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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个男人有点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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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紫色雷电在夜空上炸裂,宛如天神抛下的一张贪心的网,欲将半个人间都收入腹中。
狂风席卷长安城内,带着隐隐地血腥之气。
微微火光照亮了房间,杨千执吹灭了折子,系上件绒毛大氅便端着油灯推门而出,不到两步,却又退了回来,
黑暗中忽伸来一道血迹未干的剑刃直直地抵在他的胸口,步步逼近。杨千执虽出生文人世家,但也不是不懂武士行风,越是遇到这种月黑风高杀人夜出没的贼人越是不能惊慌失措大呼小叫,否则人家必定一刀劈了你,若是安安静静,顺从配合兴许还能饶你一命。这是母亲曾对自己说的话,原以为不过茶饭之谈,一笑了之,没想今日还真遇上了这境况。
杨千执表现的非常冷静,甚至对灯火照不到的那头微微一笑,虽然看不见执剑而立的人是何模样,他友好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片黑暗,他知道,那人也在看着自己。
“杨府值钱的东西都在储宝阁,你现在去,我不会报官的,若你以得手,我便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千执瞥了眼还往下滴着血的白刃,又道:“想要什么尽管取去便是,还请阁下不要再伤我府中之人。”
话落,黑暗那头传来一阵笑意,像是在讥讽眼前这无知之人。
“不会了,只要在染上你的血,就够了。”话落,窗外一道电光伴着轰隆一声巨响,杨千执惊的手一抖,不料将那油灯的油洒了几处在手腕上,尖锐的灼痛使他松了手,唯一的微光也熄灭了。
“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平白取人性命?”
杨千执三分问,七分转移注意力,他趁双方谁也看不见谁转身奔向了床榻处,四面搜寻能够防身的东西,奈何只搜出了一些平时背着人偷看的鬼怪杂谈等书籍,一时懊恼,暗骂自己不会武功怎么还不留个保命家伙在身边,真是蠢。
忽传来声响,原是那人将门关上了,正向这边靠近,想起他手里那把沾血的长剑,杨千执心里胆颤不已,但面对越来越贴近自己的黑影,他不得不勇敢起来。
最多不就是挨上两刀吗,身为杨家二公子,岂能在这些三流小贼的刀剑下尽失风范?
一咬牙,他站起身,不在畏畏缩缩,而是挺直了腰杆,冲黑影昂头道。
“我打不过你,但我也不惧你,若是今夜要我死,那便死罢,全当命数了。”
一只手臂却爬上了他的腰,稍一用力,杨千执毫无防备地被揽了过去,整个人扑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他大惊,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想挣脱,腰支却被死死地扣住,右手也被擒,左手却因为被灯油烫伤的缘故而使不上力,只能又恼又怯地瞪着黑影道。
“你干什么!”
那人气息越来越靠近了,就在双唇要相碰之时,杨千执猛地别过脸去,此时竟感觉自己像个被轻薄的女子般委屈,不料后脖子被微微凉风拂的酥麻,他知道,是那贼人的呼吸,贼人轻咬他柔软的耳垂,舌尖在上面轻轻地打着转儿,直到耳根红了个透,他才停下,轻言道。
“命数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来救你的?”
他的语气很是认真,又道。“杨家被某位大人物出高价下了灭门令。”
“为何?我杨氏待人为善,从未结过什么仇家,谁会如此狠毒!”
杨千执三分疑惑七分气愤道,被引入话题里,一时竟忘了自己的窘态了,想也未想便信了他的话,此时正傻傻地看着靠自己及近的明眸似等待那人的回应。
那神秘人被他看怔了,两人就这么痴痴地对视了会儿,还是神秘人先醒悟了过来,心道这家伙这么蠢的?若是刚刚闯进来的不是自己而是门外那些杀手,他是否也会如此盲目地相信那些刽子手,然后白白丢了自己的脑袋?
想到这,神秘人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目光重新回到那傻蛋脸上,然后一头撞了过去。
“啊…”
杨千执惨叫一声便倒在了床榻上。
杨府向来精贵的二公子哪遭过这罪,加上文人瘦骨的特性,这一撞直接散了意识。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听起来有很多人正往此来。
神秘人暗道不妙,赶紧托起榻上那人摇了摇,只见他半睁着眼,目光涣散地四处游荡着。
看来叫是叫不醒了,神秘人托起杨千执的头,轻道一声:“对不住了。”便亲了下去,因为神志不清的缘故,杨千执的牙关没有咬的很紧,神秘人的舌叶轻松地入侵了他的口腔,他温柔地席卷每一个角落,总有一处会唤醒他的,神秘人坚信。
他闭上眼,儿时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
那个冷的不像话的大雪天,一个衣衫偻缕的小乞丐缩在墙角颤抖着,身前摆着一个残破泥碗,人来人往的地段,里面却一个铜钱也没有。小乞丐不知道自己还能跟这个冬天争斗多久,其实心里早就做好了横尸雪地的准备,他释怀道。“命数罢了。”
“你的命数,跟你的碗可不一样。”
清铃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眼,瞧见一位穿着贵气的男孩站在面前,眉眼带笑地望着自己,看了看他白净的脸蛋,和身上价值不菲的狐裘大氅,还有脚下用金丝勾勒的锦靴,再看了看自己浑身的破烂,瞬间没了理会的兴致,刚准备重新闭上眼时,不想他居然一脚踢飞伴随自己乞讨多年的泥碗,小乞丐瞪大了眼,望着那碗成了几瓣碎片,本已经麻木多时的他,居然又能感知到愤怒了,
正因为如此,也更容易被带入另一种情绪,感动和爱。
小乞丐拳头攥的紧紧的,心中暗道,不管他是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小公子,只要他在靠近一步,自己的拳头一定会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只见那小公子向身后招了招手,两名黑衣随从,立马悄摸摸地抬着什么东西往这奔,等近了才看清,是两屉食盒,随从在主子面前小心翼翼地给小乞丐摆弄着,全是青花瓷碗,大大小小依进食顺序摆放,从高汤到荤菜再到甜点。小乞丐看傻了眼,口水不停地咽着,
直到小公子递了双筷子,开心道:“快趁热吃,凉了会闹肚子的哦。”
小乞丐这才扑了上去,囫囵吞枣地往嘴里塞填。
喝完最后一口热鸡汤,小乞丐放下瓷碗,又缩进了墙角,舒服惬意地望着满天飞雪道:“足矣,足矣。”
一旁的小公子却摇头道“还不够。”
“什么还不够?”小乞丐下意识接了句。
小公子挽起嘴角,未作答。
见雪又大了,天也暗了下来,小公子解开貂裘,露出了里面的翠色锦衣,他将那狐毛大氅披在了小乞丐身上,一边随从撑开纸伞,是要护主离开了。
“倘若有困难,便来杨府找我。”
小乞丐心中困惑,两人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如此待我好。
以自己的惰性,本是不想开口的,但抚着那揉揉狐裘,又望着那渐渐模糊在茫茫风雪中的人,不知何故,终是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喂!你这样做,究竟为何?”
大雪里那抹翠色停下了脚步,转身欣喜地望着小乞丐,彷佛这一刻他等了很久。
“因为,我喜欢你啊。”
霎时,身后随从撑伞的手颤了下。
小公子也不管他们惊得煞白的脸,只是望着小乞丐,眉眼一弯,又重复了一遍。
“欢儿哥,我喜欢你。”
终于杨千执有反应了,舌叶动了两下,在神秘人的撩拨下,终是纠缠在了一起。
杨千执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嘴里翻动,本是抗拒得很,可那带来的感觉,让自己想起一个人,一个被永远埋在时光里的人。
欢儿,是欢儿。
想到他,杨千执顺从了,明知不是真的,也希望这错觉能更久一点,这种贪念美梦的人,只有靠疼痛来激醒。
突然他瞪圆了眼,眼眶瞬速地红了起来,里面积满了疑惑和痛苦的泪水,他用力拍打神秘人的肩头,想要挣脱疼痛的源头,但是徒劳,神秘人齿间狠狠地咬着杨千执的舌尖,那是痛觉神经最敏感的地方,两人保持亲吻的姿态,外表缠绵,内里残忍。
神秘人借此时发泄着心里的恨,是的,他恨。
恨眼前之人深情厚谊,更恨他的薄情寡义,然而两者,皆未用在自己身上,这是他最恨的。
直到反抗变得缓慢而无力,直到齿间的猎物不在挣扎,直到血腥味充斥鼻腔,他才缓缓松口。
舌叶缩回原来的位置时,因触动伤口处,剧烈又尖锐的痛又袭上大脑,他紧蹙着眉头,连呻咛都做不到,只能无声地忍耐着,任那殷红一遍又一遍从嘴角流出,染得衣衫狰狞无比。
杨千执望着那人影,三分疑惑,七分恨意。
此人究竟是想救还是想杀?或者都不是,只是变着法的折磨我罢了。梦里那么熟悉的感觉,醒来又那么陌生…
神秘人起身,将那摔灭的油灯又点了起来,大拇指抹下嘴边沾上的血液,又允回嘴里,望着地下虚弱的人,冷冷一笑。
灯火照亮那人脸的瞬间,杨千执顿时大悟,心里的怨恨也烟消云散,甚至觉得自己是活该。
那人名为宋风华。
“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宋风华道,附身抬起杨千执的下巴,只见他泛着水雾的眸子瞥向一边,顺着目光看去,才知道,他因无法开口,不知何时用手指沾着衣襟上未干的血在地上写了字,拿灯火一照,歪歪扭扭的字拼起来,竟是一句“对不起”。
宋风华伏下身子,闭上眼,在他有些发烫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话,早点说该多好。
唇瓣离开额头后,他直起身子,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剑,对着杨千执比划着,虽握剑的手有些微颤,但仍坚定不已。
后者心凉了半截,心想果然欠了情债都是要双倍奉还的,拖欠一回,下次他就要你的命,所以以后决对不能在欠人情啊。
他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想来这世道还是武士比文人有用,至少不会轻易地就被人打死,如同现在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希望下辈子,投个武儿郎吧。
胡思乱想毕,杨千执闭上了眼。
动手之际,宋风华望着他,戏虐道。
“记住,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本已经乖乖等死的杨千执,闻言猛地睁开了眼,他抬手想制止,不料宋风华剑已经扎进了胸口。
宋风华望着他咳了两口血,便带着满眼的疑惑与不甘咽了气,自己也吐了气,如同完成一个巨大又艰难的任务般负重。
“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