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青瑶》渺缈孤舟客

1、序幕、

　　滴翠楼内的风声重了。
　　她屏住呼吸，支起双耳——寂静的夜色中，她隐约听得到一连串的咳嗽声，由远及近。

　　接着……

　　“喂——”

　　有人这样喊了一下。
　　似乎发自一个男人，还是个喉咙有些嘶哑的男人。

　　她回过头，两排书架在她身后隔出一条空荡荡的长廊，长廊尽头漆黑一片，微弱的烛光照不到那头去。

　　静了静，她瞪着那个方向，向那头大声应道。
　　“嘿！”

　　然而,这一点小涟漪立刻没入深浓的黑色里.连一点水花都没激起，这里便又陷入静默。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任何人的回音，仿若最初听到的那一声是错觉。

　　于是，她收回目光，打算将所有的专注都交给面前桌上的一张纸。纸上一幅画，画中少女体态婀娜，身着与她一般的淡色宫装；怀中搂一束红杜鹃，半侧着身婷婷而立……

　　——却没有面目。

　　一个没有面目的女人跃然纸上，叶青遥提起笔，正要为其点睛……

　　“喂…… ”

　　突然间，那声音竟又出现了。
　　这一回，出现在左侧。
　　左侧长廊的深处，终于显出了一个人。

　　她霍然直起身——远处一个“人”影模糊难辨，似仰着胸，整个人怪异地凹向后；直至再近一分，才稍稍看清：哦，那不过是个背影，是一个人弓着背，由幽暗的长廊那头倒着慢慢走来了……

　　他走来了。
　　渐渐走近了。
　　那个背影愈发清晰。
　　未知的黑暗中走来这样一个怪物，携着迫人的气势，威逼而来！

　　“咳……”那个“人”影靠近，听得其喉中翻起一阵含糊的咕哝，然后那嘶哑的嗓音再起，“……叶青瑶……”

　　……

　　宫女青瑶，本为弃婴。
　　不知生辰何年，不知父母何人，自被太监林冉拾得收为义女，至今已是十五载。
　　青瑶本无姓，四岁那年，林公公牵着她的手领她来见静妃娘娘。娘娘高高在上神情凛然，青瑶畏缩间扑地摔了一跤，满屋子肃穆的气氛却就此松了一松。

　　“从今开始，你还是姓叶吧。”

　　静妃娘娘转着手中的茶盏，唇角的笑意与她的话语一般意味深长。

　　从此，青瑶姓叶，叶青瑶成为了静妃娘娘贴身的宫婢。她没有四岁前的记忆，记忆中的她，全在皇宫里。

　　两年前，林公公去世了。
　　林公公临终前狠狠攥紧她的手，嚅嗫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合上了双眼。
　　那个冬季里，很多年老的太监宫女没能熬过去。而叶青瑶的身世也如埋进了那一场冬雪中，并随之融化、流逝，似乎再也追不回。她生不知来处，往后的日子或许也将如同宫中其他侍婢一般，是一眼望到头的绝望，是无可奈何的孤独终老。

　　一个月前，长春宫的井里捞起一具女尸，一张席子卷了便草草丢出宫去。没有人过问她为什么死的、将会被丢到何处，青瑶只知，这具女尸生前所服侍的惠嫔娘娘，依旧在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宫婢命贱，就是活该吗？
　　当冬梅的尸体出水那一刻，青瑶见到了，便再不能忘记那幅惨状；亦自那日开始，她做起了一个长梦。

　　第一日，她梦到她走出钟粹宫。
　　第二日，她梦到她走过奉天门。
　　第三日，她梦到她走进滴翠楼……
　　第四日，她梦到她在滴翠楼中作画。

　　她是个有天赋的人，见过什么就能画出什么。以前，她会将她的情绪融入画中，直到静妃见过了她的画，烧毁了她的画……她便再也不画了。
　　谁知在这梦里，她得享了片刻的宁静，执起画笔画着她想画的东西。梦境真实，她也投入其中，一日一日循序渐进，当画将要作成时，这个梦却变成个噩梦了。

　　她惊见梦中多了一人。
　　一个背着身，看不见面目的人。

　　……

　　烛火熄灭。
　　她在梦中的漆黑里，感知得了对方似已转身过来。只是无论他是何等可怖的面目，至少她看不到了。

　　那个“人”——或者该说是“东西”，拖着步子又向她近了些。

　　不及反应。

　　腐朽的气息“呼”一声袭来，腥风漫过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