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负海》子知鱼之乐

2、第 2 章

　　陆仲溟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羽绒外衣，里头套着一中的校服，宽松的校服上别着校牌，上面的照片还是高一时的陆仲溟，脸臭的可以。要不是有这身校服，他也不能轻易骗过物业，趁他们向盛伯嵩确认的时候，偷了管理员的门禁卡。

　　盛伯嵩在参加年会，自然不会接电话。陆仲溟立马一脸乖巧的表示自己想去大厅等一会儿，不会乱跑。接着他就堂而皇之地去了盛伯嵩的家门口。

　　在小区外的三个小时，亮过灯的楼层他都记着，凭着那点直觉来到唯一暗着的八层。高档小区的楼道都是那么干净温暖，陆仲溟身上的伤早就因为寒冷而感不到疼了，乍一暖和，伤口便开始发痒。

　　他默默的等着，等着时间流逝。

　　楼道内的感应灯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不知有多少次。周围很静，电梯偶尔工作的细微声音都会让陆仲溟惊醒，但是八层的电梯门始终未开。

　　嗒—嗒—嗒—

　　陆仲溟盯着手表，秒针像是感觉不到疲倦，永远不停地围着那一点跑过一圈又一圈。它或许是世界上唯一始终停留在原地，却能证明时光流逝的东西。

　　当秒针分针时针在12上重合的一瞬，陆仲溟摒住了呼吸，那一秒的停滞让他感到漫长，并不算宽阔的空间好像一起都是静止的。过去的所有种种在这一秒间压缩，好似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

　　嗒—

　　秒针重新转动，巨石碎裂，他自由了。

　　陆仲溟将自己蜷缩起来，任由黑暗包围着他。

　　当光明再次降临，电梯门随之开启，陆仲溟一抬头就看到了明显呆愣的盛伯嵩，他眨了眨含着泪的眼睛，嘴角泛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嗨，哥哥，盛伯嵩，你回来了。”

　　呆愣只是一瞬。

　　盛伯嵩很冷静，冷静到陆仲溟产生了这其实并不是两个人六年来第一次见面的幻觉。他的样子与大学时无差，但整个人的感觉变得很成熟，偏爱的休闲服被西装替代，面庞变得冷硬，眼中是陆仲溟不曾见过的锐利。

　　平淡的态度与六年的跨度都是真的，两者之间既没有兄友弟恭的热泪盈眶，也没有阖家欢乐式的深情拥抱，少了一个久别重逢的仪式做链接，这让陆仲溟的认知有些割裂，眼前似乎是盛伯嵩，又不是盛伯嵩。

　　盛伯嵩走到门口，说：“怎么不试试密码。”

　　言语间的疏离与冷漠，陆仲溟听得出来。

　　“你的生日，不对。”我的生日也不对，陆仲溟心里默默想着。

　　“是爸妈的祭日。”盛伯嵩打开门，屋内的灯亮了起来，门口整齐的摆放着一双黑色拖鞋，盛伯嵩将礼物盒随手放在鞋柜上，给陆仲溟找出一双蓝色的。

　　“我知道了。”

　　陆仲溟偷看鞋柜，里面全都是男士鞋子。他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的小心思而羞耻。

　　屋里很暖和，陆仲溟随手将背包和外套挂在玄关，把帽子摆在礼物盒旁。房子面积很大，保持着精装修的感觉，像间样板房。

　　盛伯嵩从吧台端来两杯温水，看着摘了帽子的陆仲溟，一脸不喜。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仲溟莫名紧张，抬手将对于高三生来说有些长的头发向后撩了撩，撩完了又记起额上的伤，便又把头发拨了下来。

　　“头发太长了，不像个学生。”盛伯嵩把水递给陆仲溟，摸到他冰冷的手，眉拧的更紧，问：“怎么这么凉？现在是冬天，不要为了帅穿这么少。”

　　这些话如果是别人对陆仲溟说，他会骂多管闲事。但凡认识陆仲溟的人，如果见到他现在挨训还乖巧的模样，一定惊掉下巴，毕竟陆仲溟可是一句话不顺心就提凳子打人的疯子。

　　陆仲溟任由盛伯嵩拉着他坐下，精神才完全放松下来，身体直接全部陷在了柔软的沙发内。精神和身体的松懈，让陆仲溟犯困，为了策划和完成逃跑计划，他这几天没怎么睡。

　　盛伯嵩整理好客房，陆仲溟早就沉入梦乡。他站在沙发不远处，望着执意离开又突然出现的弟弟，心情复杂。六年里，只要陆仲溟愿意，他们可以见面，可是陆仲溟愣是拒绝了每一次来自盛伯嵩的电话与见面要求。

　　没办法，盛伯嵩只能请私家侦探老五定期去打听他的消息。

　　正如盛恺所说，陆仲溟手里有公司股权，他又在这个节骨眼毫无征兆的出现，是盛家在背后捣鬼？还是那家人在幻想通过陆仲溟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这个时间点显然不适合解决这些，盛伯嵩向前一步，似乎解除了防御疏离，将阔别六年的弟弟重新纳入了自己的保护领域。

　　陆仲溟怎么到的房间他没印象了，只知道身体刚沾到床，就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了起来，任凭盛伯嵩怎么说，也不肯再动一下脱掉校服外套。客房中的被褥都是新的，没有清洗过的味道，陆仲溟感觉自己被盛伯嵩的味道包围着，是那么安心。

　　盛伯嵩轻关上门，又给老五去了一个电话。

　　老五只是私家侦探的代号，他们仅用电话联系，从未见过面。这次接起比刚才晚了一会儿，语气明显比上次差许多：“哥，大哥，这才几分钟，你怎么又打电话？”

　　“他回家了，明天去查那家人怎么回事。”

　　听着电话中的忙音，老五再迷糊的脑子也清醒了，他回家了？回哪个家？回到老板身边了？这以后怎么赚钱啊！

　　即便是休息日，盛伯嵩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上七点，和晨间新闻一起开启的咖啡机逐渐散发迷人的香气，烤吐司，煎鸡蛋，配上成品沙拉，只用了十分钟，两份简单的早餐完成。

　　盛伯嵩敲了敲客房的门，里面没应，他推门进去拉开厚重的窗帘，光明瞬间涌入房间，照亮了一切。屋里暖气足，被子被踢到了床下陆仲溟也不会冷，校服因穿着碍事被揉搓着塞在脑袋底下枕着。他的睡姿和小时候一样差，侧卧半趴在床上，一条腿抵着墙，一条腿弯着悬空在床边，身上宽松的秋衣掀到了肩膀，露出一大片脊背。

　　片刻，盛伯嵩拍了拍陆仲溟的腿，见他不动又摇晃了两下。

　　“起床。”

　　“今天周六，”少年略微沙哑的声音明显是没睡醒，看了看手表大声说：“才七点五分！我上学都不起这么早。”

　　“五、四…”盛伯嵩突然开始倒计时。

　　陆仲溟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遍嘟囔：“起了起了！”

　　盛伯嵩低头一笑，陆仲溟看着他的背影，迷迷糊糊地想：小时候的招式怎么现在还好用！

　　客房里洗漱用品齐全，陆仲溟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点真实感，他真的回到家里了。

　　陆仲溟盯着镜中骨感立体的脸，六年前那张稚嫩的带着婴儿肥的脸与之重叠，眼神中的纯良可爱被阴冷锐利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