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况》安寻晚

14、猎场

　　纵然前一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纷纷扰扰让人思绪万千，六部的官员也有许多事需要善后。可在礼部略显仓促却又有条不斋的安排下，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秋猎，就要开始了。
　　楚帝将权力暂时交给皇后和八大监国（分别从八个姓氏里挑选出来的没有多大号召力的旁支用来制衡权力），按惯例对六部人员进行了嘱咐，带着宠妃，宠臣及其家眷和各皇子公主上路了。
　　去猎场的路稍远，足够那些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相互谈天说地。怕小姐们舟车劳顿累着，在赶了几个时辰路后稍事歇息，几位小姐便坐在树荫下聊起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位姓袁的小姐却似乎被什么吸引了目光，招呼同伴向远处看一辆比起其他马车来略显寒酸的马车，“你们看那边那辆马车，真是寒酸！”另一位姓王的小姐开口了：“你们还不知道吧，那是陆家一个的旁支，你可没瞧见，他家的大小姐都快十九了还未出阁，前一日我瞧见她，身上那身丝云锦的衣裳都是几年前的款，连头上的金钗都是戴旧了的......”
　　一刻钟后，一个年长的嬷嬷走来请小姐们上轿，队伍很快又开始新一轮的前进。
　　好山，好水，好风光。在众人的赞叹声里，骊山己经到了。再走不多时，就到了大楚的皇家猎场。就在整个队伍都停下脚步来欣赏这美景的同时，意外发生了。一只老鹰似是发现猎物般突然向下俯冲下来，惊了陆谦的马，引得他从马上摔了下去，前些日子才割的伤口上染上了芨芨草的绿汁。
　　混乱的场面很快得到了控制，楚帝让太医替陆谦诊断，所幸除了一些皮肉伤外无甚大碍，虽然出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但所幸没有大碍，众人便又上路了。
　　猎宫已经在眼前，礼部的官员给随行的人员分发了房间，安排打点好了一切事宜。
　　猎场里，世家子弟们都蓄势待发，想要夺秋猎的头名。一声哨响，吉时已到，整装待发的楚帝向深深的林子里射了一支箭，在众人的叫好声和报喜声中，（无论皇帝是否射中猎物，礼部的官员都会提前发一只被箭射死的死兽在林子里用来充当皇帝射中的猎物。）春猎正式开始了。
　　随行的人通常都是固定不变的，因此那些熟悉地形的世家子弟都十分冒进，生怕让人抢了先机，那你追我赶的场面看起来也煞是有趣。
　　姬環早已经过了想要出风头的年纪（原本他也想找人压一压自己近期太过耀眼的光芒），便在林子时慢悠悠的闲逛，只是打一两只猎物做做样子。常青虽然爱好此道，却也不能全力以赴，倒不是因为技不如人（毕竟让一个贴身侍卫赢过一群世家子弟台面上并不好看），两人在林子间徘徊，不经意看到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的背影。
　　“谢瑜？”姬環低低的说，虽然两人不是很熟悉，但姬環还是上前打了招呼，并竭力用一种兄长的慈爱的口气对他进行了关怀：“谢世子怎么不跟别的人一起去打猎啊？”谢瑜挠了挠头尴尬的笑笑“见过宸王殿下，在下原本是想去的，可是适才不小心刮破了衣服，所以只得做罢，真是倒霉，要是打猎时有合适的衣服穿就好了（因为楚国先王怕武将夺权，所以铠甲，武器都是限制品，楚国又好文，所以官员没有穿铠甲狩猎的习惯。）听闻此言，姬環也登时想起着宽袖衣服的种种不便，一个名词突然在他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 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殿下，殿下？”姫環这才察觉到自己失了态，道声抱歉离开了。
　　漫步时，姬環一直在思考刚才谢瑜提出的问题，他下了决心把这件事留到心底，一来是近来他的表现太过扎眼，已经引起了楚帝的不安，二来是这件事虽然涉及的范围较小，却冒着违反礼制的风险。光是想想他就已经能想到那些顽固守旧的老古董们会用怎样一种神情来愤怒的指责他。姬環登时觉得有些心烦，就忽视了周遭的环境。
　　一个石子突然飞来，好在常青功夫了得及时替姬環挡下了，并当及大喝了一声“谁”，一个衣着略显朴素的小男孩从树后怯怯的露出了脑袋，他身旁的奶妈见姬環气质不凡又衣着华贵更是抖得如同末日糟糠一般，结结巴巴的开口：“大人赎罪，我家少爷年纪尚小，不懂事，这才在无意间冲撞了大人。”姬環此时也看到了那小男孩手中的弹弓，知道那奶妈所言不假，便让两人离开了，那小男孩却因闯了祸怕被家长责罚而不肯离开，姬環对于这种情况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对他好言相劝，“儿，儿......”
　　想来是那男孩的家人找来了，虽然可能被人误会成欺负小孩子的纨绔子弟，但那总能甩掉这个小麻烦精，这样一想，他索性就站在原处。循声而来的是一个女子，迫于楚国的传统风俗低低蒙了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眼，单论长相，这女子虽然是美的，却绝对称不上国色天香，可是即便是阅美人无数的姬環，也从未看见过这样一个清奇的女子，那双眼睛，不媚不俗，带着一股子男子特有的坚毅和英气。开口更显不凡既显现出长姐对幼弟的疼爱，又不矫枉过正，让人觉得此人过于护内，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姬環生平第一次对这样一个官宦之家出生的女子有了欣赏之情，“常青，刚才那个是谁家的小姐？“回王爷，应该是陆家的大小姐。”陆家，前些日子就听闻陆家嫡系的大小姐已经出家，那么适才这个，想来就是这次父皇特意指定来此狩猎的陆家旁支，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想来将来也会在朝堂上只手遮天。若是能得这个女子青眼，与之相伴一生，那定是一件幸事。
　　另一边的姬玏此刻却没有姬環这样的闲散心情，虽然已经蝉联三界秋猎头名，但毕竟后生可畏，不少人都想借此契机获得在梁帝面前露脸的机会，自己绝对不能被他们抢了先机（其实姬玏并不像袁榭想的那般无知愚昧，他清楚的明白，手握兵权的自己已然成为了多疑寡恩、控制欲极强的楚帝的一大威胁，但失去了这些兵权，功绩，自己在战场上受的苦，流的血，还有那些为他的宏图伟业甘愿充当垫上基石的兄弟们，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一场过眼云烟，因此他必须守住这些名利与荣耀，不仅是为了自已，也是为了那些追随自己的人。
　　主帐中，一个蒙面的男子静静等候着楚帝的指示，“主君，药（前文中所提到的芨芨汁，后文中会详细提到）楚帝静静的沉思，末了，缓缓开口，“在头名选完之后再解决他吧，不要坏了那些孩子的兴志。”一声简短的应诺后，那名蒙面男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姬玏倒底还是这方面的行家，有着丰富的狩猎经验，又花了不少心思去寻找猎物，那些后生到底还是缺乏经验和斗志，又得考虑各种因素（比如不能超过与自己交好的家族，排名要在得势的家族之下最终依然蝉联第一。可是天不遂人愿，意外又一次发生了，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向主帐处奔来，身上受了伤。“报，报告陛下，陆大人受人偷袭，正在帐蓬里休息，您快去看看吧……”
　　楚帝闻言，急忙起驾向陆谦的帐蓬走去，急的连轿夫都没有叫，太医得到消息后也急急赶了过来。在进行了进一步的诊断后，却无耐的摇了摇头，为了照顾家属的情绪，只得开了一个滋补的方子让陆谦再苟延残喘一段日子。猎场倒底还是皇家场所，常年戒备森严，所以偷袭陆谦的刺客并不能近他的身，也因为距离过远而没有射中要害部位。但这事就麻烦在前些日子陆谦落马时伤口上不慎染上的芨芨草汁，射中他的那只箭上，涂着与芨芨草相生相克的奇毒，而那只箭上的标记，来自于江湖门派星辰帮，陆谦早年曾带兵剿杀，杀死了他们的老帮主。一切似乎都泾渭分明，突然出现的那只鹰的来路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姬環看着这一幕，不禁觉得十分伤感，那个位及人臣，曾经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的男子，最终却因自己的主君而落到这样一个境地（其实这件案子破绽很多，首先，远离朝堂的江湖门派竟能得知一个重臣的生活近况以及他的身体状况，再者，这次随行出来的陆大人有两位，前来禀告的侍卫因为要避名讳没有直呼其名，可是楚帝却得知受伤的是陆谦，其三，陆谦每年都来参加秋猎，可是几十年前的旧怨为何到了今日才来报复......）
　　姬環想得头皮一阵发麻，他看向森林，那里的树木依旧宁静，防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