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陆明》慕含章

2、惊心

　　“哥哥，你说话算数吗？”昭阳殿里，萧邕娇娇的牵着萧奕的袍边，睁着一双漾着粼粼波光的桃花美眸，期盼的看着萧奕。

　　“嗯？自然算数，”萧奕认真的承诺：“呦呦要什么，哥哥会尽所能去帮呦呦得到的。”

　　“那等我身体好了，我要去南山跑马，去游寻梦园，去看小鹿，然后……嗯，暂时没想好，但是都想去。”

　　“好，都听呦呦的。”

　　萧邕满足的享受着哥哥的疼宠，而且，仿佛看到他，这些天来轻飘飘的身体，才算是真的落在了软被间，触到了实处。原本萧邕想谈点侯府的事情，瞬间就被丢到了脑后。娇娇的缠着对着温和俊朗的哥哥说话，又让他说南行这一路的见闻。

　　萧奕捡了南行路上轻松有趣的小事哄她，什么望江楼、岳麓诗会，还道路上买了些小玩意不比他走得快，等送到宫里就给她拿来。如此这般足足陪了她一个时辰。

　　人在病中就是矫情，但是毕竟身体虚弱，萧邕虽然喜欢哥哥陪着的踏实感，慢慢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只能虚虚的牵着手里的衣角，安心的睡了过去。

　　萧奕就这样默默的坐在床边看了半天才回东宫。

　　“殿下是探妹妹回来？妹妹如今身子如何？”太子妃李氏早就收到消息，虽天色已晚，还在等他。

　　太子妃是卫国公府的嫡次女，正统的勋贵之后，嫁入东宫已满三年，育有一女。萧奕并非多情之人，东宫的女人不多，与太子妃的感情虽不浓，却也算互相尊敬，太子妃又端庄持礼，所以东宫自己的小日子其实算是少有的干净。

　　“瞧着心情倒是不坏，只是到底伤了身子……”想到这里，萧奕嘴角的一丝笑意也消失了，一边被太子妃伺候着梳洗，一边道：“把你知道的事都给孤说说，明天让诊治过呦呦的太医过来一趟，孤有话问他。”

　　太子妃闻言细细的说了三日前大殿上凶险的一幕，又提及之前不太顺利的订婚风波。

　　“你是说，老二是为了齐修沅害了呦呦？母后属意齐修沅做呦呦的驸马？”萧奕眸色清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孤怎么从没听说过？”

　　太子妃知道，太子这是动怒了。

　　这事确实说来伤人，她这位公主妹妹被帝后娇惯着长大，虽然性子娇蛮了一些，却心思单纯，是个顺毛摸就很好处的人。这回受了这么大的苦楚，伤身伤心……再说这里面的事情，也不是简单的少女心思，小姑娘怕是被人算计了。

　　“您去年秋天去江南之后，妹妹是才认识这齐世子的。去年快入腊月的时候，端王府小金孙满月，又兼王府别院梅花开得好，一群小姑娘约着去玩了一趟，也不知怎么的，就见着了齐世子；当时回来倒是也没什么，只是后来又在宫里……慢慢的赶巧儿的又碰了几面……最后永乐侯府的老夫人求见母后，又请了阁老夫人做说客，婚事几乎算是定了，只是没想到最后出了这样的事情。”

　　萧奕听她的语气，就知道整件事情大约有猫腻，而且：“呦呦的身子到底如何，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虚弱？”

　　见萧奕问到，李氏一时见不知如何回答，让他知道全部实情，怕是会惊怒自责的狠……只是这事早晚瞒不过他。

　　“臣妾也去看过妹妹，先前她都是昏睡着，后来又恹恹的没精神，臣妾瞧着也心疼。秦妃和二公主也太过心狠，那一碗绝子汤，妹妹这辈子……”

　　“啪——”李氏话没说完，那边太子已经一掌拍在桌上，抖着声音问：“绝子汤？难道呦呦她真的再也做不成母亲了？”

　　太子妃见他这样，虽然不忍，却也不愿瞒着他：“现在不是能不能做母亲，而是让妹妹健健康康的好起来。那药性霸道，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但女子的身子一旦亏损，病弱下去也是要命的。若不是太医院全力救治，宫中又多是良药圣品，妹妹如今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萧奕绷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唯有颤抖的手能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李氏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事情出都已经出了，殿下如今也无须自责，只是以后我们要照顾好呦呦。而且以呦呦如今的身体，殿下，不是呦呦还能不能有孩子的问题，而是呦呦决不能有孩子，她生产的风险太大了。那是在拿她的命去赌一个孩子。”

　　萧奕突然醒悟过来，太子妃话中的意思：“你是说，呦呦不能嫁人，若是不小心真的有孕，她可能会……没命。”

　　太子妃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殿下明日见到给呦呦诊治的太医，到时候可以问到更多，臣妾言过了，希望殿下莫怪罪。”

　　萧奕摇头，反手紧紧地握住太子妃的手，想说点什么，却从骨头缝里觉得累，最终也只真心的道了句谢：“歆桐，谢谢你。”

　　夫妻两小别初聚，虽然诸事烦神，寝殿中的气氛却也算温馨怡人，两人一起看过熟睡的女儿，小姑娘睡得香甜安逸，看到她，萧奕原本压在心里沉甸甸的石头，一瞬间也松了一些。

　　太子妃的话太有道理，由不得萧奕不信。当晚就稀里糊涂做了个梦，梦见妹妹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带着未出世的小外甥一尸两命，生生被吓醒。

　　女人生孩子有多凶险，萧奕也是明白的，宫里几乎每年都有妃子贵人，死孩子的有，死大人的也有，孩子大人一个都保不住的，也有。

　　萧奕生生想出了一头冷汗，再也睡不安稳。

　　睡不安稳的还有永乐候府长房一大家子。

　　老夫人午后进宫，回来就丧着一张脸，永乐候夫人尤氏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好。

　　她这辈子只得了一儿两女，大女儿嫁了承恩伯府做了长子媳妇，小女儿待字闺中，活泼娇俏，年纪一到也是百家求的，这些她都不愁。她只愁着儿子的婚事。

　　齐修沅从小聪慧，学业又上进，小小年纪就顺利的考进太学，去岁第一次参加会试就中了进士，殿试又得了个一甲第八，在勋贵人家还能有这样的本事，永乐候夫人简直不知道有多得意。她这个儿子，就是配谁都是配得上的。

　　挑来挑去的，尤氏觉得到了当朝三公主萧邕这里，差不多也就到顶了。

　　三公主人小，又居嫡，还有个太子兄长，身份要说贵重，那真是没有更贵重的了。虽然从小受宠性子骄纵了些，但是女子嫁了人，不都是以夫为尊、孝字当头？尤氏倒是不担心媳妇贵重，伤了她婆婆的威严。

　　尤氏同婆婆丈夫通了气，几方都觉得不错。就是尚公主难，特别是萧邕在皇帝面前都很有几分脸面，这事要想成，还得从萧邕这边着手。尤氏对她儿子的品貌，还是很有几分信心的。

　　然后就是几方巧合，让齐修沅与萧邕见了几面。眼瞧着小女儿回来报说，三公主这回遇上哥哥小脸微红，尤氏这才定了心，请了婆婆又央了阁老夫人，做足了脸面进宫求娶。

　　这门好亲事眼看着就要成了，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三公主伤了身子，据说是不能再有孩子了。尤氏想来都心惊肉跳。

　　这怎么行？！她儿子将来嫡妻不能生，就算萧邕大度，让修沅纳妾。可妾到底是妾，尤氏一想到这辈子都抱不到嫡亲的小孙儿，这心里的滋味……

　　不行，这婚事怎么都不能答应。

　　尤氏翻了个身，见永乐候那边好像也还未安睡，小声唤道：“侯爷。”

　　永乐候烦心的事更多，已经几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嗯？”

　　尤氏坐起来：“侯爷，娘今天进宫，看皇后娘娘的意思，修沅这婚事还是照旧。侯爷，这怎么行！她一个不能生的，就算是个公主，那也配不上我们修沅啊。”

　　永乐候不做声，心里对这事也是诸多不快：“三公主这次遭逢祸事，皇上正心疼的紧。不止皇后和太子能压人，就是皇上，也不会让这婚事就这么黄了。你等着吧，过几天赐婚的旨意大概就下来了。”

　　“啊？那这事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圣旨赐婚，我能有什么办法？！抗旨吗？！”

　　尤氏不甘心：“我不甘心，她已经不能生了，真娶了她，修沅将来所有的孩子就都是妾生子，身份上永远被人压一筹，咱们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摆？这事我不答应。不管怎么样，侯爷，你再想想办法，咱们修沅不能就这么让一个女人毁了啊。”

　　“唉——”

　　永乐候头疼的叹了口气，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真的是很满意的，原先觉得太子母族和妻族看起来都算齐整，地位也算稳固，儿子婚事看起来有利无害。如今要是影响侯府香火，这婚事就烫手了。

　　只是三公主身子有碍，就算之前皇后对儿子还有什么挑剔，现如今恐怕都不会再有多想。萧邕基本算是一定落在自家儿子头上了。

　　其实真撕破了脸皮，不怕搅不黄这婚事，只是，从此就真的是得罪了中宫和东宫……

　　其他皇子有没有哪个，有些龙气呢？永乐候突然冒出个想法。

　　蓉妃，六皇子……

　　虽然年纪小了点，才十二，但是皇上正值盛年，身子骨看起来健朗的很。

　　永乐候越想越觉得心惊，但是细想之下，越来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太子这个年岁其实真的不好，皇上没老，太子却已经大了。六皇子这年岁，才是真真正正的正好啊。

　　让他再想想，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