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仪》笛纪

3、人世间最香是白饭

　　洪水依山势而下，苏仪刚打算往前一跃拉最前方的刘天星一把，身体却不能控制地一下子萌生了退意。苏仪暗骂一声，没想到这身体的原主还是个脓包。思绪一拉扯，苏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幸好身后的聂尔东扶了他一把才没有摔倒。可山洪已经咆哮着近了。
　　漫山的树木被山洪从中间拦腰折断，只有少数粗壮的大树可以幸免。随行的人大都找好了粗壮的树干作遮掩，苏仪也管不了他了。
　　刘天星在山路的最高处，首当其冲，附近也没啥能用的支撑。刘天星哀哀的看了苏仪一眼，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黄浊的浪头拍了下去。苏仪咬了咬牙，朝身后的聂尔东喊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待会就回来。”说罢，苏仪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浪里。

　　水里污浊的很，树枝、石块迎面打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来。苏仪暗暗祈求，这幅身体可不要临场掉链子，毕竟性命攸关。
　　苏仪在水下定睛看去，刘天星早已昏迷过去，随着水流急速往前漂去。
　　苏仪呛了几口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刘天星。瞅准机会，苏仪双腿一蹬浮出水面，找了一棵巨大的浮木将昏迷不醒的刘天星放了上去。
　　没了负累，苏仪提气在浮木上一点，脱水而出。这幅身体的身体机能倒是优越，苏仪在水面点踩着浮木而行，如履平地。不过令苏仪讶异的是，自己这一身本事到底不弱。苏仪清楚的知道现在自己踏水而行全靠自己的技巧，跟身体自身关系不大。
　　那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身上功夫不差，难道也是这武林中人？
　　还是没有头绪，苏仪索性不再细想，一个箭步，已经能看到在水中苦苦支撑的聂尔东了。
　　聂尔东仅依靠一根短短的浮木卡在两棵老树之间，整个人苍白狼狈，像一个水鬼。
　　苏仪正要喊他，突然感觉不对。等苏仪反应过来，已经天旋地转。河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巨大的吸力让苏仪无处可逃。四面八方涌来的水一瞬间就将苏仪淹没。

　　咳了几口水，苏仪悠悠转醒，发现自己侧躺在青石地面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脚也被绑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听到身后有摩擦的声音，苏仪努力扭头朝后看，一看吓了一跳。自己面前是一个人都没有，身后却躺了一地，粗略看过去，跟着苏仪上山的人基本都在这儿了。
　　刚刚的声音是聂尔东发出来的，他极不安稳的抽搐了一下，但是还没醒。苏仪喊了他两声，见没有反应，便扭回头去，躺平了之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先躬身将双手掏到身前来，苏仪两下跳到聂尔东身边，弯腰锤了他几下。聂尔东没啥反应，苏仪还待继续，却只听轰隆隆一阵响，苏仪身后的岩壁缓缓移开，竟然是一扇门。

　　门开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来。苏仪转过头直起身眯起眼睛盯着他们，来人都是农夫打扮，身上有些泥泞却比较干燥。
　　为首的人走向前来，体格敦实，面容憨厚，年轻的脸上带着日积月累的笑纹，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他挑眉看着苏仪，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仪不回答他，挑眉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谁啊？！”
　　“我叫苏四哥。”
　　“苏啥哥？”
　　“四，一二三四的四。”
　　“一二三啥？？？”
　　“我叫苏仪。”
　　“啊，苏仪。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逗我玩吗！！！！”
　　苏仪但笑不语，这王三数真是名不虚传，数数绝对不能超过三个的。

　　苏仪身后的众人也陆续醒了过来，大家都一头雾水，前一刻明明还是山洪里苦苦挣扎，怎么一觉醒来就到这儿来了呢？！
　　聂尔东踉跄了几步，跳到苏仪背后，垂首站了。

　　苏仪继续挑眉：“刘天星？”
　　话音刚落，从王三数的身后转出一个人，脱下了山上的白色练武服，换上了农家的褐色短打。
　　苏仪没有多问，每个人毕竟都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只是依稀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但并不会伤心难过，甚至失望都没有，只是有些累。
　　王三数得意的笑笑，有些狰狞的表情在他脸上显得有些可笑。
　　王三数道：“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抓你？”
　　苏仪不为之所动，问他：“我和枣村的同门呢？”
　　“他们？他们待会就会来跟你们团聚了！”
　　“那你为何抓我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三数嘿嘿笑道：“想知道啊？！求我啊！！”
　　聂尔东在苏仪身后道：”师父！“声音里有怒气。
　　苏仪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道：“好，那我求你。”
　　王三数眼珠一转：“算你识相！我看你多少是个头，我就偷偷跟你讲。其实啊，我们和枣村是魔教，专门对付你们这些武林正派。祖师爷说了，你们虽然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都不是好东西，正派都该被消灭！”
　　苏仪有些无语。他来了这两个多月，也搞明白了些。这灵山观就是个挂着武林门派的幌子卖假药的小门派，说什么金木水火土五个峰，也是因为原来的峰名太难记才起的。武林正派，倒也是折煞这灵山观了。

　　不过这些王三数可不管，他一摆手，招呼他身后的人上前来。苏仪全身绷紧，预备对方发难，不料对方的人只是上前来放了两桶吃食，然后一行人又热热闹闹的走了。
　　苏仪有些哑然，实在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看上去也不像要对自己不理，真要说起来，还是这些人从山洪中救了自己这边的人。
　　既然已经见过了对方，苏仪也不再藏拙，一用力将四肢的绳子绷断，施施然走到饭桶边准备吃饭。聂尔东也忙将双手挣脱出来，又解了双腿的绳子，过来帮苏仪用膳。
　　苏仪边吃边想道，无论是将所有人从山洪中弄到这里来，还是建造这个地方，这都是非人的力量，远远不是王三数这些人可以做成的。而王三数这些人到底有何用呢？卑微的棋子本就虚张声势，可也消散的极快。王三数众人，也就是个引蛇出洞的幌子罢了。想罢，苏仪埋头吃饭，虽然没有配菜，倒也香甜异常，是许久不曾品过的滋味了。
　　其余被缚的众人手撕牙咬，也是热闹。

　　苏仪也是饿了，吃了不少。吃完后他摆了个金刚坐的姿势，缓缓闭上眼。众人都以为他要打坐冥想，都纷纷到离苏仪最远的角落里去，生怕打扰他。聂尔东在苏仪旁边坐下，绷紧神经，为其护法。
　　而这时，苏仪已经睡着了。不仅睡着了，还睡得挺香。
　　苏仪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变成了一个神仙，可不知为何，自己却狼狈的很，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自己好像正在跟一个身披铠甲的人苦苦哀求什么，那个人一拂袖扬长而去。自己委顿在地，过了一会又有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路过。自己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应。苏仪清清楚楚的体会到了自己此时的心情，那是一颗崭新的心被践踏的感觉，仿佛一双期待已久的鞋子，自己还未穿上，便被人踩进了烂泥里。
　　聂尔东见苏仪面如金纸，双眼紧闭，额头满是汗珠，极不安稳，忙呼唤苏仪：“师父，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苏仪从梦境中挣脱出来，整个人还有些恍惚。他呆呆的看着前方聂尔东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聂——尔——东？！”
　　“是我，师父我在。”
　　苏仪皱着眉头，目光投向未知的远方：“你认识我吗？”
　　聂尔东不解道：“师父你这是何意？”
　　苏仪还待开口，一阵巨响，门又开了。

　　聂尔东低声喊苏仪：“师父。”
　　苏仪知道他的意思，但苏仪不觉得现在是逃跑的好时机。虽不知幕后的人到底是谁，但苏仪感觉想来敏锐，这不是个好局。
　　逃出去，才是刚开始。

　　他们将在和枣村的那些灵山观弟子扔了进来。众弟子皆是昏迷，四肢受缚。将他们扔到地上后，村民们便退了出去，也不管苏仪等人是否早就挣脱了束缚。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在乎是否这里面的人是否会逃跑。
　　在这里过了几日，众人皆不解或惶惶然，但不知为何，苏仪就是有让人心安的力量，大家也就都学他，吃好喝好，好好休息，别的都不去想。这几日，除了送饭，那个门再也没有打开过。刚开始大家都听聂尔东所传达的苏仪的意思，现在没到时候，不能硬闯。但过了这几天，三个金峰的弟子开始坐不住了。
　　他们今天第三次走向苏仪，为首的弟子问：“苏师叔，我们什么时候采取行动呢？”
　　第二个人也道：“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
　　苏仪抬起头，道：“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我已经——”
　　话没说完，就被为首的弟子打断：“师叔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我们也已经忍耐了好几次了。”
　　另外两个人也窃窃私语道：“一个管家还以为自己是将军吗？”
　　“对啊，真是不自量力。”
　　苏仪身边的聂尔东手上青筋暴起，苏仪倒是不在乎的笑笑，“不管怎样，请再等等。”
　　可能也觉得说的话有些过分，三个人没再说什么，径直回了他们原来的角落。

　　次日，大门又一次打开。五个村民搬着饭桶走进来。他们刚走进门口，躲在门边的两个金峰弟子将削尖了的木桶碎片径直插进了两个人的后心口。还不等另外三个人反应过来，已经被用铁箍打磨成的匕首削了脖子。
　　白花花的米饭撒了一地，仍冒着并不浓烈但足够令人踏实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