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狗造反了》六曲屏山

13、姻缘若相问

　　姬飏的话犹如扔进湖面的石子，不止激荡了芈凉的心，也搅扰了贾巍的心境。

　　他只是男宠，身份比之府上的那些姨娘还不如，他不知自己有何发言权，若不是因着父亲是贾骜的缘故，他甚至没有资格来与姬飏他们一起用膳。

　　没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这种话只能在乱世说说，眼下太平盛世，一切都是看出生看门阀看派系，他空有鸿鹄之志又如何。

　　再者……

　　他不敢再想。

　　犹记得第一次入芈府时，他身份特别，依着规矩只能穿着一身浅红色的吉福，于半夜子时走后院角门送进嫡小姐芈津的房中。

　　那是一个冬雪飘飞的夜晚，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夫人姜氏已然缠绵病榻不能再主事，而老爷芈爻身子向来强健，却在那一日因救助了一位世交的公子而泡在冰冷的湖水中，上岸时已经高烧不止。

　　如此一来，芈府上下忙得团团转，祁放作为嫡长女的夫婿，自然要倾力照顾岳父芈爻，也就无暇操持迎男宠入府之事，而芈津依着规矩又只能在闺阁内等着。

　　整个芈府顿时将他入府一事抛去了九霄云外。

　　一家子又是请神医又是请国手，生怕芈爻有个三长两短，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才想起还有个刚迎入府的男宠，因没人操持这事，估计那男宠还在角门附近的凉亭里候着呢。

　　数九寒冬，贾巍便在四面灌风的凉亭内，苦等到了丑时三刻。

　　只是，那前来迎接他的并非府中主事之人，而是一个穿着一身鹅黄色棉袄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方四岁，不知是听谁说了他的事，冒着风雪，迈开肥嘟嘟的小腿，呵着白气一路小跑到了后院凉亭处。

　　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打着灯笼撑着伞，却追不上小小的她。

　　不多时，她站在了他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着东西的手绢递了过来，一打开，热气顿时腾然而起，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手绢里包着两只雪白的包子，香喷喷的，热乎的。

　　不知为何，那一刻，他的委屈与无奈仿佛都不重要了。

　　他忍着鼻尖的酸涩，微笑着接过那两只包子，认真地虔诚地吃完了。

　　那是他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

　　当丫鬟婆子终于赶了过来，为首的一个一把将她抱起，嗔怪道：“三小姐，可不敢再乱跑了，夫人要是知道你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就为了给一个男宠送包子，要骂你的。”

　　小姑娘却笑得天真，仰面答道：“那又如何？这位哥哥既是长姐的人，那我关心他便等于在替长姐周全，娘亲知道了我与长姐如此友爱，哪里会舍得骂我呢？”

　　一席话说的丫鬟婆子哑然，只得留下一人给他带路，随后一大帮人簇拥着小姑娘，撑伞的撑伞，提灯的提灯，浩浩荡荡去了前院。

　　那时候，那几道灯笼中的光，似乎并不是通向前院的，而是通向了一个温暖的名为天真无邪的纯真角落。

　　当日夜里，芈津并未与他圆房，两人同床而卧，无言到天亮。

　　虽然之后在芈府再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难以忘记，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姑娘，曾冻红了小脸，伸出同样冻红的小手，送给了他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此时此刻，贾巍的思绪被姬飏那羞涩的声音拽回，不知怎的，向来恪守自己本分的他，却忽然开口道：“姬公子此时对三小姐看起来似乎确是一片真心，只是你二人只相识了不到两日便如此山盟海誓，似乎不太让人信得过吧？”

　　贾巍起身，迎着姬飏的目光，接着说道：“姬公子有所不知，三小姐这些年来一人抗下芈府中许许多多的事情，大到老爷的丧事，小到府中的柴米油盐，三小姐于我芈府而言，是极其重要极其尊贵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必得托付给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才行，你不过十四，尚且是个无法自立门户的奶油小生，如何当得起婚嫁二字，如何担负得起三小姐的幸福？”

　　姬飏闻言，原本滚烫的脸慢慢凉了下来。

　　他盯着贾巍，像是要看进他的心灵最深处，他一字一句道：“我姬飏是个什么人，小姐姐应该比你清楚。我敬你是贾骜将军的儿子，不与你计较。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阻挠我与小姐姐的事，或者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让别人以此为挟来拿捏小姐姐，届时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姬飏强忍着愤怒说完，冷哼一声坐下，心中别扭得紧。

　　芈凉见状道：“我倒觉得贾公子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姬公子，你年仅十四，非但没有强势的社会地位，也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换言之，你在你们姬府是没有话语权的。如此窘境，你如何才能叫你家父亲同意你入赘他门？你有此心待我，我是十分感动的，但是感动是一回事，你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

　　姬飏闻言，确实没了脾气。

　　只得闷声道：“小姐姐请放心，我敢说出来，自然心中是有把握的，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小姐姐总得给我些时日才行。至于贾公子的不信任与质疑，我自不与他一般见识。”

　　芈凉忍不住笑了，到底是家中幼子，性子倔强些很正常，不管了，他有真心就让他去做吧。

　　至于贾巍，不过是怕她吃亏罢了，虽然话语刻薄了些，但却都没错的，等客人走了，她自会另行安抚。

　　几人又聊了会别的话题转圜气氛，不多时，老神医起身说要走了，再不走要耽误一件正事。

　　芈凉自然不好问人家的正事是什么，便扬声喊吟兰进来。

　　吟兰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金丝楠木盒子。

　　芈凉接过盒子，递给了老神医：“一点盘缠，供老神医路上用。”

　　老神医却摆摆手拒绝了，抬手指了指生闷气的姬飏：“这小子只是为了找借口来借宿而已，其实我们带着盘缠呢。小妮子你就不必破费了。”

　　芈凉深感意外，看了看姬飏，姬飏也抬眸看她，不知怎的，只一眼，他的脸又刷的红了。

　　只闷声闷气点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生怕芈凉不高兴：“小姐姐，其实我……我只是特意来看看你的脚伤，顺便再说说刚才的事。其实小姐姐也许不知道，我认识你挺久了。”

　　哦？芈凉却不知，这所谓的挺久是算了前世呢，还是两人从前当真有过别的邂逅。

　　只是他记得她，她却不知他？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否则前世他对她一见钟情，未免也太迅速了些。

　　芈凉心中隐隐有种情绪，痒痒的，像是被一只小猫的爪子在挠着，她却不懂这情绪是缘何而生因何而起。

　　便生生将它压了下去，回道：“多谢姬公子青睐。芈府不同于一般的世家，芈府的赘婿也不同于一般人家的赘婿，他身上的责任和包袱会很沉很重。姬公子，你可考虑清楚了。”

　　姬飏闻言，认真地看向老神医：“老鬼，今日你便与我们做个见证，我想留下一件东西做约定。”

　　“这……”碧草山人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姬飏却道：“这是我单方面的约定，不耽误小姐姐另行相看他人。无论如何，我要小姐姐知道我的诚心。”

　　老神医只得点头：“也好吧，我既收你做徒弟，你父亲那边自然也能说和两句，你想做，便做吧。”

　　姬飏这才笑了，他一笑，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衬着他婴儿肥的娃娃脸，可爱又纯真。

　　芈凉一时竟有些恍惚，眨眼间，手已被姬飏托起，由他亲自交付了自己的贴身玉佩。

　　他说道：“小姐姐，若不是芈府现在只有你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我定然不会如此唐突直接找你说。即便如此，我既做了决定，理应去老太太面前再次请求一次，即便她耳聋眼花不能言语，她也是这府上唯一的正经长辈了，我想得到她的许可与祝福。”

　　芈凉没想到前世那个任性的姬飏，今生做事竟然也学会顾全大局了。

　　是个好兆头，她很欣慰。

　　便点点头，引着姬飏与老神医并贾巍在内，一同去了老太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