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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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诚愣愣地看着他娘，但他嗫嚅半晌，终于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低下头，有些丧气，道：“他不是个好人，但他也没有真的做什么坏事，我先前想和他拼命，可真要叫他……我就又觉得不至于。”他抬头，眼眶有些红了，道：“但我又想，我不该这么犹豫，等到他真做了坏事，那就来不及了，我……娘，我没用，我想不明白。”
却听他娘道：“诚儿，没甚么，娘听得你这样回答，心里才是高兴。”
许诚疑惑道：“娘？”
他娘坐在他身边，道：“你是个好孩子，若你真能狠下心来，娘才要难过。”她停了停，道：“那人说，他是因为他卖了假药，就被青城派的弟子一路追杀，诚儿，若果真如他所说只是这个原因，你觉得那青城派弟子该不该杀他？”
许诚一呆，才记起江北林确然说了这话，他犹豫一会儿，道：“他应该骗了人家许多钱财，他做错了，他该被罚，但我觉得……还是不该杀他。叫他把钱财还回去，或者再打他一顿就好了。”
他娘道：“可是那青城派弟子，一定要杀了他。青城派那样有名，许多人赞誉它，大家都想入青城派去做一个弟子，那青城派弟子所做怎会不对呢？”
许诚一愣，忙道：“那、那就是他隐瞒了什么，他不单单只是卖假药，对啊，他老是说谎，兴许这一句也是编的……”
他娘道：“可若这一句是真的呢？”
许诚困惑道：“那、那……娘，你怎么一定要这么问啊？”
便见他娘泣道：“因为娘怕，娘怕他说的是真的，青城派的弟子只因被骗就杀了骗他之人，这般的戾气，必定不会只是一人所有。我本就担心你去了青城派要受欺负，若那青城派中弟子都是这样的脾气，诚儿你去到青城派中岂不是动不动就要被那些所谓的师兄弟呼来喝去，随意打骂？娘一想到会是如此，就怕得不得了，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许诚手足无措，先道：“不会的……”见他娘垂泪不止，终于心中一痛，道，“娘，我、我不是早说好了，我不去青城派了？我不去，那谁也欺负不了我。”
他娘仍哭道：“诚儿，你如何能瞒过娘？你攒了一年的钱要去青城派，岂是一夜间就能不再想的？何况那侠客还赞你根骨上佳，你若不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天资？”
许诚也是落泪，道：“娘，我真的……我……”他只觉要说出口的话语艰涩无比，而他娘已先道：“诚儿，莫说了，娘自然可以强令你不去，你自然就不会去，可是娘怎么忍心？难得有这样一件你如此执着的事，我怎能以你的伤心换我的安心？娘只是要忍不住怕，怕我的诚儿在青城派受苦、被欺负……”她颤了颤，道，“……更怕待诚儿从那里回来时，已不是我的那个心肠软和的诚儿了。”她说到最后一句，长长啜泣一声，许诚只觉他娘每说一句，都更叫他心头发痛，终于他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娘，哭道：“娘，诚儿不会变，诚儿不会走，诚儿真的——”
他娘也是抱住他哭泣，道：“诚儿……”说得这一句，却忽然身子软了下去，头也向一边歪去。许诚大骇，扶住他娘，连声叫：“娘！娘！”
他娘只是闭目不醒。许诚哭道：“娘！娘！”他也不敢动他娘，只把他娘扶到床上去，轻轻碰他娘的脸，颤声道：“娘，你醒醒，你醒醒啊？娘？！”
他怕极了，却不敢再去碰他娘，而他太怕了，怕得双腿都在发抖，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他想要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他发抖，忽然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骂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他满脸眼泪鼻涕，却终于站了起来，他去将他娘的手紧紧攥在手中，却忽而惊愕发现他娘的手都仿佛冷了些，他更用力地包住他娘的手，茫然地想：“娘怎么了……娘……我能做什么，我……”他猛然一震，转身便向外跑去，因跑得太急，还摔了一跤，他顾不得站起来，就对着面前的林子大喊：“江北林！江北林！江北林——！”
他喊得几乎撕心裂肺，一面喊，一面又朝那黑暗中的林子里冲去，但他才跑了几步，就被人轻轻按住肩膀扶住了，江北林问他道：“小郎君，怎么了？”
许诚忙去逮住他，拉着他往回跑，语无伦次道：“我娘、我娘昏过去了，你救救她！我求你！我娘……”他脚下不稳，又差点往前扑去，眼看着要砸到地上，却是江北林将他拉住了，道：“小郎君，莫怕，我会救你娘的。”
许诚重重点头，扯着他的衣袖把他拽到屋子里，接着把他往床前一推，道：“你看看，你快看！”只是他话一说出口，才终于想到：“要是江北林不会看病怎么办？”他想到此处，吓得心跳都几乎停了，幸好此时江北林对他道：“小郎君，你娘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时太过伤心，又仿佛是有一段日子未修养好，这才昏了过去，应当一会儿就能醒了。你去烧点热水来，等会儿给你娘敷一敷。”
许诚先听得第一句，立时松了一口气，听得后面的话，不禁心头又悔又恨，他哑声道：“我出去烧水。”就一擦眼睛，奔了出去。
他走之后，江北林就站了起身，看了看，便把被子给许诚他娘盖上，而许诚他娘忽然睁开眼来，朝江北林一笑，就又闭上眼。江北林只转身出屋，去看许诚。
许诚正往灶里添柴，他脸上的泪落到柴火上，在上面晕出一点深色，他又要把这一根柴火送进灶里，却叫一只手拦住了，他迟钝地抬头，才见江北林对他道：“火已够大了。”
许诚看着江北林把那根树枝丢进柴火堆里，他颤了颤嘴唇，忽问道：“我娘她，真的一会儿就能醒了？”
江北林道：“嗯。”
许诚道：“我那么大声叫她，她都没有醒，她……”他说得又是要哭，却忽觉有人轻轻摸他的头，那力道和他娘一般的温柔。江北林道：“莫怕。”
许诚怔怔地看着他，江北林却已看向锅中，道：“差不多了，先舀半盆出来。”许诚忙听江北林的话，拿盆装了水，又扯了张帕子，一并端进屋里。端进屋中后他又不知该怎么做了，只去看江北林。江北林道：“小郎君，我不好动手，你给你娘用帕子擦一擦脸、脖子、手臂，不必太用力，多擦几次便好。”
许诚用力点头，绞干帕子，按江北林所说去擦他娘的脸，他不过擦了几次，他娘惨白的脸就带了些红润，又擦一次，便看得他娘缓缓睁开眼来，道：“诚儿……？”
许诚大喜，哭道：“娘！”他娘仍是虚弱，问道：“诚儿，我怎么了？”
许诚摇头，说不出话来，幸好这时江北林拿着一碗热水进了屋，他道：“小郎君，把你娘扶起来坐着。”
许诚忙道：“娘，我们坐起来。”就拿了枕头垫在后面，让他娘半坐起来。江北林又将那碗水端过来，道：“我在两个碗里换了换水，但还是有些烫，娘子你慢些喝。”
他娘点点头，接过那碗，稍稍抿了口水，脸色就更好些，她轻声道：“多谢江公子了。”
江北林道：“我也没做什么。”
许诚他娘轻轻笑了笑，又去看许诚，道：“诚儿，娘刚刚是不是昏过去了？”
许诚眼里含泪，只不说话，他娘便叹一声，道：“没事，诚儿，莫怕。”
许诚摇头，只眼中的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他身后江北林等了等，就道：“小郎君，你好生照顾你娘，等会儿可以再烧水给你娘泡个脚，我先走了。”
许诚急忙回头，问道：“你、你去哪？”话才出口，他便反应过来，道，“你不要去外面睡，你就在我们家……”
江北林道：“你和你娘都要好好休息，我露宿林间惯了，不差这么一天。”又道，“若有什么事，叫我便是。”就直接往外走了。
许诚站在原地，有些发呆，他娘问他道：“诚儿，是你去叫他来的？”
许诚答道：“嗯……”他道，“娘，我去烧水。”
他娘喝了口碗里的水，将碗搁到一边，道：“去罢。”许诚就出去烧水。他给他娘泡了脚，也给自己粗略擦了擦身上，就躺在床上睡觉。这一夜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他几乎一躺到床上就睡意汹汹，他勉强挣扎着想得一个念头：“他……他好像不是坏人。”就睡了过去。
他因记挂着他娘，第二日醒得也早，却不料有人比他更早，他还在屋里时，就隐约闻得一股米香，出了屋子后，果然见得江北林在灶边看锅，锅中还仿佛煮着什么。江北林回头看他，道：“小郎君，你醒了。”他指了指锅中，道：“不请自来，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想你娘今日最好还是多多休息，就先替你娘把这早饭煮了，这粥里还有些我采的草药，吃着当有些苦，不过对你娘的身子好。”
许诚想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谢谢你了。”
江北林道：“小郎君不生气就好。”他又看了看锅，道，“可以了，小郎君，你拿几个碗来。”
许诚就去拿碗，他拿碗时有些踌躇，还是取了三只碗递给江北林。江北林道：“谢谢小郎君。”却只舀了两碗粥，许诚犹豫一下，还是道：“你……你自己不吃吗？”
江北林便看他，道：“小郎君都让我吃了，我自然要吃。只是你娘还未起来，先让粥在锅里，省得它冷了。”
许诚一愣，继而猛然转身，道：“……对！我去叫我娘！”
他匆匆跑进屋内，又放轻脚步，道：“娘，你醒了吗？”他娘已在床上半坐起来，回道：“嗯。”
许诚看了看他娘，道：“娘，你若不舒服，不如再躺一会儿？”
许诚他娘笑道：“本就没什么难受的。”
许诚方道：“那就好。”接着才记起自己本是进来做什么，道：“江、他煮了粥，娘……”
他娘点头道：“我听见了，你先出去喝罢。”又看一看屋外，对许诚道：“你留住江公子，娘等会儿要和江公子说件事。”
许诚并不奇怪，道：“娘，是要说谢谢他吗？是要谢谢他，昨天多亏了他。”
却见他娘犹豫一下，才点头道：“算是罢。”再轻轻摸一摸许诚的头，道，“去罢。”
许诚本没什么疑惑，却被他娘这番神色弄得有些迷糊，但他并未深想，只应了一声，就朝外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