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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十七、鱼传尺素 ...

  •   竹影摇窗,芙蓉送香。
      十月的夜,已微凉。
      萧凌爬在县衙后院的一处屋顶上,提着一罐酒,对月独饮。
      这是她最近一个多月来,难得在城中留宿。
      她饮酒的动作很慢,一饮一啄,皆是一种潇洒。
      “阿凌!”刘琦站在屋下,静静的看着她。直到萧凌扬起的脸落下,他才掩了掩脸上的表情,欢声喊道:“世叔说你今晚留在府中,我便来见见你。”
      “你要上来么?”萧凌瞧着屋下的人,并未收敛浑身的慵懒,而是提着酒罐相邀道:“梯子就在边上,子玉若是不惧高,便上来陪我喝酒。”
      刘琦先是一愣,随后顺着萧凌的提示望去,果真见十步外的屋檐处搭着一部竹梯。他几步赶到边上,提了提自己的衣衫,小心翼翼登了上去。只不过才上了三阶,便觉得竹梯有些晃,停了一会,复又退了下来。
      “阿凌,我不上去了。反正站在屋下同你说话,也听得见。”刘琦退回到原来的站立处,仰头朝屋顶上喊了一声。
      萧凌摇头笑了笑,嗤喃道:“也不嫌累。”而后掸掸衣衫站起来,提着酒罐便往竹梯处走,“还是我下来吧,喊着说话,多累!”
      她十分利索的顺着竹梯落下,轻巧的就像一只猫。
      “子玉,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啊。我不回城里,你便不来营中看我。”萧凌在院中亭台的栏杆上一靠,调侃过后又一次提酒相邀,“来,喝一口。”
      刘琦接了酒灌上一口,冷不防表情突变,猛然咳了出来。措不及防,连带手上的酒罐都没有提稳,摔落在地上碎成了片,酒水四下流淌。
      “子玉,这可是好酒啊,你便这么浪费了?”萧凌赶紧扶住他,替他拍背,还不忘调笑着。
      “这、这酒好辣。”刘琦缓过气应了一句,稍后忽又问道:“阿凌,这些日子,你便一直喝这种酒?”
      “是啊。”萧凌简单一应,并没有多余的话。
      刘琦理顺了气息,直起身子劝慰道:“这酒灼烈,阿凌以后少喝些。”
      萧凌点点头,转而微笑着换了话题,“子玉来找我,怕是不光见见面,说说闲话吧。”
      “嗯,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你。”刘琦眼中隐隐有些不甘和落寞,“我听固安说,营中军士都在整装,阿凌这是要准备南渡了么?”
      “是啊。两个多月了,水军编练已经初有成效。眼下江陵稳定,恰是南渡的时候了。”萧凌轻叹了一声,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阿父终究是要去武陵的。而曹寅占着不让,也教我心中不甘。子玉放心,此回南渡,我必不涉险。”
      刘琦顿顿瞧着她没说话,静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是那个水盗甘宁为你打先锋么?阿凌其实早就谋划好了,是不是?”
      “是!甘兴霸会替我拿下孱陵,随后我大军南渡,一举拿下武陵。”萧凌并不否认,又一次宽慰道:“所以子玉尽管放心,这一战我早就胜券在握。”
      刘琦并未如平日里那般毫无主见的赞同。而是静了好一会,才沉声道:“阿凌,你就这么相信那个水贼么?”他明显压抑着某种激动,进一步解释道:“万一他是骗你,诓你大军渡江,然后半渡而击的话,你会吃大亏。咱们都已经知道,这些水贼来江陵闹事,是曹寅在背后出的主意。你就不怕这些人假意投诚,反过来算计你么?阿凌,人心叵测啊!”
      萧凌有一刹那的愣神。她也望着刘琦静默不语,片刻后,才真诚道了声,“谢谢你,子玉。”只不过谢言才落,便又斩钉截铁道:“兴霸乃信义之人,绝不背我。”
      刘琦怔怔不语,只轻轻皱起了眉。
      萧凌摇了摇头,忽然洒然一笑,“子玉若是不信,静等几日便可。”
      她也不做掩饰,只盯着刘琦的眼睛,直言不讳,“子玉不在军旅,不明御下之法。兴霸性情潇洒,同我多有共识,虽能把酒言欢,却不及你我青梅。子玉,我是主,他是从,你懂么?”
      她说完这番话,便自转身回屋。
      也不管刘琦愣在原地许久,只在行到房门口时回头喊了声,“子玉,秋夜露重,多思自恼,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刘琦心中想什么,萧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但她眼下事多,并不愿搭理这份少男少女的心思。她只是躺在榻上,盘算着南渡的各项事宜,理一理其中是否还有疏漏。
      也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等到被人推醒,才发现眼皮沉重。她迷糊着眼,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刚睡着。然而等到看清楚推醒自己的人影后,不免有些惊讶。
      自从萧凌拜将领兵之后,原先的贴身侍女采薇便不再跟随。除却军旅艰苦之外,更有采薇自身性子的一些不足。萧凌在告之萧岱后,便还了她的自由身,并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从那以后,她起早便不再有人来叫。她作息规律,无论军营还是家中,都早早起身晨练。即便偶有几日稍迟,萧岱或者萧睿也只会敲门叫早。
      但此刻萧岱就站在床榻边,却教她霎时一醒。
      “阿父?”她从来不怀疑萧岱的品行。在看清楚屋外犹是漆黑一片时,顿时脱口而问,“出什么事了?”
      一句问出,也不管自己穿的清凉,顺势坐起身来,只抓了外衫往身上粗略一披,“阿父,现在是什么时辰?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萧岱来不及背身转向,已经被动的扫见了玉臂长腿。不及低头闭目,萧凌已经掩住了身躯。
      “阿凌勿惊,不是坏事。”他先应了一句,却是轻责道:“你啊,矜持些,已经不是小娘子了。”
      见萧凌神色安枕,还故作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他才继续道:“江对岸有快船到来,传信孱陵已下!”
      他一言出口,脸有动容。但还是镇定心神,斯文道:“信使现在我书房,阿凌穿戴好了再来。”说完,便自转身出屋。
      萧凌忍不住在心中雀跃了一声,重新整肃衣冠,也不管顶了个黑眼圈,急匆匆往书房而去。
      “将军,这是头领给你的信。”一个面相精明的少年郎专程等着萧凌,待她一进书房,便将怀里的帛书送到了眼前。
      萧凌一顿,而后说了声,“其实给我阿父也一样。”
      那少年一愣,却是诚实告罪道:“小人不认得萧府君,怕是有人假冒,故而不敢轻信,请府君和将军恕罪!”
      “无妨无妨!你办事精细,何罪之有?”萧岱笑着将人扶起,请到一边。而后问道:“阿凌,可是甘兴霸的军报?”
      “嗯。”萧凌只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她愣愣瞧着书信,一时竟有些不知可言。
      书信并非三言两语,而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大块绢帛。

      “子寒如晤:今以此书先传捷报,好教子寒心有所安。
      “宁作此书时,孱陵已在掌控之中;君观此信时,宁已去往临沅途中。
      “正所谓兵贵神速,其疾如风。宁袭孱陵于疾雷之间,胜败之息无人可透。今逆贼曹寅,犹享安乐梦中。此刻轻兵急进,正乃克敌佳时。此贼贪婪之辈,不过困兽犹斗。虽有小谋,却无大智;虽有兵甲,却无法伍。怠于耕农,疏于军阵,舟船战具,顿废不修。劫掠百姓以屯粮,欺弄军士以赴死。吏士百姓,早有心怨,灭此奸恶,翻掌之间。君不见,孱陵一战,宁以八百破三千,足可予见。
      “于天时,稻谷秋收,仓廪殷实,宜疾战而不宜缓进。击敌无备之时,破城旦夕之间。既止鏖战之耗,又收安民之资。
      “于地利,武陵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宁之通途。临沅虽距孱陵四百里外,一路又隔乡县无数。但宁轻兵日进百里,临沅数日可抵。
      “于人和,宁昔观之,其县令乡长之辈,多为蛇鼠两端之徒。旦有圣旨文印,瞬息传檄可定。此间宁先告罪,为图兵锋不阻,士气长虹,故而擅刻将印,假传圣旨,实乃权宜之计。
      “今遣精细心腹先传捷报,破晓楼船轻舟请君南渡。
      “盼君速整军容,早渡大江,随吾兵芒,三军齐发。安吾传檄之乡县,收吾封存之钱粮。先收四方诸县,而后会猎临沅。如无逆天之变,宁自亲迎城下。
      “君展信至此,宁添行十里。恐君责吾擅专,谓宁轻命涉死,故遂班门弄斧,言之为细。自古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奇正相合,方为制胜之道。
      “幸乎!识君于小楼之内。
      “运乎!知君于寰宇之间。
      “报君相知,生死与共,武陵为始,天下为终!”

      萧岱瞧着女儿出神不应,又连唤了几声。待萧凌醒神,才小心探问道:“阿凌,信中何言?莫非孱陵之谋出了变故?”
      萧凌自嘲一笑,将帛书往他手上一送,叹喟道:“兴霸未等我大军渡江,已经轻兵奔袭临沅。阿父,咱们的南渡安排,怕是要做些变动了。”
      萧岱一惊,急急展了书信来看。萧凌不予打扰,只是挥手让信使先行退下。
      片刻,萧岱收拢帛书,却是赞叹道:“阿凌果真眼力非凡,这甘兴霸骁勇善战,胆略过人,真可谓大将之材。”
      “确实,兴霸信中所言,较之女儿先前计略,更为可行。”她点了点头,却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如此一来,要劳阿父随军先行,受几日风霜之苦了。”
      她原先的谋划中,是想甘宁先替她拿下孱陵港。而后她大军南渡,待集结完毕再以军势推压过去。同时传檄反乱,说服乡县。估摸着大概月余时间,便能拿下临沅、驱逐曹寅。而萧岱则慢一步再走,待大局稳定后,方才率领胥吏百姓渡江。
      她当时设谋之时,说不清是何心思,端是不愿兵行险着,不愿身边人涉险吃苦。然冥冥中自有天意,甘宁一封书信,便将一切扳回了最初。
      “诶,阿凌说得哪里话!”萧岱抬手阻断,一副文人傲骨,“为父虽不敢枉称君子,但君子六艺,也还是精通的。御马射箭,也是会那么一些的。阿凌,你自去城西大营点兵,咱们破晓时,港口再会!”
      萧凌一愣,萧岱已经柔柔笑道:“放心去吧。余下的南渡事宜不用变,我交代幼宰、休伯、子绪等人即可。请他们收拢钱粮,管理百姓,早早等着咱们的捷报便是。至于府中之事,也该十一挑起担子了。去吧,尚有个把时辰,为父现在传人分派,足够了!”
      “阿父!”萧凌正色唤一声,却只抱拳一礼。当下转身出屋,急匆匆投入夜幕中。

      当哨音穿破寂静,擂鼓响彻整个城西大营的时候,满营的灯火霎时大盛。
      “文长,传令升帐!升帐!”
      萧凌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往中军帐而去,身边已经聚了不少军吏。
      她也不顾兵士们尚在列队,只吩咐迎上前的军需官几句,便自招了黄忠等军侯以上军官,围拢在了荆南诸郡的沙盘前。
      “诸位,军情有变,南渡刻不容缓。”她只肃然一句,随后简单转述了甘宁信中的军略要点。
      因为南渡之事早有谋划,故而并不需要多行商议。
      她一番解说完,便自坐回主位,举了令箭。
      “黄忠听令!令你率先锋营二千精锐,只携干粮,轻军待命。待渡江之后,日进百里,驰援甘宁。沿途若有掉队者,以慢军之罪论处,杀!”
      “末将得令!”黄忠接过了第一支令箭。
      “张著听令!你尽调斥候营骑兵,待渡江之后,督察沿途纳降乡县,如遇反复摇摆或者通敌泄密者,杀!”
      “末将遵命!”张著挺身抱拳,凛然应下。
      “蔡勋、向郎!”
      “属下在!”两人异口同声。
      “你二人领别部人马,不管军需,只充武备。待渡江后,收编孱陵降卒。屯长以上军吏收监,其余兵卒打散安置。切记,旦有不遵禁训、不听约束者,以乱军之罪论处,杀!”
      “属下遵命!”两人再一次异口同声。
      “赵俨、蔡琰!”
      “属下在!”一硬一柔两声,皆是刚毅有度。
      望着蔡琰,萧凌不禁神色一柔。
      她本以为军情紧急,先行疾攻,并没有通知宿在城内的蔡琰。没想到萧岱差人去唤黄承彦的时候,也一并教蔡琰获悉了军情。她不顾才练了二个月的骑术,硬是独自策马夜行,追到了城西大营。还在萧凌束甲未升帐前,朝她发了通脾气。
      萧凌片刻失神,却又立马恢复。
      她拨了第四支令箭,凌然令道:“两位监军统领新兵、水师、屯军及降卒,暂且留守江陵。协助董郡丞、繁主簿等收拢钱粮、看护百姓,若有趁虚作奸犯科或者从良复叛者,杀!”
      “属下得令!”亦是刚柔并济的两声应诺。
      “魏延何在?”当萧凌举起第五支令箭的时候,一道身影已从身侧闪到跟前。
      “魏延在!”魏延觉得自己抱拳应诺的嗓门,比谁都要大。
      “文长,你领凌云卫全营精锐,随行左右,护我同阿父安危。渡江之后,等别部收编完备,再一并随扈巡视。此间,我要同阿父一起,收拢乡县,安抚民心。你需确保安全,不得有失。如有失职,陷主危难者,杀!”
      “魏延领命!”他大步上前接令,比别人多应了一句,“旦有失职,先斩我头!”
      随着魏延昂然接下最后一支令箭,萧凌也飒然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跨步行出大帐。她瞧着已经集结完毕,精神抖擞的全体凤仪军战士,也不禁战意盎然。
      “军需官何在!”
      她大步登上点将台,顺手从联排的大车边抓了一碗酒,高声呼喝。
      “众将士!今日先饮壮行酒!待大军南渡,收取武陵,再来一醉方休!”(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六十七、鱼传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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