外祖父遗产痛下杀手,可要是因为表哥危害了锦原亲王的儿子呢?盟友有义务保护盟友,而他,仅作为筹码,可以先被安然锁进抽屉,但命定被扔到赌桌中央去。
      可能是外祖父私生子的人不像是安着好心,但苻宁就是听不得他那样笃定地说表哥已经死了,他非得和父亲当面对质不可,再坐车进城里来的路上,苻宁愈发痛恨,决心要件件控诉父亲的恶行,之前他被赶出家门凄惨万状的时候不见得到任何谅解跟关怀,现在为了跟锦原亲王结盟才拨弄起了自己......
      此般思虑下去,苻宁不由觉得胸口闷痛阵阵,两侧的街景也扭曲起来,他像是被抛进霾中猛转过了几圈,脑中又沉又坠。
      “停车!”他冲司机尖叫,快发了疯,喉咙紧涩粘结,又晕着干呕不断,难受起来简直和被钝刀子刮拉着内里别无二致。
      司机也是受了吓,赶紧熄火靠边停了,以为苻宁是晕车,赶紧给他摇下窗子透气,霍然灌进的冷风只醒激了苻宁片刻,他仍是困在痛里缓不过劲。
      “少爷,不然您再忍忍,马上到了家就......”
      本是劝慰他,可听到回家苻宁更是觉得恶心异常,刚刚同父亲对峙的决心又成了恐惧,他想到再也见不到表哥,想到曾经的温柔和快乐都没了,而将来的丈夫会掐着脖子把他一遍遍撕碎,只要他稍有忤逆,还要叫别人将他直□□到老实才算完。
      现在他回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命运,苻宁晕眩地扒着车窗,听到车子似乎再给发动了起来,他立即动手推开车门。
      向前驶的力道狠推出去,苻宁也不顾胳膊上被摔出的淤青和脸上蹭破的皮,撑着地站起来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可司机下了车不消两步就追了上来,紧紧拉住苻宁要将他带回。
      街头行人见两人拉扯的光景,都觉得稀奇,苻宁一面仍拗着,忘了起初正是自己非要回来;一面又被围观者逼得焦虑不堪。
      跳车时本就跌得重了,可司机仍是聒噪不停,还硬要拦住他不叫逃脱,苻宁又恨让不相干的路人看笑话,不过多久便在多方拉锯中耗得精疲力竭,没法再躲开什么,司机见状松下口气,好言劝着便要领苻宁坐回车上去。
      Omega无奈却只能给人不往回带,陡然又不知给谁从身后大力拉了把,才转身去看,竟见了满脸焦急的邵长庚。
      苻宁思虑烦冤无可派遣,再加上摔过一次的胳膊又给拽得痛了,他回过去便给了来人一巴掌。这般情形下,自然司机是不能闲看不管,立即就挡身过去欲把苻宁和邵长庚隔开。
      “我就讲一句话行吗?”中尉同时对两个人说道,将态度放得非常缓和。
      “您不该再这样纠缠少爷......”不想司机像是受了什么死命令,没打算给邵长庚留任何机会,而苻宁也是全失了主意判断,甚至在alpha动手将自己司机推开时也显得茫然。
      “千万别回去!”邵长庚捏住苻宁的肩膀,几乎以恐吓的调子贴在他耳边低语,“这会儿锦原亲王可正在你家里呢,我亲眼见到的,没准他那私生子也......”
      “都无所谓了。”苻宁颓然道,“我哪怕是死在他们眼前去。”
      “不至于这样子,会有办法的......”
      说话间,苻宁又呆滞着给alpha牵到了一旁,邵长庚斜瞟了眼想要尽职守却无计可施的司机,而后才将目光转到omega惨淡的脸上,刚握住那双僵冷的手暖住,苻宁就偏垂过头,眼眶一片全尽红了。
      “那我们就一起死了吧。”他喑哑地笑了几声,“这次我不骗人,表哥他......我就想不到会是表哥出事情,现在我也活不了了,再不想一个人冷冰冰地活着遭罪了......”
      邵长庚等着苻宁断续见说完话,为去弄清这些背后的逻辑他竟听得怔了会。
      “少爷。”司机依旧要上来搅乱,“我们该走......”
      “作死的东西!”邵长庚恼起来便骂回去,“你这是要帮着把人往火坑里推吗?”再面对omega时他又柔了声,“只有我不会伤害你。”
      苻宁纠结着朝后退了几步,然而为了alpha掌心一时的温暖没有抽回手,“可表哥.......”他还是忍不住反复受着冯文昭的羁牵。
      而邵长庚仅在嗳声后将苻宁的手握得更紧,不得已才将实言告出:“你表哥好好的。”

      “我们甩掉他了?”
      “早都甩掉了。”
      “好......”苻宁轻声答道,环视车窗外,已经是冯文昭家附近熟悉的景物了。
      “你可以走了。”他又对邵长庚这样说。
      “但是......”
      “表哥说过要带我远走高飞,这次我肯定他没骗人,你看现在多好,你带我甩掉了爸爸派来监视我的人,表哥也安然无恙......”讲到此,苻宁不知如何继续,父亲非逼他知道对方曾经干出过什么时,至今仍摆脱不了疲倦的苻宁也再没力气同alpha对证什么了,他只倾身去蹭了蹭邵长庚的嘴唇,“我一直都更喜欢表哥呀。”苻宁终究促迫自己说了这话,“虽然很对不起,但只有和表哥闹别扭的时候,我才想让你来保护我,幸而如今他对我比原来好多了,所以......”往后的再难以诉诸喉舌,苻宁干脆就要逃掉,不等任何回应,他径自便下了车。
      “至少让我陪你进去。”再追上来的alpha非得挡住苻宁不可。

      冯文昭亲口提了离婚,即使为这个在萧澄处受够了气,但眼下多重重压之下,哪怕仅把这件痛快事吐露出来,他都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好受。反正母亲的革命党小情人担保锦原亲王不会再害他性命,和表弟最后把该有的欢好也整个地有了,该做的清醒决断也爽利地做了,不再牵扯政治他还可以逍遥成一股清流,钱财上总归还不至于拮据。
      努力试着不去烦忧,冯文昭觉得自己还应是无债一身轻,尽管他也理解萧澄对他恶毒刻薄的缘由——以往他待omega混蛋是不假,但反正暂时还有金艾愿意体贴一二,真假慢慢也不再要紧,温柔缱绻能催起安眠就行。
      虽一时放宽心思,实际他也再乏力干些别的,游了遭鬼门关就极尽狼狈了,冯文昭陷进轻暖的绒被里,将柔软的织物和温驯的金艾叠着搂住,他想着大概这就是段无殃怎么最近总喜欢这omgea的原因,可再没觉得多么重要,等到贴着对方均匀的呼吸一静再静下去,渐渐的久违的安稳便入了梦,安稳又是如此难得,冯文昭清醒过来的力气被寸寸蚕食掉,苻宁推门进来时的声响着实不小,可就这都没能把他从金艾的怀里吵起来。
      “侯爵阁下,该起床了!”邵长庚紧跟着上了,一眼便看尽了卧室里的情形,他微笑着故意提高声音,口气也异常轻松。
      经了这一吵,冯文昭像是知道了点,可等他完全睁开眼时,苻宁已经转身背向他了。
      “阿宁?你怎么在这里.......”正脱着糊涂的冯文昭又看着自己身旁的金艾,一时全慌了,对着苻宁结结巴巴愈发坐实了亏心,“我以为......不,不管怎么样我和他......你千万别误会,什么都没有的......”
      “且不管他这次怎么样,以前呀,人家两个好的蜜里调油。”
      冯文昭焦灼中闻声望去,竟是萧澄听着这边的动静寻到跟前来了。
      Omega斜倚门框,冷眼瞧着苻宁和邵长庚二人,可满嘴的腔调又跟见了自己亲戚般热切,“表弟不知道?”萧澄偏要在这时候去问正愣着的苻宁,“文昭和这底下人好的呀......有时候甚至跟发情的牲口似的,当着我的面就把那好事做个没完没了,我是没办法,但想着文昭没准听你的,要不表弟帮着劝劝?别叫他一天天孟浪下去。”
      “全是胡说!”冯文昭不敢再叫苻宁给萧澄用刀子样的话激下去了,可表弟连面对他也不想,拉着邵长庚的手便要离开。
      “二位慢走吧!”
      萧澄执意要促狭这回,冯文昭哪怕撂下不管,苻宁也再不愿同他说什么,却是邵长庚顾回来带着笑意的一眼。
      “我说你可算了吧。”萧澄仍旧将他讥讽下去。

      “阿宁,现在你真得拿个主意。”说着,邵长庚试图去触碰苻宁脸上的伤口。
      眼下停车的地方算是极僻静,伞般展开的梧桐树冠在风里抖着,空隙间散晃下斑点暗影,连鸟雀啁啾都是奄奄的,苻宁只把头侧压在玻璃上,牵着脖颈直上头顶的抽痛却避无可避,邵长庚提醒说他们过不了多久便会给逮到,但苻宁脑中混沌,半晌过去都是木然,“让我照顾你吧......”alpha等待着,紧靠过来施展起温柔语气,“和我在一起,就再没人能伤害你。”
      “爸爸说你不是好人。”苻宁颤声道,不愿去看邵长庚。
      “可我当着你的面搂抱过别的omega吗?我又何时纵容其他alpha......”
      “你别再说了。”钝痛再度于胸口絮聚成团,苻宁听不得对方继续提起这个来。
      “我不知道你父亲给你说过什么,可他要是真像自己意图表现的那样,一直都出自真心对你如此关怀爱护,现在你怎么也不会......”
      “好了,我承认了,我就是个可恨的人,连自己的亲爹都厌恶,一早在家里我就明白,也用不着你再讲,如今我只问你,以前你是不是和其他omega有孩子?”
      “这都是谁给你说的?你父亲?他只是片面地截取信息误导你......”
      苻宁犯起执拗,“你就实说有没有!”他不客气地打断了。
      “讲真的,突然给你这么问我都犯糊涂。”
      “那张照片里的人,我看见过,你之前的那个军医情人,是不是和他?怀着你孩子的omega堕了胎,人家家里把你告到军事法庭去了,是不是这个样子?”
      邵长庚在苻宁急切控诉自己的时候反而耐下了性子,“你要是这么相信你父亲......”他直视着苻宁的眼睛毫不躲闪,“好阿宁,你细想想吧,要真以那种丑闻坐罪,早就被革军籍了,可现下我不还是中尉?你要实话我也不避说出来,那omega家里头去告我是不假,可最后法庭驳回诉讼同样千真万确,完全就是诬告罢了,只因为omega的母亲想叫我掏出十好几万来给他弟弟,我又不傻,不愿当冤大头,然后他们就整了这好大一出,且从头到尾我连医院认定omega真怀上的诊断书都没见到。”
      “可你们总归是睡了对吗?”
      “那时候我还以为将来会结婚。”
      “骗子!”
      “那你说说我哪里撒谎了?”
      被这样一问苻宁再是哑口无言,alpha见他的反应,想将人拥进怀中,苻宁只无力挣扎几下便被牢牢环住,他哭求邵长庚放开,好让自己一个人去寻死,再不知如今困局里还有何生路,“为什么都这样对我?都把我当个消遣,究竟我做错了什么?”omega 哀声质问,“是了,天生我就是下贱,怎么配叫人好好对待?alpha们说着只有我一个,我竟每次都相信这种鬼话。”
      邵长庚深知此刻苻宁情绪翻覆,不管如何说都注定听不进半句,因此只沉默将人陪下去,omega哭够一阵才稍缓和些,但刚想起将来会发生的种种,又不由浑身发虚,几乎软在alpha身上起不来,是闹嚷过要一死了之,可苻宁接连被思虑和情感的折磨,心力尽数丧掉,邵长庚再试着搂或是吻他,苻宁也只是顺受。
      “嫁给我。”
      脑中正迷昏着的苻宁仍清楚听了这句。
      “只要你带我离开这一切。”
      疲惫中负着不断加码的痛,他唯有小声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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