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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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门是黄泉界第一门派，与空蝉剑派是云泥之别，从之前那个山与蝼蚁的对比就能清楚明白。
所以皇极门的飞剑群掠至空蝉山上方的时候，整个空蝉剑派都沸腾了。
双笙人还在摘星峰，就听到主峰射日峰那里人声喧闹，对于静心修行的修真门派而言，这算是难得的景象，她不免好奇地往射日峰望去。
“快走啊小十七，你愣着干什么？”同院的九师姐光瑶拉着她就往院外跑，“再晚一些这辈子你可能都看不到了……”
双笙被拉得有些莫名其妙：“呃，看到什么？”
“皇极门啊！红莲大人啊！”
皇极门不是半个月前刚和他们交过一次手吗，那几个弟子看起来本领也不怎么样。
至于红莲……双笙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好像师父确实有听过一个被称作“红莲修罗”的皇极门三师兄？
“红莲大人是整个黄泉界首屈一指的诛魔剑修，哪怕那些门派的掌门长老都不会比他的名号响亮，他虽然也才现世一百多年，却已经诛魔九千九百八十只，这还不包括那些称不上名号的杂鱼魔妖，你说有哪个掌门长老能做到他这样？”
“大概是因为掌门没那么闲吧。”双笙小声道。
幸好九师姐没听到她的吐槽，径自开心继续做红莲的迷妹：“照理说，过了金丹期的红莲大人早就可以另立门户了，不过他依然甘作皇极门的三师兄，一心为天下苍生的安危奔波，如今皇极门如日中天的声誉——”
“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功劳。”双笙接着师姐的话尾，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御剑来到了射日峰迎客崖，“师姐，皇极门是不是有一份对外公开褒奖他的稿子，你和师父说的话怎么都差不多啊？”
光瑶师姐轻拍了下她的脑袋：“红莲大人的玩笑话你也敢开，你就不怕得罪整个黄泉界啊。”
“诛魔虽然厉害，可是师姐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至于吗……”
光瑶脸上飞起红晕：“你、你是不知道……我几年前，见过红莲大人……”
“嗯？”有故事？
“其实红莲大人之所以如此受欢迎，除了神乎其技的剑法以外，更因为他人如谪仙，丰神俊朗……”
双笙：“……”搞半天，结果还是要看脸。
迎客崖上比肩继踵，三峰的弟子几乎都齐聚于此，说是迎接皇极门，但更多的是来一睹黄泉界首席剑修的风采，很多人听着红莲修罗的名号从小到大，如今能近距离接近自己奉若神明的对象，自然心潮澎湃，人们交头接耳之间，“红莲”、“诛魔”、“重夜”这几个字眼此起彼伏。
“首席剑修就能有这种排场，这个世界真是……”虚化的承影在双笙身边搭着双臂，轻柔地扬着嘴角，评判的语句最后却全收拢在口中，让双笙难免疑问他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身为剑灵，这么一对比确实有些心寒。”灰蓝色的眸子盯着前方，龙渊也语气淡淡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只有我一个人做粉丝果然是不够对吧？”双笙偷瞄了眼挤到前方的光瑶师姐，这才笑着抬眼看了看龙渊他们：“承影心里不满我还能理解，怎么连一向不在乎身外事的龙渊你都在意起虚名来了？”
承影：“小双笙你可别胡说，我心里舒坦的很。”
彼时龙渊低眉凝着双笙含笑的眼睛，他的眸底有一抹情绪一闪而过。
“……大概只是希望……有人能记得自己罢了。”
人群呼声骤起，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双笙快看快看，那是红莲大人！”光瑶师姐几乎忘记了女修的矜持，一把拉起双笙往更前处探，可惜迎客崖已经被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想要看清除非浮上天去——然而迎客崖为尊重来客，明里规定是不允许使用术法的。
双笙往回望向落在后头的承影和龙渊，他们似乎并没有打算凑这个热闹，只是对她摆了摆手。
来都来了，就看看这个黄泉界的大红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吧？
双笙跟着光瑶师姐左突右进，总算能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一星半点。
一名男子头戴笠帽，白纱掩面，自飞剑上率先踏下。
一袭月白为底，金色莲纹滚边的织锦长衫，精工细致，气质自成。
几段丝绳自他的发后垂落，一直垂坠至腰际，衬得他挺拔的腰线。
双笙只知道他很高，身段修长，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注意力反倒是被那人的佩剑吸引。
倒不是说佩剑有什么特别，正相反，那是一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佩剑。
黄泉界任何弟子都能使用的制式剑。
诛魔的红莲修罗，古朴的制式剑。
双笙忽然觉得这个人有趣起来。
* * *
午后，听说皇极门的人见完掌门，又来了无冕塔。
无冕塔是师父授业的地方，虽然平时基本是用来养蜘蛛的，不过最近得益于双笙的勤恳，无冕塔里总算是焕然一新。
早上回摘星峰的时候，双笙听闻了一个小道消息。
原来皇极门和他们空蝉剑派曾经还有过一段瓜葛，可以说是敌对门派。
能让黄泉界第一门派视为敌人，双笙忽然觉得走起路来都能脚底生风。
她一路轻快地走到无冕塔前的石阶之下，不经意地抬眼看，师父恰好正在与人攀谈。
视线随之而去，就在下一秒，青石板上传来无踪石落地的清脆声响。
师兄师姐们补交的功课，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石阶顶端的人循声朝下看。
而她怔怔地朝上看。
唇瓣微微张了张，无声，微颤。
“十七，你愣在那做什么？”师父的声音犹自回响在耳边，可是双笙没有任何回应。
她看到那人嘴角轻扯，似在笑，又不是。
胸腔剧烈起伏，她大口地呼吸却觉得身边的空气都被压榨得干净。
“前辈的弟子？”声音又低又磁，又仿佛许久没开口，略微掺了点薄砂，轻轻浅浅地落下来，搁在人心上。
心头入了沙，怎么都觉得痒。
眼里也觉得痒。
“赤霄——”她终于还是禁不住开口唤他。
这个名字……距离上一次叫出口，仿佛已经过了十多年。
台阶上的人有些意外，和师父一般疑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没有回应。
双笙觉得自己心里的不安应验了。
阶上的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师父对她说道：“十七，过来见见皇极门的重夜前辈。”
双笙已经回忆不起自己是怎么把掉在地上的无踪石收拾好，又是怎么跟着师父一起进的无冕塔，最后是怎样站在了师父身旁——那个顶着赤霄的面容，叫做“重夜”的人的斜对面。
她连抬头的勇气都少得可怜，生怕自己多看一眼，会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是她思念过度的幻觉。
但等她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自己多虑了。
她找不到说服自己他不是赤霄的理由。
但又和赤霄有所不同。
面容如旧，只是较赤霄白了一些，如寒霜雪刃似的白。
眼睛是极其浅淡墨色，淡如氤开的水墨。
眼里的气息里容不下任何人，须臾一瞥之间就好像把苍生都化作了几等分。
而每一等分，在他眼中都不过蝼蚁。
她巨细靡遗地端详着他，目光灼灼不加掩饰，后者终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抬眼轻瞥。
她的心脏腾空了一秒。
因为他望向她的眼里不带任何情绪，和感情。
师父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视，轻笑了一声说道：“小徒未曾见过‘红莲修罗’，难免冒犯，还望多包涵。”
双笙这才意识到自己让师父为自己解了场。
“请……前辈见谅。”她低下头，薄唇紧紧抿着，压抑心里纠缠烦乱的情绪。
“无妨。”重夜的声音听来依旧磁性，可是此时细细听来，却少了赤霄轻浮的那一部分，甚至带了一丝上位者的严谨，他似乎并不在意这段小插曲，只是回头对太微道：“正如适才所说，摘星峰中的九尾，我会独自前往追猎，前辈无须担心皇极门会对摘星峰有任何叨扰。”
“不，倒不是这个缘由，摘星峰毕竟是我派腹地，虽然晚辈你的名声在外，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
“那前辈的意思是什么？”重夜的口吻听来有些许不耐，不过他倒是比外人认为的要沉稳许多，毕竟这本来就是一场地位不对等的谈判。
“我将派一名摘星峰的弟子协助你追猎。”
协助？其实也就是监视罢了。
在黄泉界诛魔第一人面前，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他们摘星峰的协助？
没等他驳回这个建议，那边已经有人主动请缨：“师父，十七希望能协助重夜前辈捕捉九尾。”
“十七你……”你来凑什么热闹，连剑术都还在练习基础剑招，这不是给人拖后腿吗？”
双笙弯下身凑在师父耳边小声道：“不然师父你以为还有谁会愿意担下这活儿？”
太微在心里想了想，双笙说的不无道理。
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就不指望了，态度不端正就容易捅娄子。重夜是皇极门乃至黄泉界的红人，剩下的那些人之中，能和钦慕者近水楼台固然好，可倘若一不小心结了梁子，尤其自己一开始就是以监视的目的接近，这些后果大家都会顾虑。
得到了师父的默许，双笙走到重夜身前，清透的目光定在他身上。
“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重夜的眉头皱了起来。
* * *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承影倚着门扉打量着收拾行装的双笙。
摘星峰毕竟是一座山峰，往常弟子们的活动范围也不过几处，还有更深入的地方没有探寻过，不然也不会能和九尾相安无事地处了半个月，所以这一趟追猎，至少也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
“你见过他了？”双笙收拾好东西，直起身问。
承影点点头。
“他身上没有半点剑灵的气息。”承影说，“就连性子看起来也不大像赤霄，只不过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而已，龙渊和我的看法一样。”
双笙又看向龙渊，龙渊安静了片刻，最终还是朝双笙摇了摇头。
双笙低下脑袋，轻轻揪着手指。
“那也……没关系。”
“双笙。”
“总归是希望。”她闭上眼睛说道，“既然我是循着心音剑来的这个世界，既然有一个和赤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就总归是希望。”
她想赤霄了。
好想。
出发的时间是清晨，天刚蒙蒙亮。
黄泉界的天亮比她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早些许，再加上昨天琐事烦心，双笙没有睡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困倦。
两个剑灵担心的也没比她少多少。
她再三叮嘱承影和龙渊不许跟来，拎着个包袱心事重重地出发了。
到了约定的集合点，那棵雪松下已经站了一个人。
晨曦透过树叶微微照耀在他的面庞上，水墨似的眼睛抬起，静美如画。
重夜把头发扎了起来，以几段金色的丝绳高高束起，丝绳的末尾没有珠玉，唯有流苏。
白衫若素，衣襟上的莲纹滚边平添了几分清贵，此刻他倒确像是涤尘的谪仙。
“赤……重夜前辈。”她踌躇地走上前，一不小心又叫错了名字。
重夜偏头看了她一眼。
双笙不敢和他对视，忍不住低头。
心扑通扑通直跳。
山涧鸟鸣啾啾，溪水潺潺，要不是此时的心境，这幅景致，本来也挺适合两人独处。
许久，她听到前方的声音说道——
“我一直想问……”
双笙等了半天没后文，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眼。
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
“赤霄是谁？”
是你。
双笙几乎压抑不住想这样回答他。
但是，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
“前辈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长得太相似了。”
重夜挑了挑眉，“故人啊。”
双笙的双颊绯红，她总不能直接说是恋人吧？
那样只会让人觉得她在觊觎黄泉界的第一剑修。
双笙听到耳边清晰的脚步踏上枝杈的声音。
然后又是重夜掺了磁石般的声线，在这个宁静的清晨里，很轻，却很有辨析度——
“走吧。”
作者有话说第134章 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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