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长门》就是凉薄

12、第十一章

　　-这几天过得就像做了个很长但很荒诞的梦一样。
　　-怎么了？
　　-我发现我这十九年就是南柯一梦，什么都是假的。
　　萧穆，我好难过。
　　……

　　许婹拉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差点没被迎面吹来的一阵寒风吹成傻逼。许婹拉紧了身上的外套，无视火车站广场上问要不要住店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车的大叔大妈，径自的往外走。
　　天灰蒙蒙，好像要下雨。马路边的树因为路要扩建被砍掉了，光秃秃的，风一吹，全是灰尘。许婹从口袋里掏出个口罩戴上，然后又闷着头往前走。
　　这是个小城市，据说有着很源远流长历史的小城市，但是一直没有发展起来。在国内连个二线城市都算不上，自然跟G市那样的国际大都市很不一样了。
　　许婹费力提着行李箱上了又小又旧的公车，还很幸运地找到了个位置。许婹把行李箱放好，这才空出手掏出手机。
　　手机里还有好几个许未的未接来电，很多条未读消息。许未应该是掐着点算她下车的时间打的电话，只可惜许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袋子没有空闲的手。
　　许婹先给许未回了个电话，许未秒接。
　　“婹婹？你到了吗？”还不等许婹出声，许未就先问了。
　　“哥，我到了，现在在公车上。”许婹解释没有接电话的原因：“刚刚出站，手机在包里，没有听到电话响。”
　　“到了就好。”许未叮嘱道：“快中午了，记得要去吃午饭啊。”
　　还不等许婹回答，许未又说：“是我忘了，你是回家的，当然是回去吃。”
　　火车站是公车站的总站，还没有到点，公车还没开。许婹看着窗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了，没事就这样吧。”许未说：“回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好。”许婹应了一声。
　　电话挂了，许婹点开那些未读消息，有许未的，有以傈的，有简洛娆的，还有萧穆的，竟然还有闫非的，但就是没有……
　　许婹一一都回复了。
　　【栗子一颗】：我还要好几天才能回去，你回去呆几天啊？
　　【许许许】：就两三天吧，快过年了，也呆不了多久。
　　【栗子一颗】：[撇嘴]我本来还想跟你回高中看看的。
　　【栗子一颗】：每年我们回去，班主任都在念叨你来着。
　　许婹看到这句话愣了愣，好一会才回复。
　　【许许许】：下次吧。
　　【栗子一颗】：下次下次下次，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许婹抿嘴。公车快开了，一个奶奶带着一个小男孩上来了，许婹收起手机站起来让了座。奶奶抱着小男孩让他跟许婹说谢谢，小男孩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不说话。奶奶朝许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用方言说谢谢。
　　许婹说不用谢。
　　许婹的身高拉吊环有些费力，干脆拉着行李箱挪到后门。把袋子放在行李箱上，用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一手抓着扶杆。
　　公车开了。
　　这个小城市说小是真的小，中心地段半天就可以转完了，说不小也不算小，远一点的农村距离这里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这么多年过去了，公车的线路也依旧没有改变。许婹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街道，似乎和记忆中的重叠了，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公车路过了几所学校，其中就有许婹的高中。跟很多人都一样，刚开学的时候就恨不得毕业，等到离开了又死命怀念。一群穿着许婹以前高中校服的学生在说说笑笑，讨论寒假要怎么度过。
　　公车又过了几个站，是个居民区，上来了很多位阿姨，原本还算安静的公车顿时喧闹起来。她们讲的是方言，许婹听了听，跟她老家的有点像，勉强能听懂。她们好像是吃完午饭了，打算去逛街，买新衣服囤年货。
　　车厢里也有点拥挤了。一位大妈站在许婹旁边，大着嗓门在讲着电话。许婹往旁边挪了挪，但旁边也有人。许婹有些生无可恋，不过好在没几站就下车了。
　　许婹下车的地方是近些年这座小城市才逐渐开发的一个沿江小区。江边风更大了，在G市穿着觉得刚刚好的外套在此刻就有些单薄了。许婹搓了搓胳膊，拉着行李过马路，然后在小区门口被拦住了。
　　她没有门禁卡，也没有钥匙。小区的保安在值班室里面昏昏欲睡，许婹拜托他开了门，然后又被楼下被拦住了。
　　许婹掏出手机，拨了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是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了也没有人接。许婹又打了另一个号码，还是没有人接。
　　寒风凛冽，许婹坐在行李箱上。
　　[13:34:21]【许许许】：没门进[笑哭][笑哭]。
　　这时候刚好有人下楼，许婹赶在门关之前进去了。
　　[13:36:51]【萧穆】：你忘带钥匙了？家里没人吗？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许婹往旁边让了让，让里面的人出来。
　　[13:38:44]【许许许】：我没有钥匙。
　　许婹没有钥匙，从小到大都没有带过钥匙出门。搬家之前是每次回家都会有人在，就算没人在，小小一个个农村找人也很简单，所以没有带钥匙的必要。搬家之后，就更没有必要带钥匙了，也没有人意识到要给她准备一份钥匙。
　　[13:40:32]【萧穆】：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许婹拉着行李出了电梯，敲了敲门。
　　[13:41:54]【许许许】：我到门口了。
　　没有人来开门，许婹用力拍了拍门，然后许婹就依稀听到了屋内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看到许婹的时候愣了，显然是没认出许婹是谁。屋内的电视声、谈笑声、小孩的玩闹声交叠着，很是热闹。
　　许婹感觉到手机振动3了一下。
　　许婹朝妇女笑了笑，叫人：“嫂子。”
　　妇女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笑了笑，说：“是阿姿啊，太久没见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你了。”
　　许婹笑了笑没有说话，提着行李进了门。嫂子一边关门，一边朝屋里喊：“妈，阿姿回来了。”
　　客厅里有些乱，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上跳下窜，一位五十多岁的中老年妇女在看电视，听到嫂子的话才回过头看见许婹。
　　“妈。”许婹说。
　　“诶，你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今天回来了。”于母接过许婹手里的袋子，说：“怎么都不先打个电话？好让你哥去接你啊。”
　　嫂子拿起手机看了看，说：“手机都被浩浩调成静音了，都没注意到有电话。”
　　明明昨天晚上才打过电话说今天回来的许婹说：“没事，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于母伸手要来提许婹的行李箱，许婹哪能让她来，自己提着就回了房间。房间里很脏，床上桌子上全是灰尘。房间很乱了，堆了很多杂物。许婹刚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于母跟着进来了，说：“你房间一直都没人住，平时就拿来放东西了。有点乱了，你别介意。”
　　许婹说：“没事，收拾一下就好了。”
　　于母又说：“对了你那些书，一直堆着也没什么用，我就卖废品了。”
　　许婹猛然抬头，才发现原本放在桌子上桌子旁边的书都没了。于母看她这反应，问：“不都是你以前的课本吗？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吗？”
　　“没。”许婹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声音有点哑，说：“卖了就卖了，留着也没有用。”
　　于母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出去了。许婹死死盯着堆满了杂物的桌子，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
　　[13:43:12]【萧穆】：家里有人吗？
　　许婹突然觉得自己的近视好像又加深，这么近的手机屏幕都有点看不清楚了。
　　[14:01:54]【许许许】：有，我进来了。
　　萧穆刚看完一份文件。临近放假，这几天忙得都没有时间午休。萧穆揉了揉太阳穴，才拿过手机。
　　[14:04:15]【萧穆】：下次记得要带钥匙出门啊。
　　[14:06:20]【萧穆】：到家了就好了，我猜你肯定没有吃午饭，快去吃点东西。
　　“啪嗒”，好像有什么砸到了屏幕上。
　　[14:07:54]【许许许】：嗯。
　　许婹原本还想收拾一下，现在想想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挺后悔以前每次离开的时候，总是想着还有下次还有下次，所以当到现在再也没有下次的时候，徒留伤悲。
　　于母卖掉的那堆书不单单是许婹以前读书的课本，还有小学初中高中毕业的时候的留言本、毕业照，还有好多年的日记本。
　　当年离开的时候，许婹从这里带走的只有自己。那时候很不甘，在赌气，带着些害怕，我把这一切都带走，是不是我在这里的十九年就成了一个梦？也还藏着些期盼，我不把这些都带走，是不是这里就可以有我的一席之地？
　　可是，现在呢？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许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电视里开着，可是好像没有人在看。小男孩趴在桌子上翻许婹带回来的那个袋子，嫂子凑在于母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到许婹出来，嫂子赶紧停住了，招呼许婹过来看电视。
　　嫂子把小男孩拉到自己旁边，让小男孩叫许婹姑姑。
　　小男孩手里抓着许婹带回来的玩具，看了许婹一眼没有说话。
　　嫂子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于母说：“中午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中午还剩了些饭菜，自己热来吃吧。”
　　小男孩闹：“我也要吃。”
　　嫂子说：“怪我没想到这个了，阿姿你先坐，我去给你煮碗面。”
　　于母在哄小男孩：“浩浩乖，那是中午剩下的不好吃。”
　　坐在这个许未说是家的地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许婹有些想笑。好像每一个地方，自己都觉得自己跟四周格格不入。许婹站起来，说：“不用麻烦了，我不饿。我去看看爸。”
　　许婹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房间里也是堆满了很多东西，但收拾得还算整齐，也打扫挺干净的。房间里面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老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许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握住老人瘦的只剩骨头的手。眼眶有点热，声音有点沙哑，许婹轻轻地说：“爸，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