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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苻宁没多久就学会了熟练地使用拐杖,这多少让他觉得自己并非老师们以为的那般蠢笨。家中的楼梯修得较为平缓,他归根到底能够自己下来了,佣人们提心吊胆,亦步亦趋地守着少爷,苻宁觉得他们烦,执拗地拒绝一切帮助。
      继母正在侍弄着青瓷梅瓶里的花枝,她的眼皮上闪着鳞鳞细光,苻宁的出现让优雅的将军夫人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那道亮粉被深深掖进眼皮的褶皱中“你们当心着点少爷。”女主人语气轻松自然,她欣赏着自己的成果,将剪下多余的枝叶扔掉。
      “骨头往好里长的时候,勤下床走动会有好处。”夫人在对待脾气阴晴不定的继子时,强迫自己多看看花瓣上的纹路。
      “想要些糕点吗?”她继而微笑着提出建议。
      “不。”苻宁坐下后将拐杖倚靠桌沿摆好,他注意到继母为家里换了不少新摆件,猜测可能是自己倒了霉让这女人心情好,“我想把狗放进来玩。”他说。
      为他端上茶的仆人在杯子里加上牛奶后,局促地将托盘夹在腋下,等着夫人回话,苻宁搅动着轻细的银勺子。
      “显然,你的狗不怎么懂得礼貌,它总是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他当即确定继母在讽刺他,于是他转向女仆,“小姐,如果您的耳朵和脑子没什么毛病,最好照我说的做。”
      狼狗被喂养的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矮瘦的女仆将它牵进门时差点被扯倒,继母觉得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她的眼睛时刻盯着表,今天她自己的儿子苻宣从寄宿学校回来,夫人有时会抱怨丈夫对小儿子过于严厉,她不太想把苻宣早早就送到那种有着军队般纪律的寄宿学校,可每当面对着继子,她才会庆幸自己的alpha儿子早早学会了如何体面地与世界相处。
      有句俗语在将军夫人看来很适合现下的情况,“爱惜衣裳要从崭新时候起,爱惜名誉要从幼小时候起。”她确定自己的继子从来没有心肝,也从没想过要有。
      然而苻宁也不在乎将军夫人的看法,“哦,绒绒……”他只顾着抱住站起来快有半人高的狼狗,任由它舔自己的脸,“你这个死胖子,快别这样了……”他笑起来,又特地将配茶的牛奶倒在空杯子里喂给狗,继母嫌恶地盯着狼狗在带金边的骨瓷杯里来回搅动舌头。
      “那套茶具,全部不要了。”将军夫人平静地叮咛仆人,她话音未落,瘦长精致的花几就被肥胖的狗一跃撞翻,梅瓶粉身碎骨,苻宁笑得更开心了。
      “你们去收拾那些烂摊子吧,我想我得出去看看月季花长得怎么样了。”
      继母强撑着不发脾气,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她以娴熟温柔作为自我认定的角色特质。

      没过多久,当母亲陪同儿子一道进门,小孩子立马被狗吸引,狗也朝他的方向叫了好几声。
      “别动它,它会咬断你的指头。”
      弟弟苻宣在被苻宁警告后悻悻地收了手,即使狗在冲他摇尾巴,看上去毫无恶意,他也不打算和它玩了,因为他不想惹来哥哥对自己大喊大叫。
      “相信我,阿宁,它要是敢咬任何人一下,就会被立刻送到狗肉馆里去。”继母把苻宣护在身后,她就像头带崽的母熊一般极具威胁性,可面对自己儿子时,她的态度又转为温和,“快去你的房间里换身衣服。”将军夫人拂去孩子制服肩部的些许浮毛。“你父亲今天晚上会回来,他会乐意听你告诉他学校里的事。”
      看自己儿子走上楼梯,继母终于决定向苻宁表明自己的态度。“阿宁,我现在完全不要求你对我怎样,只希望你能在你父亲面前稍微懂事点。”但继子只顾着玩他的狗,丝毫不予理睬。
      “你父亲他最近不怎么好过……”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苻宁回答时仍握着狗的爪子,对着它笑个不停。
      “大概你听广播的时候不喜欢那些时政新闻。”
      “这很烦人,我没做错什么,是你一直在找我麻烦!”
      “你该知道你父亲的军事演习,那本来挺成功的,只是临了出了些事故。”
      苻宁愣了片刻,等着继母接下来的话。
      “是大殿下的飞机,撞在了海岸悬崖上。”
      “然后呢?”
      “机毁人亡。”
      他在狗蹲下时来回折叠着那双毛茸茸的大耳朵,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又怎么样?”
      “你至少该惊讶一下,大殿下可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母几乎没了脾气。
      “我们不是还有小殿下?”苻宁无所谓地接了一句。“反正轮不到我来继承皇位,您不要杞人忧天,为了这种军国大事忧心忡忡。”
      他们老朽病弱的皇上哪怕拥有再强悍的军队,也无力阻止悲剧在自己家中上演。他和皇后唯一的孩子被精神错乱和狂躁症折磨,不得不往自己太阳穴开一枪来缓解痛苦,神智失常皇太子和忧郁的太子妃留下两个儿子,大殿下在空军服役,总是被拍进政治宣传片里,当着王牌飞行员,很给皇家长过脸面;而小殿下和苻宁一样是omega,他恶劣的名声怎么也没法掩盖,许多小报报社因为他的连累关了门。冯文昭有一次告诉苻宁,小殿下和宫廷侍卫队大半的武官都睡过,表哥当时的语气非常轻佻,仿佛自己也在奸情中有一份,也享有过新鲜高贵的□□。
      苻宁总是觉得自己的国家快完蛋了,他觉得谁上台做个吉祥物君主都没区别,他亲生母亲曾经是皇后的女侍官,但过去了太久,父亲疏于关注他的教育,苻宁难以培养起对皇室的忠诚。
      “或许你忘了皇上的弟弟,亲王殿下和将军的关系并不好,你该注意到这件事对我们家族可能的影响。”
      “会有什么事?”上一刻苻宁还在这样说,半晌后他手里的茶杯就滑落。
      继母摇摇头,不想再说什么,而苻宁想起alpha印在后视镜上的笑脸,顿时浑身冰凉。“私生子殿下”他这么嘲讽过亲王的儿子。
      “不会有什么事。”他对自己说。

      为了父亲的好心情,他在晚饭时间一直老实卧床休养,一如既往,把关注和家庭的温馨留给异母弟弟,苻宣在学校里表现优异,父亲会为了这个和自己留着相同血液的alpha骄傲,他犯不着去破坏和美团员的家庭场景,只是盼着自己能快点正常走路,好从这个家逃走。
      可饭后大概半小时的时间,父亲就上楼来看他了,将军的身上没有那些肩章、佩剑和勋章,看上去更像是个关心儿子的普通父亲,这位父亲目前对家庭医生的工作还算满意,他问儿子吃得如何,睡得怎样,又硬是无中生有地夸了他几句,苻宁积蓄着的尖刻脾气软了下来。
      “最近将功课温习得怎么样了?”
      父亲接下来的话立刻让苻宁陷入低沉情绪,前几天他嫌佣人不让狗进屋子,发起脾气将看了还没几页的课本撕得光秃秃,现在他只能随口撒谎,好在父亲情愿相信。
      “多和同学联系着,对落下的课程有个数。”
      苻宁和父亲说话觉得很累,他无奈地发现,军人对自己大部分生活一无所知,他竟然以为他在学校里有多少朋友?可他只是点了点头,从床头那一大束山茶花中揪下几瓣,指甲在白花瓣的粉红边沿来回划着弧线。
      苻将军也注意到了丰饶饱满的花束,“很漂亮。”他对美丽的外观予以肯定,“朋友送来的?”
      “不。”苻宁的声音颤了一下,“是表哥。”不知怎么,他失去了对谎言的兴趣。寂寞和蒸腾的情欲让omega对情人再次伏下了身段,冯文昭装作一切争吵都不存在,苻宁甚至不敢向他确认对那果香馥郁夜晚的罪恶是否知情,alpha说了很多浓情蜜意的话,他正忙着党派议会选举的事,却肯额外费出这段时间,苻宁放任自己继续混淆态度,接受了冯文昭的一切,包括他送的花。
      可父亲的脸色霎时难看至极。“他还敢和你纠缠不清?”
      “没有。”苻宁突然有些害怕,可他鼓励自己勇敢起来,难不成他的感情还要经父亲签字批准吗?将军公务繁忙,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儿子,苻宁抓牢了这一点,认为父亲没资格管他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已经十五岁了,再过一年就该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到时候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爱我,我也爱他,仅此而已。”于是现在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冯文昭早就结了婚……”
      苻宁立即打断,摆出一副足以惹怒任何人的态度,“知道这个,没什么关系,我不在乎跟着他有没有所谓‘名分’,你什么都不明白……”
      继母听到屋里的争吵,嘱托仆人安置好苻宣后,连忙进来查看事情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你听听,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上赶着去给人家做小……”父亲指着苻宁对继母说。
      “怎么会呢?阿宁懂得什么?不过是说气话罢了。”
      苻宁大喊着让继母闭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换来父亲怒火冲天的目光后,他竟奇怪地感到志得意满,“表哥说只要他现在的omega萧澄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和我结婚,这都是真的,我需要的只是你们的祝福。”他干涩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苻宁都没有意识到,在刚刚的言辞里,他与冯文昭的亲密关系被夸大到了何种程度。
      “而当他觉得你失去了价值呢?”继母冷笑着反问,她把手搭在自己丈夫的肩上,让军人冷静了下来。
      “我是你父亲。”将军扔出的结论让苻宁无可辩驳,“无论是在法律上还是情理上,我都是你的监护人……”
      “当我结婚后你就不是了。”
      “这没错,不过和那个四处投机的吸血鬼政客?想都别想!”

      苻宁往往只考虑自己心中所想,知道言语会有后果,但从未打算承担那些后果中的任意一个。这一回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和父亲发发脾气,他当时以为父亲会朝自己怒吼,可将军只是在离开时气冲冲地拿走了他新收到的花,还差点将花瓶脱手摔了,苻宁看着那一幕,只记得自己曾感到过滑稽,但直到冯文昭再度与他通电话,他才意识到父亲能做出些什么。
      表哥听起来像只被猎枪吓坏的鹿,他说他们的关系是错的,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说他很遗憾,而苻宁用自己知道的一切脏话骂了他一通——其中有很多正是表哥教给他的,现在他将它们还给始作俑者,但说出那些诅咒后却感到天旋地转。
      争吵过后的几天他都没再见父亲的面,倒是继母要当好人,给他说了一大堆父亲是如何关心他,不想让他被外人骗的废话,苻宁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喝下去的药剂总是刺激他的胃,最近他吐过很多回,又总是挑剔饭菜,因此连吵架的力气也一点点流失了,不得不忍受继母喋喋不休的独白,甚至没弄清她到底想说什么,所以苻宁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将军夫人要拿出陌生人的照片给他看。
      “.…..是位伯爵……家里有上千亩的土地……”
      “所以你想干什么?”
      “就像你表现出的那样,可能在学校读书的日子并不适合你,也并不让你快乐,你父亲重新考虑过这一点……”
      “他考虑过了,决定把我随便卖给陌生人?”
      “这位先生是世袭的伯爵,血统无可挑剔,同时非常富有……”

      继母不会在乎爱情,苻宁确定将来她给自己的儿子挑选伴侣,也一定秉持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现在继母笑得很和蔼,“伯爵阁下今年才从大学毕业,他会在皇宫里得到荣誉职位。”
      苻宁举起照片,大略看了一番,向继母挥了挥手,仿佛正迫使那伯爵摇着头,“他长得可真丑。”
      “你和伯爵阁下的婚姻将对家族的政治前途很有利。”
      她谈论这件事的语气十分确定,仿佛苻宁和那alpha伯爵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促成他们是她的罪过。
      “不可能,我根本不会喜欢他……”苻宁被将军夫人的态度搞得有些慌乱,他的喉咙发紧,胃部一阵反酸,如果他父亲和继母来真的?他不敢想象照片上那个鹰钩鼻小眼睛的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阿宁,我只劝你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继母语重心长,她没有注意到苻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
      苻宁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未来。

      早上的太阳光也是惨白一片,女仆拉开窗帘,看到苻宁的脸,不由吓了一跳。
      “哎呀,少爷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Omega看上去病怏怏的,眼里没有光亮,“我想要狗……”
      “可夫人真的挺生气……”女仆像只蚊子似的在低声嗡嗡。
      “够了!”
      苻宁无力的拳头砸在枕头上,她不敢再开口,只能沉默地搀着苻宁下床,阳光和新鲜空气没能救他,omega晕头转向,差点摔倒,女仆帮他重新座回床上后,他便不容辩白地向她讨要香烟。
      “如果您能发发善心,就再把电话机给我拿过来。”
      夹在烟雾缭绕中的话得寸进尺,父亲最近禁止他跟一切人打电话,苻宁只能猜测那惯于逞威风摆架子的军人着实被气得不轻。
      “可是……”
      烟草好不容易带来片刻震惊,苻宁本不愿毁了它,“可您打算给谁打过去,是侯爵阁下还是那天晚上来找您的……”
      “仆人不该问这么多问题。”他一边欣赏着自己被晨光照得白细的手指,一边吐出薄荷味的白烟,“我父亲或许给你下了完全相反的命令,但如果你不遵从我的意愿……”苻宁继续道,“你不会喜欢结果的。”

      愚蠢透顶,苻宁暗骂着,他将那台混杂着玫瑰金和墨绿色的通话机器搬到自己身侧,播出号码,甚至没来得及将听筒贴近面颊,欢快自在的问候声就从对面传来,苻宁确定自己对那串数字的记忆是对的。
      “你的问候非常唐突,我并不喜欢,至于我自己,也不是你希望的那么好,假如你附近正好有个海军中尉的话,叫他来听电话。”
      的确愚蠢透顶,他自己也是,“刚才接电话的是谁?”苻宁竟在一开始就问了邵长庚这个,他不久前才狠狠作弄过这个alpha,并以此为消遣乐事,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只能希望对方的电话线出点毛病,将那段声音挤碎。
      可邵长庚让他失望了,“哦,那是我的侄子。”alpha简单回答道,苻宁将烟嘴咬得皱皱巴巴,无法分析听筒中传来的情绪。
      “我想让你知道。”他决定启用自己柔和的声音,“很抱歉……”苻宁又吐出一口烟,觉得自己更清醒了,他轻咬着嘴唇,好让自己不笑出来。冯文昭又一次轻易抛弃了他,可能为了不在大选期间得罪军队要人?而他父亲准备为了自己的利益把他嫁给长得像鼹鼠的伯爵?苻宁认为父亲可能更为糟糕,将军还要求他感恩?荒唐至极!反正对于他这样的烂||婊子——苻宁着魔般地在脑中重复alpha们的话,不管怎样的支配都是在救他离开堕落的泥淖。纵使旁人表演得自然逼真,但苻宁觉得自己喜欢上了泥淖。
      “是真的,我开始感到抱歉了。”omega重复了一遍,故意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象自己的脸正被投放在大荧幕上,而接下来应该切入一个空镜头,对着深渊,不断推进更底层的黑暗。
      “您的玩笑不总是有趣的。”
      Alpha的话冻住了苻宁在烟气刺激下开始活跃的思路,他的脑子和舌头都安静下来,苻宁甚至听见对面隐约的说话声,他狠抽了一口烟,想起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的确,我做的事和说的话总是让本该在我身边的人远离我,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不会怪你,毕竟我们是陌生人,甚至没可能记住对方的名字,但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当我自作自受,摔伤了自己,你把我搂得那么紧,没人在乎我的时候,你至少愿意施舍出几句赞美。”
      “阿宁……”
      “就这么叫我,之前的话仍然有效,全部的事,我不得不向您道歉,仅仅因为我父亲最近对我的管束越来越严密。”
      接下来苻宁喘了口气,将烟头掐灭,他甚至感到自己为想象流出了几颗眼泪,“omega们总得在婚前保持一段时间清白的名声,我不得不……”
      “您真要和那些出身高贵的阁下们结婚的话,我们现在的通话就极不恰当。”
      “我那天晚上看见你站在院子里,现在我仍看着那块地方,灯只照亮了你一半的脸,中尉,您觉得我们的最后一面就该是这样吗?您就和其他人一样,连一点同情都不愿分给我吗?我被指定的丈夫根本不可能爱我,而法律和道德只允许我在后半生向他寻求爱情和安慰,而我父亲扮演着狱卒的角色,将我从现在这个监狱转移到另一个。不过,你要是问我这狱卒现在是否还在囚室外逡巡的话,我会很高兴。”
      “被您称作狱卒的那个人,他供给您的衣食住行,从一出生就让您居于显贵,大把的时间和人都凭您消遣,可我不一样,没有狱卒锁住我,面包得我自己去挣。”
      “所以现在您选择唾弃我了吗?真遗憾。”
      “我对您的感觉,它渐渐不再属于我……”海军中尉像是在传达机密情报,他低沉的声音缓慢扩散出来,又很快消失。
      “邵长庚。”苻宁叫出alpha的名字,用手指卷着微微发黄的发尾,他父亲的手下有时候会面对军令犹豫,但将军只负责将自己的意志注入他们,苻宁学会过这套方式,“现在是白天,时间还很早,而我的狱卒在玩忽职守,说不动在计划着怎么侵略别人,我搞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当你再次出现在原来的草坪上,可能会有条个头很大的狼狗朝你叫,别怕它,它没有恶意,紧接着,女仆会很有效率,又很秘密地带你上楼来,希望你那冒失的侄子或是别的不相干的人不会拖住你。”

      断掉骨头的腿被石膏扼住,疼痛逐渐在里面被打磨平滑,但并非不存在,苻宁怀疑他的身体在欺骗自己,在床上躺得久了,很多时候甚至忘记了那条伤腿也属于自己的身体,疼痛最终驯化了他。然而无数个不合时宜的放||荡念头却蛆虫般从腐烂里钻出头,冯文昭乐于逗弄他,然后又走开,本能就像那块腐肉,现在正在发臭,它不断向苻宁回放alpha们在他身上恣意淫乐的场面,道德的羞惭没有被激起,苻宁更确认了自己的秉性就是如此。
      抑制剂甚至成了地狱里溢出的硫磺,毫无帮助,omega被火焰炙烤的时候只期盼着自己立马被撕裂,他的舌头很麻木,牙齿在发酸,对方揪住头发,帮助他吞吐,他当时可能还在笑着,咎由自取的受害者一遍遍重复着被侵犯的全部过程,没一个场景中的他都比上一场更加下流,在想象中一次次扮演共犯的角色,而现实里他可怜兮兮窝在床上。
      因此他需要新的猎物和新的共犯,反正苻宁觉得自己全毁了,他重重贿赂了女仆,好让自己那被作弄过一次的倾慕者偷偷地上楼来,的确无可救药,或许也证明了他并没有排斥一切陌生人,当他答应嫁给那伯爵时,父亲说不准会夸他懂事了……纠缠的念头中苻宁继续咬着香烟,透过丝滑的烟气,门锁开合,女仆老鼠般打量了一眼坐在窗前扶手椅上的小主人,门开得更大了些,没得到邀请的客人被放了进来。
      “我一直想再见你。”
      Omega更加苍白瘦弱,阳光落在他微笑的脸上,反而增添了他的脆弱。
      “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您的……”
      苻宁感受着香烟进入自己的鼻腔,他盼望着海军中尉能做个大胆孟浪的登徒子,但alpha并没有和他表哥一样长着惯于传递情欲的大眼睛,也不像亲王的私生子一样身强体壮,他在私密的空间里有些局促,显然试图扮演一个绅士的角色,但苻宁乐于让他成为罪犯。
      “你抽烟吗?”omega问alpha,对方谨慎地收敛着自己的信息素,他没想到这实际上会让苻宁失望。
      “不经常。”
      Omega伸手揪着窗帘的边穗,将那大片织物向外扯了扯,随后他又丢下自己一时的玩具,“你是可以帮帮我。”苻宁说着,双手努力地撑住椅子,“我想到床上去。”
      邵长庚照做了,omega被横抱起时自然揽住了他的脖子。
      “军官先生,你为我做了很多事,但我从来没回报过你。”

      ()

      女仆最近手头很宽裕,她给自己买了全牛皮的鞋子和口红,中尉对将军家的佣人都很有礼貌,而少爷又乐意用金钱来掩盖私情,同时又不得不对她更客气些,女仆自然乐意维持现状的局面。
      苻宁继续同父亲吵架,他说如果父亲逼他和那个伯爵结婚,他就去自杀。然而似乎同家庭成员的争吵带来了某些动力,苻宁反而不再终日萎靡不振,他的骨折恢复得不错,几个月后,拆掉了可憎的石膏,医生也全力帮他恢复萎缩的小腿肌肉,他父亲忙于公务,继母忙于社交,邵长庚仍能安宁地同他当床伴,苻宁渐渐发现这个海军中尉,或是所谓雷达工程师,他不是自己第一印象中那般讨人厌,这alpha在做的时候总是很体贴,乐意顺着他的脾气,有时候他逼他说一些军舰上的事,邵长庚又能以无聊的事逗乐他。
      夏天已经接近尾声,但热浪依然严酷,苻宁却并不怎么将天气放在心上,他盘算着父亲大体打消了让他结婚或回去上学的念头,想到可能还有许多年自在日子可以过,他长期抑郁的心情多少能得到缓解,但暑热依旧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东西,一方面他的行动能力在恢复,但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厌恶一切食物,有几次他饭后吐得厉害,甚至怀疑是继母给饭菜里下了毒药。
      苻宁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终日用唱片机放音乐,觉得似乎应该把弹琴这项技能重新捡起来,可同住一个屋檐下,家庭成员间总有些会面的义务。
      他父亲最近似乎有什么得意的事,他弟弟苻宣也在秋季来临之前被军官预备学校录取了,继母则上了画报的封面,自认为是顶时尚的社交名媛,除了他,似乎所有人都有好事,他们炫耀着自己,也逼迫苻宁为他们鼓掌。
      这一次苻宁自己走着,没有拐杖,也没有人搀扶,自己走下了楼,坐到餐桌前,扮演起了好儿子的角色。
      他的两个法定监护人统一口径,都不再提让他结婚的事,只是慰问他好转的健康状况,继母甚至希望他抽出一段时间去进行温泉疗养,当然苻宁乐于离开他们和美的一家,他用刀将烤鹌鹑切开,含糊应了几声,算是答应了,继母为他能到别的地方去折磨别人喜笑颜开。
      苻宁这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面前的精致的食物也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烤得香脆的鹌鹑被切掉一块后就被拨到一旁,仆人从堆满冰块的高脚托盘里为他取来牡蛎,当柠檬汁被挤上后,牡蛎柔软的□□散发出鲜甜,苻宁用方巾托起它的壳,想着自己今天多少得吃点东西,可海水的气味骤然涌进他的鼻子,他放下牡蛎,胃里翻搅得难受,父亲和继母正在跟弟弟说话,没有注意到他,苻宁庆幸这一点,他喝了口水,试图强压住恶心,但是一败涂地,他难以抑制地干呕起来,像是真的中了毒,一阵猛烈的咳嗽后,他依然没有好转,父亲被他病态的表现吸引,放下餐具来查看他的情况,苻宁想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但他的胃被无形的手狠狠扭住扯动,omega凄惨地摔倒在地上,脸上沾着自己吐出的酸液。

      为他诊治的医生依旧没用,苻宁觉得完全是自己消化了那股要命的恶心,医生不知为何对他持有一种奇怪态度,他建议苻宁去医院,但少爷死活不同意,他又建议抽一些血,苻宁依旧冷眼看他,最终还是将军的支持让医生的工作能够继续下去。
      苻宁忍受了一阵父亲和继母的关心,又被迫喝了些没滋味的粥,在医生抽血时强忍不哭出来,他昏睡了半天,醒来继续听音乐,快要忘了有这么一回事,邵长庚跟着他的军舰出海了,他在某个港口城市寄来的明信片被女仆藏在口袋里送了过来,中尉可能马上会得到晋升,苻宁觉得自己多少该说些好听的,可一时懒得动笔写回信,可他刚把明信片压在枕头底下,那个一脸倒霉相的医生就唯唯诺诺地进来,在他后面跟着怒气冲冲的将军,继母不安地走进来,拉住丈夫的袖子。苻宁有些惊讶,他不觉得自己又干了什么错事。
      “您……您怀孕了。”医生这么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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