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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文过必饰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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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雨夜,池塘里的青蛙乐此不疲的唱和着,雷鸣声此起彼伏,成为绝佳的伴奏。
这一夜,睡不着的何止是芈凉一个人,无论是碧波阁内的顾姨娘,还是风和苑的乐氏与蔡氏,又或者那人心惶惶的秋棠苑,每一处都亮着灯,直到后半夜也丝毫不见熄灭。
芈凉到底是奔波了一天,丑时刚过,她便在屋里睡着了,挥之不去的是那绵绵不绝的梦境,将她波谲云诡的上一世如同走马灯似的走了一遍。
刚到卯时,芈凉便从噩梦中惊醒,嗓中腹中皆是那一杯鸩酒的滋味,火辣辣的,灼烧着她的灵魂。
听到动静,吟兰忙赶了过来,掀开蚊帐,却见自家小姐的额头上被蚊子叮了个大包,红红的,已经鼓起老高,忙自责道:“都怪奴婢,昨夜风大,竟忘了将蚊帐内的蚊子再清理一次了。”
芈凉有点魂不附体,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入手处肿了个疙瘩,摸一下,还有点疼,心中有了数,道:“无妨,夜里风大,吹歪了蚊帐是不可避免的。去拿薄荷膏来吧。”
吟兰哎了一声退下,芈凉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夜来风雨声,那梦里也是风波不断,上一世那般努力小心,最终却只落得个鸩酒谢罪,这一世,她还要这么拼吗?
本指望去游云观解惑,没想到高人却不肯相见,以至于芈凉一整晚都缠绵在过去无法自拔,现在她醒了,却不知那噩梦到底能不能醒,更不知今生能否安然终老。
罢了,一想到这些,她脑子就嗡嗡作响,还是先应付了眼下,再做别的打算吧。
芈凉趿拉着鞋下了床,天际已然发白,屋内的陈设清晰可见。
她走到铜镜前坐下,看着镜子里这个被青春所眷顾的自己,不由得有些恍惚。
片刻后,吟兰取来薄荷膏,道:“小姐,先洗漱了再抹可好?”
芈凉点点头,任由吟兰为她梳妆。
她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平日里最贴身的便是吟兰,吟兰心细且天真淳朴,在她身上芈凉总能看到自己早已丢失的本真,所以她上哪去都爱带着吟兰。
且吟兰手巧,给她梳的垂鬟分肖髻最为精致好看,芈凉便看着铜镜中的那个自己,一头凌乱的烦恼丝经过吟兰一双巧手,很快便梳理顺滑轻巧可爱地绾在了头上,最后再插上一根碧玉镶花的簪子……
簪子?不对,这簪子,似乎并不是自己前世惯用的那一根,芈凉抬手捉住了吟兰的手,将簪子夺过来,问道:“这是谁的,我怎么没见过?”
吟兰不由得多瞧了一眼,诧异道:“小姐这么一说,似乎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它呢。只不过它躺在妆匣的最上面,奴婢顺手便拿过来用了。”
芈凉不信,一手拽过妆奁,拉开下面的小屉,果见其中摆满了各色陌生的发簪与配饰。
芈凉不由诧异:“怎么回事?昨天我不在府上的时候,是否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动过我的妆奁?”
吟兰只得摇头:“小姐,奴婢昨日一直跟着你,奴婢从何知晓呢。依奴婢看,许是有谁放错了地方?”
“不可能!这种女儿家贴身的东西,怎么可能放错?去,将她们三个都喊过来问问。”芈凉惊出一身冷汗,方才她迷糊间,险些就胡乱戴上了别人的发簪。
这发簪若是其他女眷的倒还好说,看若是那个心怀不轨之人弄来的别有含义的,那可就糟糕了。
吟兰依言出门,不一会领着颂竹、咏梅与唱菊三人进来。
四人依照惯例,按四君子的顺序一字排开,等芈凉问话。
芈凉将妆奁的小屉尽数拉开,好叫她们四个瞧个清楚。
片刻后,咏梅神色有些异常,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芈凉也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咏梅只得硬着头皮,道:“三小姐,如果奴婢没记错的话,这些首饰奴婢似乎在大小姐成亲时的礼单里见过。你看——”
说着,咏梅拿起这只碧玉簪花的发钗,道,“三小姐你看,这只簪子叫碧海丹心。是当年大小姐成亲时祁公子家礼单内的。当时奴婢负责将这些东西入库,故而见过一次。”
咏梅随后又拿起一支镶嵌着红玛瑙的金发钗,道:“三小姐你再看,这只发钗是祁公子的母亲亲自添置的,叫做金玉满堂,玛瑙做成石榴子的形状镶嵌其上,既寓示着富贵吉祥,又象征着多子多福。”
芈凉听着忽然有些后背发凉:“好了不用说了,你再看看其他的,是否都是大姐的遗物?”
“并不全是。”咏梅俯首道,“大小姐素来不喜欢穿金戴银,故而这些贵重的发钗早就入库锁起来了,且她素来视这些身外之物为粪土,故而也不曾嘱咐转赠与谁,按理说,这些东西应该还所在大小姐的私库里才对,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给偷了出来。奴婢能认出来的不超过半数,剩下的,却不知是何来头了。”
芈凉沉思了片刻,道:“唱菊,你也来认认看。”
唱菊依言上前,伸出手小心拨弄了一下压在下面的那些,仔细查看许久,却依然认不出它们原来的主人,只得苦着脸,道:“三小姐,这些奴婢都不曾见过呢。要不让颂竹与吟兰也看看?”
吟兰却早已摆手:“不不不,这些我全都不认得,唱菊姐姐,叫颂竹看看就行了。”
颂竹便当仁不让地走上前来,用帕子垫着翻看了片刻,边翻看边说道:“这些发簪发钗的材质都是上乘的金银玉石,断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谁就能弄出来的,因此,将这些首饰错放进妆奁的人定不是一般人。再看这些首饰上面的纹饰,除了大小姐的那些比较大方一些,剩下的都是些什么鸳鸯之类的能看出是儿女情长的。”
说道这里,颂竹不由得大惊:“不好,定是有谁想鱼目混珠,将外男定情用的首饰混杂在大小姐的遗物里,好诓骗咱们小姐戴上,届时,咱们小姐可就百口莫辩了!”
芈凉也是如此推测的,她冷笑一声:“没想到,我只出府一日,便有那等不及的开始动那不该有的心思了。”
“颂竹,咏梅,这件事交给你们两个去查,记住了,切勿声张,查的时候仔细点,别留下痕迹。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诓骗我戴上外男的首饰好定我一个私定终身的罪名!”
“依奴婢看,私定终身是真,罪名却不见得。”颂竹思索着说道,“也许,她们是为了诓骗咱家小姐戴上,好叫她们的什么外甥侄儿顺理成章的成为芈府的乘龙快婿吧。”
房中几人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不敢言语。
芈凉已经起身,缓缓踱步,许久才说道:“你们几个,待会出去切记神色如常,莫叫人看出什么异常。待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了,也切勿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到我头上了。”
四个丫鬟齐声应下。
芈凉又喊:“吟兰——”
吟兰上前:“小姐,是不是要戴大小姐的发簪先应付一下?”
“没错,先叫那人误以为我没看出什么吧。来,就戴刚刚你挑的那只碧海丹心吧。”
处理完妆奁的事情,芈凉在吟兰的伺候下洗漱更衣,随后神色如常出了她的踏雪寻芳轩,去了正院内等客人起来用早膳。
刚去正院花厅坐下,便听到客房那边传来惊呼声。
芈凉心道好戏开始了,便由吟兰陪着去了客房。
到了客房门口,却见卫氏已经在那里哭哭啼啼不成个体统。
芈凉蹙眉,问道:“卫姨娘今天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有人惹你伤心了?”
卫氏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净,看起来倒像个老实本分的寻常妾室,她边哭边瞪着客房的门:“三小姐,您是不知道啊。昨夜那个姬公子说他有什么灵丹妙药,可叫秋氏立时三刻醒转来,二小姐听了便一门心思要来求药,谁知,谁知她竟然一晚上都没回秋棠苑,她定是,定是被那姬公子给糟蹋了。我与秋氏十几年的姐妹情分啊,却没能在她落难时守护好她唯一的女儿,我没脸见她了啊,呜呜呜……”
芈凉装作十分震惊,道:“卫姨娘,此事关系我二姐清白,你可不能乱说啊。”
卫氏攥着手绢抹着泪,哭得像真的一样,道:“三小姐,妾身就是再糊涂,也不敢拿此事开玩笑啊,不信你开门进去一瞧便知。”
芈凉后退三步以示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随后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推开吟兰,道:“去,你推开客房的门,去瞧瞧里面可真如卫姨娘所说。”
吟兰应声上前,轻轻推了推客房的门,见客房的门似乎从里面插上了门栓,便扣响门板,问道:“二小姐,二小姐?”
客房内毫无反应。
卫氏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哎呦我的二小姐哎,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怕是叫那姬公子纠缠了一晚上才入睡吧,我可怜的二小姐啊。”
芈凉冷笑一声:“吟兰,去叫蔡氏撞门。”
不一会,蔡氏匆匆赶来,不及细问,只道是三小姐叫她撞门,她便咬咬牙鼓足劲儿一脚踹开了客房门。
随后转身瞧了瞧三小姐的眼神,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却见二小姐芈凊正昏睡不醒,床榻内侧似乎还有个人影,不知道是谁。
蔡氏只得一把掀开被子,诧异道:“咦?怎么还有床被子?”
哪里是什么人,分明只是一条被子而已,只是这被子被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蔡氏遂转身将里面的情况禀告芈凉知晓,芈凉故作懵懂地看向卫氏:“卫姨娘,没有你说的事啊,二姐她自己酣睡不醒,没有其他人呢。”
哎?卫氏一愣,顾不得假哭,冲进去一看,果见床榻内侧躺着的分明是条搓揉成麻花状的被子,不由得大失所望,转念一想,左右这是姬飏的客房他抵赖不掉了,就算躲起来也躲不掉,哼!
便更加卖力地嚎哭起来:“我的二小姐啊,你好可怜啊,被人糟蹋了还——”
没等她哭完,芈凉忽然沉声呵斥道:“住口!”
说着芈凉已经上前几步,一手掐住卫氏的手腕将她拽离了芈凊的床畔,道:“卫姨娘,你可看清楚了,这里分明只有我二姐一人,你若再胡乱叫喊败坏我二姐的名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卫氏一看,势头不对,忙翻了个白眼软绵绵倒地“旧疾复发”了。
捉虫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文过必饰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