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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这一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李家村的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李树了。

      大约,他是死了。

      挤在土坯屋和茅草棚里,曾经将自己碗里所剩不多的糠皮分给过这个孩子的的瘦女人们掉了几滴眼泪,男人叹了几口气。

      住在砖房子里的丰满肥胖的女人们,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吆喝着仆人去在新占来的土地上劳作,不屑一顾一个流浪儿的死。

      总之,他是死了。

      他应当死了。

      今年的雪特别大,雪深处,一脚踩下去,一直没过膝盖。

      寒风呼呼地刮着雪花。

      村里有不少只有茅草棚子的人家,能捡的柴早就被捡光了,土炕里烧不起火,睡在冻的硬邦邦的稻草里,一家人盖着一床漏风的破棉絮,裹着自己身上薄薄一层的棉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等沿着稻草管子乱爬的虱子都给冻死了,人就僵硬了。

      李家村阖家冻死的有好几户。

      何况这么一个被收走了屋子,没有田地,甚至捡柴火、粪便驱寒,都要赶走的流浪儿,哪里能在这么大的雪里活得下来?

      李赖子冻的神志不清,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将仅存的干粪便也打算烧了――他熬不住了,他的嘴唇和脸色,都一齐变作了青紫色。

      刚刚打开柴门,外面的雪风就刺到了脸上身上。

      天地一片苍莽的白,两个的黑色的影子,正吃力地跋涉在雪地里,渐渐地靠近了。

      那个小一号的影子加快了脚步,叫道:“赖子哥!”

      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张年幼稚嫩的面孔,细长的眉,永远怯怯的,却倔强的眼睛。

      这是?

      李赖子不顾寒风,张大了嘴巴,风一把灌了进去,透心的冷,他一个激灵,叫了出来:
      “树子?”

      这张面孔,正属于被村里人认定大约早就死了的流浪儿李树。

      李树不但活着,他的脸颊红润而有肉,他的个字拔高了一小节,他身上穿着厚厚的――膨胀异常,似乎十分蓬松的奇怪“棉衣”。
      手上也套着手套,脚上是一双滚着毛茸茸边的靴子。

      ――这打扮,一看就十分暖和,看到李树的一刹那,李赖子冻得只能想到这点。

      李树兴奋地跑近了,才看见李赖子吸着带着冰渣的鼻涕,直愣愣地盯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抖,身上只有一件薄得不像话的夹袄。脸、脖子,手,都是发紫了。

      “赖子哥,是我呀。”
      李树对后面那道高而窈窕的身影催促道:“凌老师,您快些呀!”

      他蹬蹬蹬地往回跑,拉着那个身影过来。

      李赖子这才看到,李树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人,穿的跟李树差不多。

      这个女人生得......生得......李赖子说不出来。
      他往日里见的都是些村里的黄毛丫头,头上毛没几根,牙齿烂了一片,脸深深地凹陷进去。
      那些丰满干净的地主婆,则更不叫人看了,看一眼,就要被财主打的。

      寒风还在吹,李赖子发紫的脸上一下子又涨了一丝红。

      “您好。”女人的声音是轻轻地,柔软地,像春天的小溪水,像春天的嫩绿的芽,像春天里抖着羽毛婉转娇娇的黄鹂鸟,“我是李树的老师,凌依。”
      “真冷!赖子哥,让我们进门呀?”

      李赖子这才如梦初醒。
      他的脸紫色里又添着红色:
      “进......进......”

      屋里和屋外一样冷。家徒四壁。
      李赖子坐立不安,一为寒冷,二为这陌生人。

      李树年纪小,没有眼色,跟着李树而来的女人,却将身后的背包打开,从中取了一件跟李树身上一样的“棉衣”出来:
      “这件羽绒服,是家访带的礼物。感谢您以往对李树的关照。”

      家访?羽、羽绒服?

      李赖子从没有听说过什么“家访”,更从没见过这时新的衣服,只是看面料,比绸的还有一层光泽,又蓬松宽大,看着就是暖和的冬衣。

      这价钱可不便宜了。

      李赖子往后缩了一缩。

      凌依笑盈盈地往前又递了一递:“您别客气,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我都听李树说了,您在他爹妈去世后,多有照顾。”

      她伸出来那节手腕从手套里露了出来,白生生的,晃的李赖子缩了一下身子,又听见她跟大户人家似的斯文讲话,李树的脸憋的更红了。

      但他在女人面前实在说不出话,变成了个闷嘴葫芦,只能一个劲摇头。

      凌依注意到了他憋得紫红的脸,不由暗自忖度:出来的时候院长刚刚传输了资料过来,封建社会的男人似乎一般不和陌生女人说话,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她就悄悄一拍李树,自己则往后退远了一些。

      李树这半年来早和凌依有了默契,他笑嘻嘻地接过羽绒服,捧给李赖子:“赖子哥,你要是不收,今天我们就不走了。”

      李赖子见她往后站了几步,跟前的是李树,才吐出一口气,脸皮上的红色褪去了几分,压低声音问:“树子,你现在过的咋样了?

      他想,树子应该过的好了。
      这个女人长的这样好看,又白又.....那眉眼说不出来的温柔,讲话也斯斯文文,似乎是识文断字的人。

      她自称“老师”,大概就是先生的意思。他从前在城里扛活的时候,也从没听见过什么女人当先生的。

      但这年头识文断字的,还是女人,必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了。

      而看树子的打扮,看他的脸,看他和这位“老师”之间十分亲密,还敢对这女人大呼小叫的,像从前和他妈一样,可见树子一定过的比从前好了。

      李树看了一眼凌依老师,见她仍旧微微笑,着,温柔而耐心地等着他和赖子哥说悄悄话。

      他一句也没有提凌依老师是“妖怪”的事,只是仰起脸,对这位曾经照顾过自己一个冬天的大哥认真地说:“凌老师对我最好了。”

      他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那种被爱抚慰、治愈的孩子,所特有的明朗与满足。

      李赖子挠挠头:“哦......”他不再问其他了,不敢再往那位“凌老师”看,只怕脸上又烧起来,只是接过了李树手里叫做“羽绒服”的衣裳,“那你好好跟着过。千万别回李家村来了。”

      给他送了羽绒服后,那位凌老师客气地道了个别,说还有下一家要拜访,就带着李树又出了门,在雪地里向村子里别的人家跋涉而去了。

      李赖子目送他们一大一小,欢声笑语地走远了,他愣愣地盯了那个婀娜的身影很久,才穿上了那件样式古怪的“羽绒服”,刹那周身暖和了许多......

      ......

      李树活下来了。
      他被一家书院收养了。
      这家书院里的先生是女的。

      这三个消息经过一个冬天,一下子传遍了李家村附近。

  •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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