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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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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化了,早春了,但是天还是旱冷旱冷,土地仍旧一片冬天的褐色,冻得铁。天仍旧是灰蒙蒙的。
但到处都闻得到湿漉漉的味道了。
春天的雨季即将来临。等下过几场,地被下化了,绿苗苗就要出来了。
“老爷,老爷,那个女人来了!”李黄狗嘴歪眼斜,是个光棍,家里没地种,全靠给几个村的大富户——族长家当狗腿子过活。
大家都叫他“狗奴才”。
自从族长家说了要抓那小崽子和那女人,抓到有好处,李狗子就见天地在村口溜达。
这天,乌云沉沉的,他搓着手,哈着白气,一早望到了远处的黄土坡上,有两个人影往村里过来了。
这两个人影,太好认了。
附近十里八乡,没有长成这样的女人,也没有吃的这样红润丰满,干干净净的孩子。就算是族长的女儿,村里的地主小姐,也总是眯眯眼,大黄牙,土头土脑,只是胖得有点肉,比村里那些瘦得跟猴一样的女人能看一些。
女人的脸白得像是会发光,那长相,那眉眼,李黄狗觉得自己以前跟着主子,去县里见到的县太爷家的小妾,以前认定那是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现状看来,那都不配给这女人提鞋。
他做梦都梦不出这样的眉,这样的眼来。
何况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老爷说,连县太爷,也没见着过。
捉住了之后,他别的好东西可以不要,这女人如果能亲香亲香......
“啪”。
老爷骂道:“狗东西,瞧你那点出息,擦擦你的涎水,给我叫上几个青皮,挎上刀,在村口给我等着!”
李狗子顶着脸上肥厚的掌印,点头哈腰,一溜烟跑出去找另外几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闲汉。
“慢着。”老爷――李家族长兼李家村的村长,李有才,又叫住了他:“你们先去警告那几个村里出名的犟驴,谁敢坏我好事,叫他想想我房子前挂着的东西。”
李狗子回身一看,李有才的砖房外,正挂着几张薄薄的皮子。
因为这几天也湿湿的,皮子也有点发皱。
但仍看得出来,那几张皮子的底色是土黄的,表面有点粗糙,但是又粘着洗不去的黑红。
皮子最上边有一簇黑毛,似是毛发,黑毛下,只有个黑糊糊的窟窿,两个窟窿下还有一个略大的黑洞洞。
这皮子大致有个人模样。
毕竟,它生前确乎是个人。
附近的大户、地主一向有扒欠债顽抗者皮,炮制后挂在屋子外震慑泥腿子的习惯。
李家村也不例外。
李有才房子外的,这是因为死不交租,被活活扒皮钉在那威慑村里族人的穷鬼外来户。
李狗子每看一眼,双腿就打一次哆嗦。
他胡乱的点头,驼下背,跑的更快了。
......
变换季节时候的雨,不讲道理。
路走到一半,天上乌云涌动,豆大的雨水在几声惊雷后,就劈头盖脸地掉了下来。
冷冷的雨幕里,整个世界都模模糊糊的。
从前下雨的时候,李树又高兴又害怕。
他高兴,正常下了雨,那小苗苗就不用旱死了,家里就有吃的。
他害怕,一下雨,家里的土坯房要化掉,他要没地方住,挨雨淋,要生病。就像他几个姐姐几个弟弟一样都病死。
后来,地也没了,土坯房也没了,下雨就只剩害怕了。
“树树,你害怕打雷吗?”一个温柔的、糯糯的声音问他。
头顶,精致地画着花草,简直不能想象是用来挡雨的油纸“伞”挡去了大半的雨水,剩下的雨丝被风吹在身上,直接顺着他身上透明的这层“雨衣”滑落,丝毫湿不了雨衣下的厚毛衣。
一脚踩下去,泥泞的土路上,溅起的泥水,被同样材质的“靴子”――雨靴挡住了。再没有赤脚踩泥水的时候冰凉发痒的感觉。
靠在温暖的手旁,凌依老师身上有清香,像春天他流浪经过田野时,偷偷一嗅的花朵。
雨的冷气透不进来了。
他如实说:“老师,我不怕。我再也不怕了。”
以前怕打雷,是因为要下雨。
可是现在他也不怕下雨了。
凌依一手撑着伞,一手摸摸他的小脑袋,俩人站在小坡上,望向雨幕里的平川。
最外面是一片在一片冻得成褐色的土地中央,土坯墙鳞次栉比。
雨幕里,有些土坯房似乎在融化。
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那片土坯墙集中的地方走去。
渐渐快村口,隐约能看到村口的栅栏了,尽管隔着雨幕模模糊糊的,年纪虽小,却眼睛尖的李树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候,凌依忽然歪了歪头,温柔地微笑着说:“树树,你看,大家都是你帮我,我帮你哦。上次你送了邻居叔叔阿姨礼物,这次就有人来迎接你了哦!”
李树看到了。
栅栏的边上挂着一个草环。
那是村里放羊的大家都知道的,狼来了的标记。
砰。
雨里,一道惊雷蹿过,雷光下,雪亮的刀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