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铸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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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气势之盛，远处看并未可知，可是来到山脚下才发现，那团雷云竟然蔓延了方圆百里。
此时此刻周遭风雷大作，诡异的是，雷云竟像是被束缚在了原处，不管狂风如何肆虐，它都岿然不动。
风雷云雨皆是天象，凡人当然生不出与天斗的心思，也更没有与天斗的能力。
要是赤霄是个凡人就好了，双笙在那一刻心想。
但这又是一个无解的假设，如果赤霄不是剑灵，连她是谁都不会知道。
御剑而行的双笙很快就接近了山顶的雷云，五师兄墨羽紧跟其后，而两个剑灵此时已经回归于她的紫府之中。
黑云压城城欲摧，赤霄的身影就在其下，而云中翻滚的炽白色电光往赤霄所在之处汇聚，将他笼罩在夺目的光团中。
他骈指朝向熔浆上方的一枚泛着黑光的剑胎，所有被他吸引的天雷经由他，与剑胎相连。
方圆百里的雷云所蕴藉的天威必然不是当初玉鼎真君以术法召唤的雷电可以比拟，赤霄因皇极门秘法塑造的灵肉之躯先前本就难以承受剑灵之力的苏醒，现在又是漫天惊电透体而过，虽不见血，那躯壳已经开始不稳，轮廓时隐时现，如水墨氤开，形色渐渐淡去。
而他痛楚的咆哮声回荡在整个剑南山顶，如同一只垂死反抗的凶兽。
他在以身祭剑。
“赤霄——”双笙破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泪水夺眶而出，一贯冷静的她，这一刻心乱成了一团，全然没了主意。
可她能怎么办？
机会只有一次，这次若错过天火，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重塑赤霄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如果没有赤霄剑，他最终也可能因为剑灵无器而消散，更可能在消散之前先一步堕入了魔道。天火、万魔灵丹、赤霄剑残片、铸剑师都只是铸剑所需的基本，可是“赤霄剑灵”，才是真正重塑赤霄剑的核心。
但……如果失败呢？
她根本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
此刻他们落在剑南山顶。
更远处的熔浆畔，平阳先生手中一道道铸剑法诀向着剑胎飞去，整个人仿佛从水中被捞起，挥汗如雨。
双笙跪伏在熔浆外的雪地里，紧紧攥住身下的积雪，冰雪在她的掌心凝结成了冰晶，冻得掌心生疼，可她浑然不觉，只是紧闭着双眼再不发一语。
墨羽站在她身后，望着她颤抖的脊背，又仰头望向半空中的赤霄，手中的拳头狠狠握拢。
她突然站起来。
“小十七？”墨羽忽地开口拦住她。
她从胸口中抽出龙渊剑，转头瞥向墨羽。
“五师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她深吸一口气，“他现在的身躯承受不了如此频繁的天雷，如果放任下去，恐怕在赤霄剑重塑完成前就会形神俱灭。”
墨羽眉心微皱：“小十七，你想做什么？”
“一个人若承受不了，那就应该由两个人来承受。”双笙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一直以来，和他并肩作战的是我。”
“你疯了，小十七！”墨羽惊愕地喝止她，“你不是神也不是灵，你是人！是连筑基都未成的凡人！”已经预感到不好的墨羽蓦地举手想要拉住她，可是下一刻双笙已经遁入数十丈开外的半空，手中的龙渊剑七星闪烁。
“师兄错了。”双笙头也不，目视前方的电光，纵横交错的白色光芒映在她的黑瞳之上，却照不出半点畏怯，她只是平淡地，自言自语般地轻轻吐露一句——
“我还是个剑侍。”
她闭上眼，在识海里与结契的剑灵们交流。
[你们一定会想阻止我吧？对不起，但我会尽力活着。]
龙渊叹了口气：[就算阻止你也会去，我放弃了，去吧。]
[有些事该做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不然……]承影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笑了笑。
霎时化作几道掠过的虚影，径自闯入了赤霄所在的光团。
“小十七——！！！”
墨羽哀恸的呐喊声撕破了长空，可是双笙已经听不见了。
这之前多少刀山火海她都经历过，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感觉离死亡这么近。
身体要燃烧起来，火却来自体内，灼心透骨的炽热连阻挡都不可能，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焚烧殆尽。
但那不是所有。
与之而来的还有撕裂感。
全身的骨骼、皮肉、经脉、血液，都像是被几股力道野蛮拉扯，剥离了彼此的联系。连空气都被抽干，她根本不能呼吸。
这之前多少刀山火海她都经历过，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感觉离死亡这么近。
身体要燃烧起来，火却来自体内，灼心透骨的炽热连阻挡都不可能，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焚烧殆尽。
但那不是所有。
与之而来的还有撕裂感。
全身的骨骼、皮肉、经脉、血液，都像是被几股力道野蛮拉扯，剥离了彼此的联系。连空气都被抽干，她根本不能呼吸。
能在剑南山游弋的，从来不是普通的天雷。
透体的雷电仿佛将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寸寸分离，那种痛无法言喻，喉咙连发声的能力都被剥夺，哪像赤霄竟然还能吼出声。
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她扭曲着面孔好不容易才能勉力睁开眼。
还有几步。
离他还有几步。
却一步也迈不开。
她张口却无声，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表皮下的肌肤在电光下白得透明起来，青色的经脉竟慢慢涨成了红色。
紫府中一片灵力乱流翻涌，三把剑的灵体同样在混乱的灵识下忽明忽暗，而高高在上的黑色剑胎更是飞转不定。
承影和龙渊同样承受着折磨，锦衣下摆在乱流中舞动，他们忍痛默念法诀，源源不绝的灵力重新注入剑胎中。
剑胎得力，双笙的眉心一暖，身上的桎梏松了些许。
也就那么些许，双笙蓦地瞬至赤霄身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然睁开眼。
那双眼瞳一片赤红，眼珠早被黑红的丝络占满，几乎已经找不到任何人的模样。
身上的痛楚被卸了些许，哪怕依然煎熬，他多少恢复了一丝神智。
“双……双笙……”他叫着她的名字，“……走……”
她说不出话，只是咬着牙看他。
若不是身为断弦境的剑侍，体内三把灵剑的神力，早在她接触这天雷那一刻就已经灰飞烟灭。
但她没有，体内的灵力在随着雷罡爆燃，在身周形成了无形的灵力洪流，与两人身上承受的雷电之劲相抗。
双笙盯着赤霄的眼睛，彼时脑中所有的思绪都化作空白。
你要活着。
我们都要活着。
我要和你。
一起回家。
岩浆之上的赤霄剑胎如同被天雷地火裹挟在襁褓中，自平阳先生那处源源不断纷至沓来的法诀融入剑胎，围绕着赤霄剑胎，空气中开始有一圈圈气劲如心跳的频率扩散。
轰！
气劲带动雷火，剑体如旋涡一般掀起火与电的潮浪，猝然向整个剑南山顶扩散。
“平阳先生！”墨羽见势不妙，脚下顿时点地冲至平阳身旁，手中剑劈开奔涌而至的浩然雷火！
而与此同时，平阳完成了手中铸剑的最后一道法诀，眨眼间心神俱空，无法自控地往熔浆跌落。
一道飞影窜过，将平阳于生死之际捞起，几个起落间已去到更远处。
是姽婳。
那一贯没个正形的画皮妖，一直洋溢在脸上的笑意被唇抿成了线，只是立身在白雪间，仰望凌空的身影。
“逃吧——”他对着地火边缘的墨羽喊道：“再不走，剑南山都要毁了！”
他说的没错，剑南山的地火已经开始升腾翻涌，随着一阵阵搏动的气劲，电光火浆四散。
而墨羽冷肃着一张略显青稚的脸孔，神色悲悯，依然收不回仰视的目光。
雷电里，她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像是迷失在洪荒，强烈的疼痛和过度发动的灵力，让她神识涣散。
直到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见，直到有什么碰上她的唇。
她，居然，还能感觉到，一个吻。
然后有什么从他口中度过来。
是灵力。
——不要。
我不要灵力。
你真是可笑，从来都是你吸取我的魂气，我什么时候要你还过呢？
你怎么可以一次次寻死，却把我留下来？
混。蛋。
双笙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咬破了他的唇，灵肉伪装的血色流到他唇角，很快就消失了。
她几乎已经失去了痛感，所以她不知道，她脆弱的肌肤已经开始皲裂，血色从她的皮下涌出，将她染成了半个血人，唯独不过是紫府所在的头颅还维持失色的苍白，可是破裂的血色的藤蔓自下而上蔓延，根本阻挡不住。
他们都睁眼看着彼此，唇口相接，却并非缱绻缠绵。
“走……”他依稀能说几个字，“求……你……”
眼中最后一丝白也消失殆尽，只有万丈深渊。
只是眼角，有一滴赤红的液体滑落。
而他的轮廓也越发闪烁不定，越发疏淡。
“笙……”
她不忍看他在自己面前消失。
又一次。
所以她低头垂眼，眄向两人相握的手心。
满手的血。
渐渐隐去的灵体。
都快抓不住了。
可是她还是紧紧握着。
徒劳的力气。
赤霄。
赤霄。
脸庞上的皮肤缓缓顺着血管的脉络，像旱地开裂。
血液自缝隙间下淌，像满脸的泪。
可她没哭。
直到他消失在眼前，再也握不住。
她怔怔地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前方。
前方一片苍茫的白。
再看脚下，赤霄剑的剑胎也笼罩在一片白光和红海里，看不清形貌。
但她是剑侍。
她感应不到赤霄剑。
铸剑……失败了。
她终于听到耳边焦急的呼喊，感觉到身体破裂和烧灼的痛。
“双笙——”
她不能走，没有她，罡雷就无法入剑。
她发誓这一次，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她要他跟她回家。
双瞳空洞，体内所有的灵力都已经耗尽，再压榨不出半点，连剑灵无法维系，都回到了剑中。
只有她，没有放弃。
忍受天雷裂体的痛，仍然像执念似的，让雷电从她鲜血淋漓的身上游离而过，随意血水落在赤霄剑的剑胎。
说过会尽力活下去。
也发誓要带他回家。
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耀目光芒如同天火自她身周炸开，百里雷云被化为实质的滔天剑意翻动，竟在顷刻间轰然消散，风卷残云。
整片穹苍透亮。
她，破境了。
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放弃。
但那具身躯已经残破不堪，皮肉四分五裂，鲜血尽失，宛如奄奄一息的烛火，从半空中掉落，拥抱湮灭的瞬间。
死前的时间，真的很特别。
她忽然想了很多很多，不过一瞬，既长，又短。
她想起他第一次凌空端坐在月下，她想起天台上他舞剑的风华，她想起地陷深坑里他强装不识又对她放不下，她想起瀑布边他回归说他们来日方长。
以后，再也……
她落入地火的前一刻，一把泛着青光的剑呼啸而来，笔直刺入了她的心脏。
紧接其后，随着地火上方剑胎光芒万丈，剑南山顶，被奔流的熔岩吞没。
作者有话说第178章 铸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