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的东南西北》世界尽头一河星

7、城南的猫7

　　季首长破天荒地的找罗欢单独谈心。要知道这还是第一次，在罗欢的印象里这个硬朗威严的老人嘴里心里时刻关注的都是国家大事，似乎很少关心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季首长问了罗欢喜不喜欢在这里的生活。
　　长者不怒自威的压力迫使罗欢不大敢造次。规矩地回答还可以。
　　那有没有意愿继续住在这里？我的意思是，我看白笙也很喜欢你这个小辈。
　　一通对话下来似乎都是些让罗欢云里雾里摸不着边际的话题。事出有异必有妖，可她也说不清妖在哪里。比起住在规矩繁多的严格季家大院，罗欢当然是想回家。罗家和陆家的亲戚解决完，罗欢现在就等着陆怀然来接她回家。当然！重要的是回家时刻警惕季怀安的出现。
　　罗欢每天都去早餐铺帮忙，母女俩总是忙的不亦乐乎。为了庆祝开业，当然，这陆怀然说的，一向拮据的陆怀然和罗欢一起去了趟海南。可是到了海边骨子里矜持的她就是不肯穿泳装。
　　“在海滩不下水不是浪费了吗？”季怀安也跟着罗欢拾掇她。
　　一听见季怀安说话，罗欢翻白眼走开。本来以为只是亲子游，哪知道季怀安非要横插一脚，要不是陆怀然压制罗欢早赶他走了。虽然明面上没做什么，罗欢这几天可是没少暗地里耍小把戏戏弄他，可惜季怀安都照单全收还面不改色。
　　年轻的时候看到电视剧里蔚蓝的大海心里也跟着一起澎湃，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也算没有遗憾了。陆怀然看着海说。
　　说得跟以后看不到了似的，大海在这儿别人又偷不走，你想看我都陪你来啊。罗欢没有注意到陆怀然长发下突然悲伤的表情，因为她看到季白笙给她打电话了。跟陆怀然告知了一声跑开点接通，季白笙含笑的俊颜就在手机屏幕正中央，他穿着绿色的军装，英武俊朗。
　　季怀安轻轻拦过陆怀然肩头，他们看着罗欢在沙滩上欢快的身影，季怀安承诺着：“怀然，我会照顾好她，你放心。”
　　“谢谢你，怀安。”
　　因为他的承诺和陪伴而安心，即使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
　　“晒黑了。”季白笙的第一句话真是不讨喜。没想到欢欢发育还不错，这句话季白笙只是内心里点了个赞没说出来。
　　罗欢鄙视之：“那也比你白！”
　　“呵呵。”
　　嗷，罗欢真是爱死季白笙的小虎牙了。真想咬一口。
　　“玩多久？”
　　“明天就回去了，妈说她想去云南玩儿，我嚼着吧她肯定是中大奖了不然怎么这么挥霍，就跟玩遗愿清单一样把全中国玩个遍。”
　　金色的阳光下少女无忧无虑的明媚笑颜是他最想留下的东西。季白笙眸子暗敛，笑：“多玩玩儿也好，南方比北方暖和，以后早餐铺忙起来估计你们也没什么时间一起出来。”
　　罗欢尽力保持平静，可是眼睛里亮晶晶的期待已经出卖了她：“你能来吗？”
　　季白笙宠溺地笑着，他直挺挺坐着的上半身现在只剩下胸膛和头：“我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肩膀微微耸动：“今天来不了。”
　　“那算了，再见大忙人，我们年轻人要去嗨了。”难掩失落。
　　“但是明天可以。”
　　“......”说话大喘气啊！看着季白笙坏笑，罗欢愤而挂断视频通话。谁等你啊，明天我就走了。
　　通常来讲，一个人说明天那么就是指早上起床之后。但是很显然季白笙的明天不是，所以当凌晨1点他出现在罗欢酒店房间门口的时候，罗欢吓了一跳。
　　过了零点确实是明天，没毛病！
　　季白笙一进去二话不说倒头就睡。罗欢不爽的戳他不让他谁：“搞半天你就是来睡觉的是伐。”季白笙按住她做坏的手把她按在怀里，疲惫的教训道，“别闹，让我睡会儿。”
　　他看上去很疲惫。看在他这么匆忙赶来的份上罗欢也就不造次了。
　　季白笙还以为他们是晚上离开海南。结果一大早七八点就收拾着去机场。他内心是崩溃的。计划里和泳装欢欢在海边撒欢的幻想，砕了。
　　“你好像很失望？”
　　“没有...”
　　钱可以解决遗愿清单里的开销却买不来时间。云南之旅到一半，陆怀然倒在大理古镇街头。罗欢问陆怀然：“是不是你死的时候才会告诉我。”难怪，难怪有人问她监护权的问题。陆怀然已经悄悄瞒着她在给她找下一家。
　　“欢欢，我也是担心你...”
　　“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在这样帮我做决定，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怎么做。以前是这样，现在你快死了还是这样，为什么就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
　　陆怀然得的是乳腺癌，这个为女儿风风火火辛苦一辈子的女人，却没有得到命运的善待。所以罗欢不相信好人有好报，与其做一个短命的好人，不如去做一个长寿的恶人。这半个月的狂欢，罗欢才明白，她是在帮陆怀然进行一场遗愿清单。
　　罗欢的想法？罗欢的想法就是，陆怀然也含蓄地喜欢着季怀安。陆怀然从来没有好好的穿过一次婚纱，虽然她也曾嫁娶过。可那实在一场买卖奴隶一般平淡的婚姻，没有嫁衣，没有宴席。而支撑这场婚礼的爱情也在几年后抛弃她死去。
　　在得知陆怀然的病情后季怀安更加义无反顾的想要和陆怀然结婚。这是他这一生的心愿，哪怕此生因她不娶。
　　如果，如果季白笙死了...如果他死了，罗欢会为此伤心痛苦然后继续生活，或许在几年后再遇到另一个人组成另一个家庭。
　　这就是爱情里面的差别。罗欢认输了。
　　“如果你们要结婚就结吧。”
　　陆怀然苍白的脸上浮上惊喜：“欢欢你真的不反对了吗？”
　　“又不是我结婚。”
　　“谢谢，欢欢。”
　　有情人终成眷属。罗欢苦笑着走出病房，走廊里，是季白笙决然离去的孤寂背影。就如同当初他们之间没有说穿的秘密一般，这个时候也不需要任何解释，离开就好。
　　这就是罗欢替他们做的选择。她还是反悔了。
　　那之后季白笙又失踪了。罗欢要上课，陆怀然一边治疗一边和季怀安完成剩下的大部分遗愿清单，他们的婚礼也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
　　这个冬天特别寒冷。夜里听见窗户拍打的声音，罗欢惊起，空荡荡的卧室还有被寒风吹开的窗户。孤独席卷而来。
　　第二天季白笙站在季首长身边，拧着眉头不苟言笑地说着什么。看到罗欢，他只是冷硬着一张脸瞥了一眼随后一开目光。就如初见时不带任何感情的模样。就好像，他们至始至终都是陌生人。
　　拖着沉重的心情决然地扭开头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看来从始至终他根本没喜欢过自己吧，这么冷淡的就能恢复平静和冷漠。也好，罗欢舒了口气，既然都算不上深爱那大家也就都没什么损失，也称不上心痛。
　　就这样也挺好。
　　离开的时候罗欢把那串蓝宝石项链留在书桌上，然后坐上季怀安来接她的的车回家。
　　再次见到季白笙就已经是在陆怀然和季怀安的婚礼上，她是伴娘，他是伴郎。从一开始连目光都没有交际的两个人却在婚礼开始的时候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季白笙幽深的目光和罗欢对上，有些感情和犹豫似乎下一秒就要喷发。罗欢慌忙移开目光，视线里是新郎新年交换誓言的幸福。
　　三个月后，陆怀然的病情再次恶化，她不得不住进病院。虽然积极地接受治疗，可她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陆怀然笑着对正在削苹果的罗欢说：“欢欢，妈妈知道你喜欢唱歌。”
　　闻言，苹果皮陡然削断。
　　“我确实痛恨你爸爸为了唱歌抛下家庭，现在也想通了，错的是你的爸爸不是唱歌。以后不用遮遮掩掩的，若是喜欢就唱吧，妈妈不求什么只希望你以后别活的那么辛苦，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就好。”
　　可是罗欢该怎么回答？该高兴吗，可是突然开心不起来。她爱唱歌，可是在她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注定了不会幸福快乐。她已经放弃了人生中最爱之一。
　　陆怀然死后，罗欢彻底只能与音乐陪伴终生。季白笙问她，你后悔过吗？
　　后悔吗？
　　J突然要离开，城调下周之后就要盘出去。今天是罗欢最后一次在城调唱歌。罗欢站上舞台，在人群里看到那个许久未见的人。他坐在灯光追不到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杯酒。陆怀然死后罗欢的监护权落到了季怀安那里，现在罗欢看到那个男人要叫一声大伯。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
　　因为太期待那个踩着七彩祥云的男人，紫霞仙子的结局才更加悲伤。命运不曾安排我们的结局，即便你是我一生所爱。漫天的黄沙里走出来的那个人，爱情也随风而散。这是罗欢在城调唱的最后一首歌，也是对他的回答。面具下已经是濡湿。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最后一个字唱完，爱情也随黄沙而去。
　　酒吧角落已空，酒杯下蓝宝石项链透着冰冷的光。
　　（城南的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