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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梦三载 ...


  •   萧邕脚下抵着个暖袋,怀里揣着个鎏金铜暖炉,懒懒的倚在锦榻上,由侍女将软被细细裹在她身上。虽然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身体已然率先一步叛变,沉沦在美貌侍女细致又奢靡的服侍里。

      得有多久,没有过上这么舒心而安逸的日子了!

      萧邕真的不后悔,不后悔乍一醒来面对一碗绝子汤,眼都不眨的笑着喝下去,当着父皇母后和一殿臣工的面,静等自己腹痛如绞,最终晕死在大殿之上。

      现如今果然不负她望,当朝三公主误饮了不该用的东西,大约是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以她以往霸道善妒的名声,再加上坏了身子,估计就算是唯一的嫡公主,以后也无人问津了。

      毕竟她如今是自己生不了,还能名正言顺拦着不让纳妾,可不就是断了人家香火?再想攀富贵尚公主,怕是也不愿承受这个后果。

      说不定家有好男儿的,这会儿都在赶忙相看媳妇,免得被皇家看上,指了嫡公主下嫁到时候拒绝不了呢?萧邕心情不错的想着,悠悠一笑。

      嫁人?

      好让人表面奉承,背后算计吗?费劲心力求来的姻缘,原来不过是他的“委曲求全”,最后连好不容易盼来唯一的安慰,还未足月也都在后宅争斗中化为泡影。萧邕藏在锦被下的手恍惚的抚过腹部,突然有点怀疑,她是否真的有过一个孩子?

      她是真的重新回到了死去的三年前,还是一梦三载,做了个荒唐的梦?只是梦里的痛苦和挣扎太过真实,让她即使已经过了三日,也常常心悸着醒来,怔怔的发呆。

      “殿下发了一宿的汗,现下瞧着已精神了许多,”侍女瞅着榻上人,柔声哄劝,“已经过了午时,就算吃不下旁的,殿下也该用一碗鹿乳。”

      萧邕一边抵抗发热,偶尔小腹抽疼,加之心绪烦乱,反应慢了好几拍。木呆呆的小眼神配上烧红的精致小脸,落在侍女的眼里,心都要疼碎了。

      “殿下莫要自苦,那药性虽霸道,可太医说尽心调理也可恢复。”侍女皎云欲言又止:“咱们宫里什么没有,殿下专心养着,旁的莫想,皇后娘娘会为殿下做主的。”

      梦中的感觉过于真实,点燃屋子被大火吞噬的温暖感觉仿佛还伴随着周身。萧邕恍惚的看看自己的贴身侍女,恍然回神,却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自苦?不,她不知道多开心,只是不好表现,又不屑遮掩,所以才全然一副面无表情。

      如今的情势都是萧邕求来的,她当然知道那碗血燕有问题,前世她订婚之日愈近,偏偏心里那个人冷淡疏远,看起来并不愿尚自己这个公主,心里烦闷,所以只用了两口。就是那样的分量,都让她损了身子,婚后三年,浸在药罐里才求来一个孩子。

      如今她踏踏实实喝了一碗,这副身子当然也毁了个彻底。萧邕知道皇后和昭阳殿上下都在瞒着她身体的事,她并不在意。

      于她的身份和地位,不论嫁谁,都是下嫁,无论嫁到哪里,都是算计。重活一世,大梦三载,萧邕最清楚的就是:这副女儿身,生在皇家,就是个拖累。

      以联姻帮助太子哥哥,不止其他皇兄坐不住,连一向疼爱她的父皇,都会越发忌惮中宫和东宫。皇家的亲情,经不住算计,也经不住猜疑,哥哥前世动辄得咎,周身层出不穷的算计消磨尽了他的心力,母后,嫂子,小皇侄……

      哥哥病入膏肓的时候,她守在东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心力憔悴,抑郁而亡。那一刻,若不是腹中已有盼了三年的骨肉,她已经恨得提刀去杀了蓉妃了。

      萧邕被扶起来,靠坐在云枕上,自己端过玉碗,斜倚着慢慢的小口饮下鹿乳。

      皎云温柔的注视着她,软软的劝:“殿下……娘娘一身荣辱都在太子殿下身上,对殿下难免疏漏,让人钻了空子。如今惩治了恶妃,二公主也被软禁了起来。娘娘又天天过来探望,殿下好歹给娘娘一个好脸色……”

      “你怕她恼我?”萧邕掀了掀眼皮,又低下头悠悠的饮着鹿乳。

      皎云虽心里有些急,却从不违拗萧邕的意思,只是终究不放心:“殿下如今身子越发的弱了,倚靠着娘娘和太子殿下,以后……也自在些。”

      静静的寝殿中只有皎云,萧邕对这个梦中陪自己死过一次的贴身侍女还是放心的:“皎云,你说错了,我靠着母后和太子哥哥,再带个权势熏天的勋贵世家站在他们身边,那日子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皎云毕竟在宫中浸营了十多年,闻言惊的瞪大了眸子,焦急却无可奈何:“那可如何是好?殿下真就不能过安生日子了?”

      萧邕把玉碗递给她,拍拍她的手:“别苦着脸,你家主子好歹是个公主,没嫁出去之前,本宫想怎么过就能怎么过。”

      皎云看她语气轻松,心情好像不错,心下也安慰了许多,强压下不安,闻言轻柔的给她掩好锦被:“那殿下好好歇着,再有人来,奴婢让人拦在外头,说殿下谁都不见。”

      萧邕舒舒服服的缩进床里,眯着眼蹭了蹭云枕:“嗯”

      皎云等萧邕安稳睡去,出了寝殿才见到急的团团转的轻雨。

      轻雨见她出来,像是见到了救星,只是话刚出口就压低了声音:“皎云……殿下歇下了?”

      皎云点头,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殿外的小宫女,被轻雨拉着去了偏殿:“刚刚小星传了消息过来,永乐候府老夫人给娘娘递了帖子,娘娘准了,现下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呸,这般等不及,咱们殿下还在病中就急巴巴的……”

      “你别胡言乱语,老夫人进宫不定就是来探望殿下……”

      “我的好皎云姐姐,这话说出来除了你自己信,阖宫上下还有谁信?”轻雨见她还是不愿相信,只好咬牙:“你如今不过是不愿意去想,自欺欺人罢了。只是咱们公主不能让人这么欺负,说要就要,说不要……”

      皎云浑身一颤,瞬间红了眼圈,几乎站不住。

      轻雨压低声音:“皎云姐姐也莫太担心,皇后娘娘那边的意思,大约婚事不可能有变,即便强压着,咱们公主该怎么嫁还是怎么嫁,开开心心的嫁,万没人被人挑拣的道理。”

      皎云狂跳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是娘娘庇佑。我知你为什么着急了,这事若让殿下知道,只怕伤心伤身,还影响以后和世子的感情。”

      轻雨不住的点头。

      皎云无奈一叹,与轻雨相视,掩住眉间愁绪坚定道:“我会好好守着殿下,万不会让这些流言,污了殿下的耳朵。”

      “我再去敲打敲打这昭阳殿上下,有谁乱说话,直接丢去慎刑司。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查查这殿里内外的人,若有不对,禀了娘娘直接打杀了,咱们殿下是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果然下午便有小太监传来消息,永乐候府的老夫人在仪鵉宫坐了一个多时辰,不知与皇后娘娘谈了什么,总之走的时候神色勉强,强颜欢笑。

      皎云和轻雨都松了口气,然后晚膳刚用过的时候,皇后与太子一起来了昭阳殿。

      萧邕晚膳多用了两块桃酥,有些撑了,但是下身淋漓之血还没尽,也不能下床走动,只能由着皎云给她轻轻的按摩胃部。

      殿内燃着暖香、暖炉,即使是正月里的天气,也很暖和。

      萧邕单穿着柔粉的绞纱寝衣,一头细密的乌发铺散下来,凌乱的散在云枕云被上。巴掌大的苍白小脸被衬着更小,娇弱无力的斜倚再床上,大病中愈发显得精致的五官和莹白的肌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颗名贵的宝珠,卧在朱床锦被中,让人不由得想要好好呵护。

      皇后和太子进来的时候,萧邕正闭着眼忍受腹部的抽痛,黛眉紧蹙,额角细密的汗珠打湿了碎发,锦被下探出的一只小手僵硬的揪着枕角,显得脆弱不堪,隐忍堪怜。

      两人知道萧邕要休息,所以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让通传,如今正正好面对这一幕,皇后的心都要疼碎了,唯一的嫡女,还未及笄就……向来隐忍的皇后眼眶红了。

      太子萧奕直接大步跨到床前,惊得床前的皎云和轻雨慌忙跪下行礼,他坐到床边,想摸摸萧邕,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怕把她碰疼了。

      萧邕听到皎云声音就知道他们来了,睁眼见到年轻了三岁的哥哥,突然有点不敢相认。她的太子哥哥在她出嫁的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短短三年,就熬干了心力,最后枯瘦病弱,抑郁而终。

      萧邕曾经无力的看着他死去,现在又看到他丰神俊朗的坐在自己床前,那一瞬间,甚至比一睁眼发现自己可以重活一世还要来得欣喜。重活以来再痛都没有掉过的眼泪,刷的一下全涌了出来,说不出话只能哽咽着哭着:“哥哥——”

      萧奕慌的扶住她,从发顶轻轻的抚到背上,哄孩子一样的一边拍一边哄:“呦呦别哭,呦呦,哥哥回来了,呦呦,莫哭莫哭……”萧奕半拥着她,看小姑娘几乎哭湿了自己胸前的衣裳,劝得手忙脚乱。

      皇后站在旁边,红着眼眶露出了个笑,床边的位置儿子占着,眼看着暂时脱不了身,她也就坐在床边的锦凳上,笑着看一双儿女相亲相爱。

      等萧邕把心里憋着的事都哭完了,猛然想起她扑着的哥哥一贯端方清逸,自己这般已经算是嚎啕大哭,面子里子都没了,以后给他的印象岂不是除了嚣张跋扈,又多了个幼稚难缠?萧邕抽噎着止住了哭,一时有些不敢面对他。

      萧奕只觉得妹妹此次委屈受大了,扑在他怀里哭的可怜的小姑娘简直让他不知道怎么疼好。他与妹妹相差6岁,她出生时他已经有了东宫,又要去书房读书,自小并没有太多相处时间,两人之间虽然也还好,却总好像差了点什么。他不够关心她,她也不怎么求他。

      如今小姑娘在母后面前委屈的扑在自己怀里哭,让萧奕又心疼又满足:“呦呦,身子还是不舒服?疼的厉害?哥哥给太医院传话,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太医候在昭阳殿。”

      想了想又记起曾经出宫时,萧邕跟在后面期盼的样子,又哄到:“呦呦莫怕,等你身体调理好了,哥哥带你出宫去玩。”

      萧邕牵着他的袖角,被他扶靠在云枕上,被他哄孩子一样的哄着,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开心,余光瞥见床边母亲带着些狭促的目光,小脸微红:“儿臣请母后安,刚刚,是儿臣失仪了”。

      皇后郁氏三天来第一次见女儿开颜,自然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呦呦开心,我跟你哥哥就心满意足了。”又对着萧奕道:“呦呦这几日一直有些抑郁,身子不适,她既想你陪着,你就多陪她一会儿,我就不在这扰你们兄妹亲近,先回宫了。”

      袖角上挂着妹妹的小手,眼前是苍白中透着一丝羞囧的小脸,萧奕此时也不愿走,只想多陪陪小姑娘:“那儿臣恭送母后。”

      皇后起身示意儿子坐下,又爱怜抚了抚女儿的小脸:“你们别折腾了,让呦呦好好躺着。”又示意皎云和轻雨出去,想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一下子屋里就剩下萧邕和萧奕两个人,晚膳过了一阵子就要服药,皎云一直温在殿内的暖炉上,萧奕闻着药味,估摸差不多是她吃药的时间了:“呦呦,你该喝药了。”

      萧邕自觉刚刚已经矫情了许久,就自己接过药碗,痛快的喝下了药,看到萧奕透着赞许的目光,还有些小得意。

      “呦呦现在真听话,这么苦的药都喝完了,”萧奕摸摸她的头,也没错过小姑娘眼中的得意,毫不吝啬的夸奖:“呦呦这么听话,身体很快就能好了。”

      萧邕享受着哥哥的宠爱,被他柔柔的目光呵护着,重活一世的信心突然就都有了,这么好的哥哥,这么尊贵的身份,她那一世为何就能把自己过的那么凄凉?

      在绝望中心如死灰,最终点了把火让自己不在世间留下一丝痕迹,她做的决绝,不仅是因为对永乐候府、对前世夫君家的怨憎,也有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悔。

      这一次,她要珍惜对的人,保护好对的人,过好自己舒心的生活。

      她再也不会再把自己困进深宅大院,去过那阴暗中勾心斗角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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