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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真假 ...


  •   等重夜回到客栈,已经入夜。
      其实他只是怕太早回去,不知如何面对她,所以拖着拖着,就到了夜深。

      丙号房的门并没有闩住,似乎是为了他留的。
      重夜拧着眉把门闩好,才又轻又慢地进了里屋。
      她不知是已经起来吃过晚饭又睡下去,还是一直没醒,总之此时此刻,床榻上的人儿似乎睡得酣甜。

      轮椅滚动至床沿,重夜借着月色望她。
      明明睡时如此恬静,怎么一醒过来一开口就能让他无所适从?

      “你去哪了?”面前的她突然出声。
      重夜一愣,随即答道:“去打听消息。”
      双笙睁开眼,拍了拍身边的床榻,“来这。”
      果然,仿佛是为了应验他刚才所想,说什么来什么。

      “你自己一个人睡,晚上应该闩好门。”他试图转移注意力。
      “能从正门进来的,我都能应付,我应付不来的,这门也应付不来。”双笙枕着手心,眼睛轻眨了一下,“何况我在等你。”话末,又拍了拍床铺,像是诱哄小动物。
      重夜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劫自己是逃不了,只好从轮椅上挪到了床榻上。

      “早点睡。”重夜没有躺下来,而是和衣靠着床柱,预备打坐调息。
      “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重夜把从姽婳那听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双笙:“确实有点蹊跷,所以后日中午我们是要去参加那个鉴宝宴的对吧?”
      “嗯。”
      “又是鉴宝宴啊……”双笙似是沉浸到了过去的回忆里,叹了声。
      “又?”

      她抿笑道:“赤霄剑,就是在鉴宝宴那日被插入我心脏里的。”
      重夜惊异地看着她。
      “这是剑灵结契的仪式,虽然当初被捅了那么一剑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那人原本是想借我的身体献祭邪炼赤霄,可是偏偏我是剑侍,结果就直接和赤霄剑结契了。”
      “你想他了。”他移开目光。

      双笙拉住她的衣袖:“别吃醋呀,那也是你……我要是真说我不想他,你恐怕也不信吧?”
      “吃醋是……什么?”他有些茫然地问。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就是嫉妒的意思。总之,对我来说现在想的人就在身边,哪怕他对我可能还不是那么喜欢也没关系,只要知道我是真的很在乎他就好。”她并没有刻意调侃,而是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重夜依然半侧着脸,没有转回来看他,只是低声说道:“我已经……”后面的却没有再说下去。

      可能这段时间她真是累坏了,加上晚上等他回来一直只是浅眠,双笙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等了许久不见他再开口,于是轻呵了一声,“我睡了,你要打坐睡觉都可以,就待在这里,好不好?”
      她掌握了很好的分寸,大概明白哪里是他的底线。
      他的心头不禁放软:“好。”

      就这样,一人躺着,一人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重夜结束了今日的修炼时,袍袖上紧捉的手还是没有放开,而她已经睡着。
      他抬头看窗外的月色,默默自语——

      “你最后……也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吧?”

      * * *

      一转眼很快就到了鉴宝宴当日。
      重夜一早才从门外回来,刚进里间,看到双笙一袭青蓝色的云纹织锦长裙,姽婳站在她背后,正在给她梳头,盘起的垂鬟分髾髻上斜插着一根开扇步摇,恰好偏头看他的时候,步摇随着她的动作翩然曳动,加上抹了点脂粉装扮,本就清雅的五官看起来更精致,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美。
      他一怔:“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先答话的却是姽婳,他可是对自己的技能十分自信:“不是我说你好吗,对一个打扮后的女子这样说话很失礼啊。”
      “不会,其实我也不太懂怎么回事。”双笙很实诚地当场打脸,“不就是去一个鉴宝宴吗,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姽婳对这两人的后知后觉真是太无语了:“毕竟是阮城最大的商贾之家,你要还是素面朝天穿着那些不知所云的衣服,去的话只会显得格格不入,还如何探听消息?”

      姽婳虽然确有私心在里面,不过说的话倒也是事实。
      重夜的表情不悦:“扮个男装吧,女装也不适合……”话说到一半见双笙面色微僵,他轻咳了声,“我是说,不适合打探消息。”
      “这你就不懂了,窈窕淑女容易吸引男子的注意,攀谈的机会也多一些。”
      “你把她当什么了?”重夜眯着眼问。

      “不止是她,还有你的。”姽婳从旁边的桌案上拿起一叠衣服扔到他的膝头,“快去换了。”
      “我……?”他原本凌厉的眼色在双笙期待的目光下渐渐缓和了下来——尽管不情不愿,但重夜也知道姽婳说的没错,于是只能转到屏风后换衣服。

      “有你在,他都不敢凶我,哈哈哈。”姽婳笑得嘚瑟。
      双笙摇头:“前辈表面上很冷淡,其实人很软的。”
      “软?”姽婳一惊,“哪里软?!”
      “……”
      “他这种人,从不容得别人算计,对人对事都是严格得不行,哪里有软的时候?”
      ……是她脑子歪了。

      屏风后,重夜的轮椅缓缓滚动出来。
      他坐在椅子上,丝滑的玄色锦缎衬得他的肤色愈发白皙,一种仿佛天人的冷感的白,而衣襟上的赤红莲纹又匀和了黑白的冰冷,少了一分高冷,多了一分妖孽。
      眼角轻勾,一双桃花眼由下至上撑开,瞳仁里敛着一泓幽光。
      双笙看得怔忡,好半天没有眨眼。

      “看来大人你给自己选的颜色果然合适。”姽婳拍手称赞。
      双笙呆呆地转头问:“自己选的?”
      重夜一边抬手,抻了抻袖子整理袖口,一边道:“很久前他说我面善心恶,不配穿白衣,我就随便应付了他一句。”
      “他说玄色确实更符合他的性子。至于这赤红莲纹,你不觉得正好符合他红莲修罗的称号嘛。”

      ……
      这世间的万物,果然冥冥之中都自有注定。
      即便性格变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夜晚,悬浮在月色下,黑衣猎猎飞舞的身影。

      [这么不要命?]
      初见时他说的话,还如烙印一般留在她的脑海。
      她的目光出神地盯着他,意识到之后,才慌慌张张闪躲开。

      “走吧。”他道。
      姽婳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先一步走出了房门。
      双笙推着重夜的轮椅,时不时瞟他两眼,欲言又止。

      三人上了长街,前往和墨羽约定的汇合点。
      “像吗?”轮椅上的他忽然问。
      双笙心虚地一滞,“像什么?”
      他不再开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远远见到墨羽师兄在长街尽头站着,双笙忙迎了上去。
      跟在重夜后头的姽婳忽然压低的语调,“你要小心了。”
      重夜望着双笙的背影,从容地启口:“我一直很小心。”

      “今早我从一个小妖那里打听到,魔族和妖族已经知道了你大婚那日的变故,昨日放出了缉杀令。以前你有皇极门在身后,他们不敢随便动你,现在你孑然一身,有仇报仇的,领赏求名的,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重夜一侧的嘴角轻勾,声线匀和沉缓:“杀了他们那么多同族,以命抵命合理之至。”
      姽婳少有地正经,眼中坐在轮椅上的重夜,对他来说比往日那个不可战胜的红莲修罗,弱得不是一星半点。

      “姽婳。”
      姽婳挑眉。
      “这八年来,我们也算是半个朋友。”
      “只有半个吗?”姽婳翻了个白眼。

      重夜从怀中掏出一直以来姽婳心心念念的东西,“魂匣,你拿走吧。”
      姽婳一愣,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你发什么疯?”
      见双笙尚在远处和墨羽交谈,重夜抬头看他,“发疯的不是你么,难道被我威胁上了瘾?”
      “你……”姽婳想骂他,却发现自己的表现确实也奇怪。妖族和魔族一样,目无正道,随心所欲,前一秒可能还在彼此虚与委蛇,下一秒就同类相食,所以妖与妖之间各自为政,少有能长久的关系。

      他本来就是妖族中的一个异类,虽然依然是个爱美的画皮,却不喜杀人。被重夜以魂匣要挟,那也是因为重夜当初要放他一马。两人似敌似友的这八年,他至少知道,有一个人言而有信,绝不会背叛他。
      如今他放自己自由,不过就是因为大难临头而已。
      这个人,一直都是习惯独行的。

      “哎,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姽婳可怜巴巴地垂下眼,此时的他维持着前一日的男装打扮,这一眼却我见犹怜,“你也会这么赶双笙姑娘走?”
      重夜的视线尽头,是双笙沉静的侧颜,似乎是余光里注意到了重夜正注视着她,朝他淡然一笑。
      他摇了摇头,回以低眉浅笑:“我赶过她一次,赶不走,她不会给我机会赶她第二次。何况……”

      “我这条命,要还给‘他们’。”

      姽婳震惊的看着他,半晌,从重夜手中默默接过了魂匣。
      就在重夜以为他预备分道扬镳之际……

      “现在,我不再是因为魂匣才为你做事。”
      “我是走是留,大人你也管不着。”
      带着妖族的随心所欲,他偏头笑道。

      * * *

      这是双笙第一次见到谢府的公子,谢振生。
      他和她想象的有一些不同,一身绛紫窃曲纹长衫,黑发以青玉为冠,面上的笑容略显纨绔,却又不惹人生厌。此刻他站在谢府门口迎接宾客,他们一行人来时,双笙恰好和他视线相接。

      谢振生打量了她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很快走上前来:“各位想必就是我的幕僚前日在天海客栈见过的高人,失敬。”嘴上虽是如此说,谢振生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少敬意,依然保持着大户公子的高傲气场,只是略微作了个揖。
      尽管很好奇谢振生的幕僚为何会邀请他们来谢府的鉴宝宴,不过也不好当着主人的面问,姽婳最会说话,待人接物的事情自然落到了他头上。

      进了谢府,宾客尚未到齐,他们先被安排到了后园中赏花。
      园中的人只多不少,想要抽开身并不简单。
      双笙在识海中唤醒了龙渊和承影。
      “时机到了。”

      龙渊和承影本来就不打算以实体出现在谢府之中,他们的任务是以虚化的形体在谢府中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虽然这件事在前些日也能做,但今日是宝剑亮相的时候,如果平阳先生真的与谢府有关,今日应该会来。
      双笙很快感觉剑灵们离开了识海。

      “就算他真的来了,你们如何知道他就是平阳先生?”姽婳好奇问。
      墨羽:“已经和双笙说过了,平阳先生年轻的时候冶剑,下颔被冶炼的铁水灼伤,很好辨识。”
      几人随即分散开来去探查消息。

      双笙一路推着重夜的轮椅在花园里走了没多久,重夜忽然低下头提醒道:“去另一边。”
      见他刻意压低了嗓子,双笙也没多问,很快改变了行进的路线,余光还打量了一番原先要走的岔路上,那几个统一服饰的男子,直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双笙才问:“为什么要躲?”
      “那些是御虚门的人。”重夜抬眼,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御虚门也算是黄泉界剑修的第三大派,心高气傲,早先对我和皇极门的敌意就不少,现在我叛离师门,如果被他们看到你我,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乱子。”

      双笙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方向:“其实……也并不算是坏事。”
      “嗯?”
      “先看看龙渊他们有什么收获吧。”她摇摇头。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有小厮来指引他们前往关乐堂赴宴。
      双笙因为中间去解决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花园里已经没有人了,倒是意外地遇上了谢家公子。
      谢振生饶有兴味看着她,对她的兴致倒是丝毫没有收敛:“姑娘,大家都已经前去关乐堂开宴,你来晚了。”

      双笙点点头:“多谢谢公子提醒,我这就去。”她正准备绕过谢振生,可是身旁他却忽然问——
      “姑娘可知关乐堂在哪个方向?”
      她的脚步僵住了,回头勉强地笑了笑,“还请公子为我指个路。”

      “姑娘跟我走便是。”谢振生噙着嘴角的笑意径自越过她走在前头,“姑娘与你的朋友不是阮城人吧?”
      “……那是我相公。”为了杜绝谢振生有什么非分之想,她还是拿重夜来当次挡箭牌好了。
      谢振生挑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讥嘲:“姑娘,你的发髻可是未出阁的少女髻,何况我一直称你‘姑娘’,你也未曾指正,又何必撒谎?”

      啥?少女髻?
      姽婳你搞什么啊,做戏不做全套的吗?
      她总不能跟谢振生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发型她不懂吧?

      想了想,她只能再解释道:“我虽然尚未过门,但是已经与他……咳,与他私定终身。”某种情况下,这也不算撒谎吧?哪怕只是单方面的她认定他而已。
      闻言谢振生一怔,许久才覆又轻笑道:“姑娘真是性情中人,看来修者果然活得洒脱,着实令人羡慕。”
      “你怎么——”双笙猛地转头看他,惊讶。

      “姑娘难道忘了前日,你在天海客栈酒楼时施的功法?”谢振生说道,手中的折扇唰地一展,在胸前悠缓地扇了一扇,笑得轻佻散漫。
      “原来如此。”双笙一顿,果然她当时不该用北斗的吗?这个谢振生看起来玩世不恭,却又觉得并非一般的纨绔子弟,知道她修者的身份,还让幕僚主动邀他们来鉴宝宴,究竟是为了什么?

      恰逢此时,承影回来了,而且还是带着重要的信息回来的。
      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关乐堂的门,她与谢振生暂别,匆匆进了关乐堂,在重夜身旁落座。

      他们这一桌只有他们几人,所以她只是略微压低了声量说道:“来参加鉴宝宴的宾客里,没有平阳先生。”
      “不过,承影在谢府中找到了一个秘密的院子,里面有剑炉,还有各种铸剑所需的器具,龙渊还留在那。”
      重夜似乎并不意外,手中的茶杯在桌案上转了转。

      “难道谢公子就是平阳先生?”姽婳开了个脑洞。
      “不,年龄不对,平阳先生可是成过婚,早就过了天命之年。”这个脑洞被墨羽师兄秒速给破解了,“而且伤痕也对不上。”
      正说着,鉴宝宴开始了,一样样宝贝被呈上来,由管家介绍它们的来历与玄妙之处。
      直至最后一件。

      或者说,最后一剑。
      遮布揭开,一把通体湛黑,剑身宽厚,与现在大多长剑毫不相似的剑体,展示在众人眼前。
      它太过朴素,甚至不见锋锐。

      “此剑,名为——湛卢。”

      墨羽猛地站起来,“不可能!”
      这一声语惊四座,关乐堂所有人都对墨羽投以瞩目。
      “师、师兄?”这个名字虽然也让双笙诧异,但更让双笙诧异的是五师兄的反应,她急忙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袖。
      重夜微微抬眉,眼中隐有深意地觑他。

      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墨羽,赶忙颔首致歉,重新落座。
      周遭议论纷纷,连堂上的谢振生都锁着他们的方向,双笙举着手半遮着面孔,小声问:“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墨羽一贯柔和的神色显得有一些不满。
      “那绝对不是湛卢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6章 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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