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学新论》鹿门客

3、3

　　李树的爹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因为大肚子病死了。

　　族里见没有了成年男子，就来收地。他妈跪下对着族长苦苦哀求，恳求族长留下家里租种的几亩祠堂田不要收走。被族长家叫去屋子里。半夜了，族长才提着裤子出来。
　　第二天，李树就见到了一双小脚悬在半空――他妈上吊死了。

　　他在城里做学徒的哥哥，闻讯鼓足勇气去衙门告状，衙门里的老爷说上告尊长，先鞭责二十。他瘦弱的哥哥也才十二岁，挨了二十板子，活活被打死了。

　　从此后，李树就在十里八乡里流浪。乡里乡亲可怜他，时不时给他一点接济。

　　他吃了一年百家饭，渐渐招了人嫌。现在只能到更远的村子的边缘，才能要到饭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勒紧毛边的腰带都没有用。

　　他壮着胆子往村子里的后山走。想捡点果子或者是能吃的东西。

　　山也是老爷们的山，私自上山去，要是被巡山的狗腿子捉到他，是要挨打的。要赔老爷们钱的。

　　可是，李树太饿了。

　　他想，吃饱了果子，被狗腿子捉到，拿不出来钱，被打死是死。
　　饿死，也是死。好歹做个饱死鬼。被狼叼了都不打紧。

　　没想到，他一路摘着果子走到深山里，沿着果树越走越深，在夹道的果树掩映之中，却发现了一条修的非常整洁的小道。

　　这里的路不像是村子里的烂泥路，一下雨，牛车陷进去半天拔不出来。

　　也不像是爹在世的时候，带他去过一次的镇子里的石板路。更不像是地主家门前的石头路。

　　这路好像是石头做的，地面平整地吓人，是灰色的。可是哪里来的这么一大块一长条的石头？

　　难道是妈说过的山里的妖怪人家？

　　李树不怕妖怪。他没爹没妈，活在人世上，只有无尽的饥寒与白眼。妖怪难道比老爷们，族长们可怕？

　　顺着那条小路摘果子，不知不觉走到了头，一座古怪的气派的“牌坊”立在那，上面写着的字李树不认识。

　　他刚刚站定，一个隆隆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欢迎小朋友前来报道。”那声音说的话语是大魏的口音，却不似人声。

　　他眼前一黑......

　　*

　　小乞丐站在操场上一脸迷惘，左顾右盼。
　　教学楼上挂的喇叭又开始大声通报：【老师，老师，请监督学生列队做操！】

　　老师？哪里来的老师？这个乞儿又是打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

　　乞儿头上还顶着一行字，像学生玩的游戏里的NPC一样，标注着名字：李树。

　　她还有点发愣的时候，喇叭又响起了几遍，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她向前走去。

　　乞儿也发现了她。

　　她想起了黑板上那八个字，便了悟了这莫名其妙的空间的意思。而四野的无边黑暗还在虎视眈眈，无可奈何，她便只好拿出过去代课十年的老师气度来，走上前去，拿出对待一年级学段的温言软语：“小朋友，要排队了，来，你站好，不能动哦。”

　　乞儿一见她，油垢而黝黑的脸就刷地白了一分，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眼里的神气，颇有看妖怪之色。

　　她再往前一步，他噗通一声，晕过去了。

　　一时之间，运动员进行曲自动停住了。

　　广播里反复播放的“列队”的声音也消停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她摸着脸自我怀疑，忽然想起来，自己胸口还有一个大洞。难道......

　　还不待她胡思乱想，忽然，不远处那幢教学楼里，门打开了。里面竟然跑出来了一个活着的生物――一位穿着现代白大褂的医生。

　　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里还有医生？

　　除了这个穿着疑似古装小乞丐的小孩子外，还有一个现代的医生？

　　白大褂越跑越近。

　　她不由吓得蹬蹬蹬往后蹿了一截：那是一张诡异的脸――脸上没有五官，一片空白上敷衍地“写着”两个字――“医生”。

　　“医生”一言不发，跑到跟前，直直一戳立在那，手一挥，凭空出现两个护士装的女人――同样脸上只写着护士两个字。

　　两个护士一出现，手上自然地就抬着一个担架。“她”们动作熟练迅速地把小乞儿抬上担架，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医生”一挥手，他们抬着孩子，三人又重新跑向那幢教学楼。

　　她先是吃惊，随即反应过来。她有职业病，即使自己再害怕，也不得孩子遭难，想去追赶，却被那幢教学楼拒之门外――医生三人进入了教学楼，砰地一声，教学楼又重新门户禁闭。

　　教学楼顶上的喇叭里又开始播放，声音却带着一股有气无力：
　　【出动医生、医生自带护士X2。治疗营养不良的孩子X1。教育经费不足，教育经费不足。】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相信了广播的话――原来是把孩子送去治疗了。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这片黑暗中的小空间，光线疏忽黯淡了下来。上空那一小片天遍布乌云。

　　她抬起头，惊恐地发现，几乎在刹那之间，“学校”的地盘被黑暗侵蚀了大半，原来一小片带着五星红旗的操场竟然又复归无垠黑暗。黑暗还伸出触角，连两幢教学楼都隐隐地爬上了一些黑糊糊的阴影。

　　从黑暗蔓延出的阴影一爬上墙壁，教学楼就有些模糊――像是像素降级了，也像是被涂多了马赛克，光影摇动，不似实体。

　　这片黑暗像是活着的，带着冰冷粘腻的恶意觊觎着它体内的这一小片“画风不对”的学校――或者说是学校的一部分。

　　只待吞噬。

　　所幸一圈金光保护着剩下的“学校”的地盘，稳固住开始光影摇动的教学楼，叫这片黑暗盘旋围绕，而终不能得逞。

　　她虽然仍旧懵懵懂懂，却也凭着直觉有所察觉――一旦这片由金光保护着的熟悉的校园被黑暗吞噬，恐怕她也就真的“死”了。

　　此时，那个广播更加有气无力地响起来，连播几遍，似乎在提醒她：
　　【教育经费不足。教育经费不足】

　　“你倒是告诉我啊，教育经费要怎么搞？”她对着广播喊。她也急了，事关身家性命，她倒是也想搞什么“教育经费”啊！

　　凭空地，一块面板在她跟前浮现，和广播同源的声音：
　　【名词解释：广义的教育。】

　　啊？啊？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叫她做题？

　　她呆滞之余，隐隐绰绰想起自己还迷蒙地浮在黑暗之中时发生的事情。

　　她咋吧出了一点味道。

　　她记得自己就是报名招教教基培训班的时候横遭奇诡之事，才落得如此境地，到了此处地方……
　　难道这一系列的诡秘和她报的招教培训班有什么关系？

　　连题都是教育学的题目……

　　不待她想清楚，那个声音又催促一遍：
　　【名词解释：广义的教育。】

　　她来不及多想，幸而这是教育学第一章一个最简单的知识点之一，便连忙回答：“广义的教育，指增进人的知识与技能，发展人的智力与体力，影响人的思想观念的活动。”

　　【答案正确。理论收录，获得经费二十点。改造教育辅助系统、完善规则中......】

　　挂在教学的筒子楼顶上蔫蔫的广播霎那似乎兴奋一般，开始播放慷慨激昂的：
　　【升旗！升旗！开学了！开学了！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

　　伴随着义勇军进行曲，一列列一排排的小学生带着金光的虚影，穿着丑丑的中国式校服，排着整齐到令国外军人羞愧的列队，以手抬起45度，脚也抬起45度的标准行走姿势，气势如虹，浩大地从虚空中走来。

　　随着这浩大的阵容越走越近，金光大作，虚影的队伍走到哪里，哪里的黑暗就被驱走。

　　两幢教学楼的上的黑糊糊的阴影褪去，像是信号稳定了一样，教学楼立刻清晰许多。

　　而原先被吞噬的一小片操场，连带着旗台和五星红旗，复又出现。甚至操场面积还有所扩大。

　　等到虚影队伍完全站定，一大片“小学生”齐刷刷举起手，向国旗敬礼的时候，国歌也到了最后一句歌词。

　　敬礼完，虚影队列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扩大了面积的“校园”。连天上的天都多了一小片。

　　教学楼的大门再次洞开，里面站着之前那个小乞儿――她险些没认出来，那小乞儿的头脸干净了，脸色红润许多，那两个扎着的发髻，变成了中国式男学生长留的，短的薄薄一层青皮的板寸。

　　他的疑似古装的破衣烂衫变成了一套以蓝白色调为主，对着这个瘦弱的孩子来说，宽大如套子，丑的出奇的中国式中小学校服。

　　他似乎刚刚睡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揉着眼睛从教学楼走出来。

　　看到目瞪口呆的她，小孩愣了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觉得头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摸，小孩子的表情近乎呆滞了。

　　半晌，他尖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