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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酇宁侯府 ...

  •   初平元年的荆州,并没有九郡。不过辖了七郡,县一百一十七而已。
      以长江为界,州分南北。荆北三郡,是为南阳郡、江夏郡、南郡;而荆南四郡,则是武陵郡、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
      此时的州治所在地,并不是后世三国故事里家喻户晓的襄阳,而是长江南岸武陵郡辖下的汉寿。
      萧凌等人凯旋归城,归的自然不是襄阳,却也不是汉寿,而是南郡治下的宜城。南郡治所在江陵,最北与南阳郡接壤的是襄阳,而宜城则是在江陵和襄阳之间。
      荆州虽是楚国故地,但此时却是宗族林立,豪强并起。各大宗贼占地为王,朝廷令不通达。自关东诸侯讨伐董卓开始,各色人物便都纷纷跳出来,打着讨逆的旗号,行着割据之事。
      这荆襄七郡中最大的一郡——南阳郡,此时便被袁术握在手中,带甲十万,兵强马壮,自诩天下豪杰,实乃宗贼巨寇。而南郡和江夏郡虽然没有像袁术这样的大宗族势力割据,但也山头林立。江夏贼人张虎、陈生拥众据守襄阳,俨然也是一霸。
      所幸往南一些的中庐、宜城等县,虽有豪强大族,则多为忠义之士。同样是拥兵私重,却行的是保境安民之举。
      比如中庐的蒯家、比如眼下宜城的萧家。
      萧家乃是汉初开国第一功臣萧何之后,被封酇国,号为酇候,世代罔替,沿袭十三代,可谓名门望族。不过王莽篡汉之后,家族便离散了。等到光武帝刘秀中兴东汉,酇国便被废止了,萧氏一族也没落无踪。之后几任皇帝,或是为了表示恩赏,又或者是念及当年萧何之功,便四处派人寻访萧氏后人,萧家才得以重建。只不过再无食邑封地,仅仅是世袭爵号,闲领君禄而已。明白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天子示恩,用萧家之例,示千金买骨之意,好叫群臣用命罢了。
      再起的萧家,在庶民眼中是高门望族,而在真正的名门眼中,不过是一个笑话。
      历代家主倒都明白,安心只做闲散人,从来不参与朝中党争。有几代家主也能得些无足轻重的闲散官职,倒也做得欢喜。
      如此辗转几代,随波逐流。虽说人丁一直不旺,倒也安安稳稳的延续了下来。直到灵帝继位,萧家才一改往日浮沉,渐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无他,只因当时尚未成为萧家家主的萧岱,是汉灵帝还没成为皇帝之前,还做着解渎亭侯时,在太学中的共读。
      一个是父亲早逝,承袭了亭侯的皇族偏支;一个是皇恩浩荡,虚爵而食的未来小侯爷。两个孩童相性极似,一见如故,总角之交。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汉桓帝驾崩,因为无子继位,却叫刘宏做了皇帝,是为汉灵帝。也正是那份总角之交的情分,让萧岱混成了灵帝近臣,至此萧家的恩宠便日盛了。
      想着这些家父教诲的过往,萧凌觉得其实这个便宜父亲萧岱很聪明。他总是跟家人讲这些过往,其实是要家人明白,做人不要忘本,也不要恃宠而骄。
      只是她还有一些混乱和疑惑。既然汉灵帝如此宠信萧岱,为什么两年前会突然下诏,免了他的羽林中郎将,将他遣往偏远的交州合浦。
      这交州是什么地方?原主或许不清楚。但眼下这个千年后的灵魂知道,那是天涯海角,两广、海南之地。
      虽然萧岱的侯爵还在,甚至还加封了一个“宁”字,是为“酇宁侯”。但无缘由被遣去如此偏远之地,实与流放无异。朝野纷纷猜测,虽不得其因,但却大多明白,萧家这次是失了圣恩了。
      到底失不失圣恩,萧凌不清楚。因为南迁的时候,家父虽然神色凝重,却并没有失望和怨恨,更多的则是不甘和叹息。
      记忆中的信息并不完整,萧凌也无法完全领会原主当时对此事的看法。但是她知道,举家南迁并没有如期去到交州合浦,而是最终停在了荆州南郡辖下的宜城。
      宜城?为什么偏偏停在了宜城?
      萧凌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件事情的真相。她仅仅知道,在宜城一停就是一年多,萧家俨然成了本地豪强。
      她摁了下额头不再想这些,而是叱了一声,扬鞭打了一下马。急得身边的萧睿大喊,“阿姐,你慢点!你头上还有伤!”
      一行人都是骑兵,归程颇快。姐弟俩并骑行在最前面,稍后跟着刘磐和一众家丁家将,神色倒也轻松,正往临时刺史府所在——宜城县衙复命而去。
      见识过后世众多雄伟古城之后,宜城这样规模的城池,在萧凌眼中完全就是一个简陋小镇。天近黄昏,加之白日里的一场诱杀,此时城里的街道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所以萧凌根本没心思去探究所谓的东汉人文风貌,她在乎的只是待会能见到哪些人,该说些什么话。
      “女公子,小侯爷,前面就是县衙了,可要直接去?”一名少年家将从后面打马赶上来,话犹未尽。
      萧凌认出他,这个人就是先前想替她泄愤鞭尸被她骂回去,后来见到她跪拜阿楠遗体时又第一个拜伏她的小子。
      瞧着这个少年向萧睿挤挤眼,后者便是一脸顿悟的模样,“阿姐,天色尚未全黑,不如先行转回府中,稍做收拾再去。”
      “诛杀宗贼头领是大事,汇报战果不是第一要务吗?再说便宜爹也在县衙等消息,怎么临近了,这小子却怂恿十一郎叫我转道了?”萧凌愣了一瞬,忽的明白了过来,“呵呵,好小子,这是怕我这副模样去见人,有失仪容吧。”
      萧凌也觉得身上血渍、腥味、汗臭早就混了一团,难受的很。而且额头上的伤口也需要再做进一步的处理。此时若能早早回府泡个热水澡,也算是穿越后徒手诛贼的一份犒劳吧。更何况,她此时虽然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但尚需时日消化,若是有些人能不急着见,那就拖着更好。
      “恩,这个主意倒是挺合心意。”心中想着,脸上微微露了一笑,随即爽利的答道:“善!那我便先行回府。段氏三贼的人头,就由固安带回去转交给世伯吧。”
      旁边刘磐听了,抱拳一拱,“女公子放心自去,叔父那边自有我去说,今日一战,当记你首功。”
      “好说!那就有劳固安了。”萧凌也是拱手抱拳,顺着脑海中过往的说话方式,豪气道:“不过请功就算了。刘世伯入主荆州千难万险,阿父和世伯莫逆之交,我又岂有邀功请赏之理?”
      刘磐一愕,稍后便诚恳道:“女公子大义,再受磐一拜!”
      随着这一拜,刘磐的鼻子忽然酸了酸,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也同时涌上了心头。
      对于刘磐来说,此番随刘表入荆州,确实千难万险。
      年初的时候,关东十八路诸侯联名讨伐太师董卓。长沙太守孙坚应邀北上,却逼杀了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随后兵进鲁阳,和荆州最大的宗贼势力袁术会合。
      朝廷为了牵制南面兵祸,令叔父刘表为新的荆州刺史。但当时,袁术屯兵鲁阳,手下拥有所有南阳之众。而孙坚走后又留下吴人苏代为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县长,江夏贼张虎、陈生占据襄阳,各拥兵马于当地称霸,使得叔父根本无法上任。
      不得以之下,叔父只能匿名潜行,仅带了自己和子玉,偷偷到了宜城。在宜城,迎接他们的却是“酇宁侯”萧岱,也就是眼前这位仗义女公子的父亲。
      那时候他很吃惊。照理说,酇宁侯是不应该在宜城的,他在中平五年(公元188年)的冬天,就被先帝下诏遣去了交州的合浦。可是他们却在宜城相见,酇宁侯甚至还引见了中庐县过来的两位蒯先生来相助叔父。
      刘磐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他却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叔父便与酇宁侯、两位蒯先生等人一起,谋划着如何拿回荆州的治权。
      天不负有心人。百日谋划,一日杀贼。除了南阳巨寇袁术外,其余大半贼首伏诛。若不出意外,叔父主政荆州之日不远矣。刘磐心里清楚,若是没有萧家相助,叔父想要设伏杀贼、平稳主政荆州,绝无可能。
      可恨袁术这贼子,这次因他势大,无法将他算计在内,且让他再多逍遥几天。总有一天,自己必然会领兵向北,亲手将他擒杀。至于孙坚那厮,一个只懂得杀戮的武夫,日后定然不得好死。
      刘磐便在这样的情真意切中拜别萧凌,没有丝毫的作伪。
      宜城不过是一个县城。在原主留下的记忆中,县衙和自家的府邸相隔其实并不远。一行人赶到府门的时候,天色还没全暗,但府门口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
      “阿母,我回来了!”十四五岁的少年,性子里总是少不了一些跳脱。萧睿翻身下马,将自己的马缰顺手往适才那个少年家将手中一塞,便直冲冲奔进府去。门房处的仆役朝他行礼,他都只是摆摆手而过。
      萧凌瞧着他那副猴急的模样,不禁轻轻笑了一下。她骑在马上看着府门,整理着家人们的信息,渐渐的,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阿母,我回来了!”终于翻身下马,同样将马缰甩给了身边的家将,萧凌整了整心绪,快步进了府。
      才转过前堂进了后院,便听主厢内一阵骚动,稍后便有一位贵妇在萧睿和两名婢女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哎呦,怎么伤成这样?”贵妇原本欣喜的神色突然一变,转头骂了萧睿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实话,你阿姐哪里只是小伤,你看着这额头……”
      后母沈氏,便是萧睿的生母。出身司隶小官之家,在萧凌生母难产过世之后不久,就进了府。都说后母如虎,可用到沈氏身上,可就大大的偏颇了。沈氏品行高洁,知书达理,管理后院井井有条,对萧凌视如己出。即便不久之后有了萧睿,亦如初始。自小教诲姐弟两人亲厚,更是身体力行,爱护长女更甚亲子。
      当然,这些都只是原主留下的信息。至于爱护长女更甚亲子,只怕是碍于夫君的威信以及长女自身的恩宠吧。不过这也仅仅是萧凌此刻的想法,至少在原主的记忆中,沈氏确实亲厚有加。
      “嗯,和记忆中的形象倒是一样。”萧凌瞧着眼前的贵妇,阅尽人心的千年灵魂不禁赞叹了一句,而后亦不管这份呵护真假几分,只做出亲昵模样,“阿母,你别紧张,真的只是小伤,磕破了点皮而已。”
      萧凌阻断了沈氏的话,指了指自己的衣甲,“阿母,我想先沐浴,可否方便?”
      沈氏愣了愣,觉得今日这女儿有些不同。往日虽说也对自己礼敬有加,但总是少些亲热,更不会如适才那样略做出亲昵的娇女儿姿态。
      “或许真如适才睿儿所言,这孩子今日经历了一场凶险,性子有些变了。”沈氏稍愣回神,笑吟吟说道:“方便,方便。适才你阿弟进来,就先叫人去为你准备汤水了,你先进我屋里歇一会,让我看看你的伤。”
      沈氏倒也不怕见血,差人打来清水,亲自替萧凌清洗伤口,不免又责备了几句,“你说说你啊,替你阿父出谋划策也就算了,还一定要亲自领兵。这不,伤到了吧。就算你从小弓马娴熟,但那带兵打仗的事,总归凶险万分。今后若无紧要,可千万不能再这般莽撞……唉,你是自己瞧不见,这伤口这么长,只怕以后要留疤。你年纪也不小了,及笄都已经一年多了,这要是真留了疤,日后可怎么办……”
      萧凌感受到她的善意,也不反驳,只是低眉顺眼的不说话。萧睿却已经反驳道:“阿母!阿姐和别家娘子不一样!她是先帝亲封的粉侯,文韬武略,女中丈夫,抛头露面又不稀奇!”
      他没有看见当时的情形,不知那时候萧凌其实也是有些狼狈的,但胜果已得,便不免夸大其词了,炫耀道:“阿母你是不知道,今日阿姐孤身追贼,以寡敌众,手刃贼首,可威风了……”
      “你还说!出发前你怎么答应你阿父的?”沈氏唬了他一句,“要是你阿姐伤得重了,又或者这伤落在脸上,看你怎么向你阿父交代。”
      萧睿咂咂嘴,似乎怕了什么,便也闭了嘴。
      沈氏见他安静了,便也不再多说。此时正好有婢女前来,说汤水已经备妥,沈氏便也放了人,任由两人自去。(待续)

  • 作者有话要说:  替女主开了一个比较大的金手指,设定了一个相对高的地位,因为基层的种田和发迹这类梗,我不擅长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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