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空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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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缭绕，山峦叠嶂，群山浮于空中，遥遥不见底。
在琉光三千界里，黄泉界列第三十六界，可见其地位之重，界中资源之丰，人才之济济。就是在这样一个灵力充沛地大物博的广袤地界之中，依然也有着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名号报予百千人，可能都不曾有一人听闻。
空蝉剑派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把黄泉界的第一门派皇极门比作一座山，空蝉剑派大概就是那座山脚一棵树下的一块石头边上的一根草——草上的那只蚂蚁。
此时此刻若是驭剑而行，从上往下俯视过去，也能看到空蝉山山脚下正在挪动的那只蚂蚁，哦不，是一名少女。
女孩的身形纤瘦高挑，虽然略有些单薄，但手臂肌肉紧实，短裙下的大长腿线条也优美紧绷，并不是弱柳扶风的类型。头发不过及肩，没有像是寻常女子那样梳着漂亮的发髻，只是高高扎起在脑后，绑上一根红色的束带垂坠，尾辫随着她走路的姿态左右摇晃，颇有生趣。
此时正值晌午，日晕微薄，阳光普照空蝉山，透过擎天的榉树投射下缕缕光线，山脚下晨间的白雾尚未散去，恰好被阳光破开，行于林间，女孩身上的白衣被缠绕着雾霭的光打亮，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她正提着两个装满水的木桶，一步一个脚印地踏着石块垒出来的阶梯，往山上走去。
“小十七你怎么一个人抬水来了？”林子另一边恰好走来两三个言笑晏晏的青衫少年，看到她便提了步子赶上来，“给我吧。”说话间就伸手打算把水桶接过去。
双笙停下脚步，把桶放在身前，擦了擦额上的汗：“师父说这是修行，交给旁人不好。”她还是攥着木桶的把手，没有松开。
为首的青衫少年笑了笑：“师父说什么你都信，师父还说我们是琉光三千界第一大派的传人呢。”
“没事的，言明师兄你早点回归一堂吧，早上师父还在埋怨你怎么还没交韬光剑痕的功课……”
六师兄言明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心里底气就弱了下去，旁边两个少年也都摸了摸脑袋。
双笙微偏过头，淡笑了一声：“师兄们是没做完功课就下山去逍遥了？”
言明：“看穿别说穿啊，小十七。”
“这可怎么办，因为师兄们总是不把师父说的话当回事，师父特地交代了，这次没交功课的全都要去洗无冕塔，不洗干净就没饭吃……”双笙说得一笔带过，却不出意料地看见三个人脸都黑成焦炭。
“师傅什么时候说的？”
“今早。”
旁边的十一师兄少涛一拍大腿：“师父也太爱来事了，怎么说一出就是一出啊。”
双笙无奈，这几个师兄真的是完全没把师父放在眼里。
“韬光剑痕这种功课也太浪费时间了，你看人家千鹤宗，弟子地阶剑法起手，哪有我们这么落伍，到现在了还要划石头。”十二师兄子凡也跟着应道。
少涛：“对啊对啊，而且韬光剑痕的剑式晦涩难施，现在哪里还有门派用古法练这一套，黄泉界前一百名大派早就开始以点星式习剑了，师父就是个老古板。”
说到底还是嫌麻烦吧。
双笙心里跟明镜似的，韬光剑在黄泉界确实算是比较古旧的剑式，但是剑式中考验了所有剑招基础组合，韬光剑痕是要每个弟子以韬光剑法各种组合在无踪石上刻制特定剑痕，听上去似乎并不难，然而无踪石是黄泉界盛产的石矿，最大的特点就是表面光滑坚硬，想要以剑气留下痕迹，只有标准剑招里特定的出剑角度和力度，配合灵力的控制才能完成。
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年，双笙一直在师门做的都是打杂的活儿，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剑修的修行，但师兄师姐们的日常都看在眼里，以她对剑道天赋异禀的理解力，这些门门道道早就烂熟于心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轻笑道：“今天不去偷窥他们练剑？”
双笙回头见承影和龙渊一人一边坐在她房中的木桌旁，手上还各拿着一半橘子，承影说完话才把橘瓣往嘴里塞，闭着嘴轻嚼了两口，眉间盈上笑意：“甜的，龙渊，你输了。”
龙渊也试了试，确实甜，于是把手上剩下的一半递给双笙：“忙了一早上了，吃点东西？”
双笙赶紧把门关死，随即抵着门扉叹了口气。
“你们俩也是的，万一被人看见我房里藏了两个男人，让我怎么跟师门交代？”
承影微笑地偏头：“你还怕不能和他们交代？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双笙坐到板凳上，接过龙渊递给她的橘子，一边咬着一边说道：“再等等吧，你们当初也感觉到了的，这个世界那么大，一旦我们离开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承影盯着她边吃边说话，不由得皱了皱眉，龙渊的嘴角则忍不住扬了扬。
“是什么让你小小年纪偶像包袱那么重的。”双笙当然也发现了，撇了承影一眼，“你现在是我的剑灵，就算看不顺眼也要知道什么叫随遇而安，好好努力。”
“……我只知道遇人不淑。”承影微微侧目，“另外，我的年龄应该不到可以让你指摘的地步。”
“我是说和龙渊他们……和龙渊他比起来。”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刹车似的停下，双笙收了口。
目光突然飘远，她的思绪也跟着飘走。
半年以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重新踏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半年以前，心灰意冷的她本来打算离开明成市去魔都上大学。
然而那个下午改变了一切。
临行前一天，当她把收拾好的废品丢弃在巷口的垃圾箱时，转身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宁玦仍然是一身白衬衫配黑长裤，云淡风轻地站在她面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给人的感觉和以往都不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矜贵的眉眼，出口的音调依旧温润却多了几分疏离感，他问她：“就打算这样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吗？”
面对他，双笙自然是想也不想就拔剑袭去，却被宁玦四两拨千斤地避开了。
宁玦的身手告诉她，一直以来他都在撒谎。
这场对决静默无声而又理所当然地进行着，双笙没说话，宁玦也没再开口，可是剑招的气势却一点也没有收敛。巷子本来就小，双笙对于会不会被旁人看到不管不顾，电闪雷鸣间的交手差点拆了巷口的院墙。
然而很奇怪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双笙想起了和赤霄第一次在雨巷面对剑鬼的那一战，心中更经坚定了宁玦的身份。
对于她父亲的死，这次宁玦没有否认。
仿佛他的所作所为冠冕堂皇。
最后自然没有胜负。
她只是个宣泄的莽夫，他只是个一味避让的残影。
“很多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留下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话，他告诉她，如果要找到答案，就必须继续走下去。
而她下一步路的方向，就需要靠它来回溯——
他伸手一抛，她下意识去接，那是不知何时他从她颈间取走的心音剑项链。
即使是敌人的挑衅，她还是太想知道答案了。
不然人生永远有一个缺口。
所以那天晚上她决定放弃一切，以身体溯回一次。
承影叫住了她。
没有结契，承影是不能和她一起走的。
可他一个人在现世，又有什么乐趣呢？
反正和谁结契不是结，双笙至少还算是个不错的宿主。
“结契吧。”
竟是轻描淡写的随意。
最终心音剑带着她来到这里。
琉光三千界。
仙侠世界。
* * *
由于这次穿越的方法不一样，是以肉身通过溯回到了别的世界，半年前初来乍到，双笙的身体很虚弱，连带着剑灵也受了影响。
那日她倒在空蝉剑派的山门前，被喝酒归来的师父捡回了门派。
装束奇怪，打扮也奇怪，还好这次的世界语言相通，双笙在空蝉剑派捞了个外门弟子的名头留了下来。
当然，“外门弟子”怎么留得住她，她真正留下来的原因还是剑灵。
龙渊他们确实在这里感觉过剑灵的存在，虽然非常微弱，偶尔才会出现，但他们不会弄错。
但是出现的频率和时间都太短了，根本不足以找到他。
来的时候靠的是心音剑，双笙自然不会放弃这一丝渺茫的希望。
这一养养了三四个月她的身体才渐渐恢复，大概是因为她的师父平时实在是太不靠谱了，没在自己原弟子身上找到几分成就感，反而因为双笙勤奋又有礼，这个月又把她升成了内门弟子。
今天是她第一次需要做功课。
“十七你也不用太着急，韬光剑痕本来就难，你那些师兄师姐现在也没几个能做好，你就当练练手，下个月再交给我也无妨。”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打了个懒呵，一口酒气，说完就背过身去在石台上睡了。
呵呵。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空蝉剑派不是只有一个师父，空蝉山也不是只有一座山峰。
三座峰一为射日，二为追月，三为摘星。
她师父就是摘星峰的峰主，空蝉剑派的老三——太微，拜入他师门下的弟子如果用现代话来说也算是“日了狗了”，平日里太微一不讲学，二不练剑，时不时就偷跑下山喝酒，真正授业的反而是大师兄，他只是偶尔象征性地布置几个功课算是给掌门交代，也难怪不受弟子待见。
不过这里可不比现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拜了师就不可能随意换人，否则可是要以背叛师门论处的——所幸拜入空蝉剑派最终又归于太微门下的那些门徒本来也就不是真的打算在修真界闯出一番作为来，有些也只是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才会选择离家修仙，某种程度上，其实太微的“三不管政策”对他们影响也不大。
这才会有结伴下山去凡世玩耍的师兄们。
双笙来的时间不算久，没去过其他界，但黄泉界里，修仙者都是居于浮山上，所有的山都像是孤岛被云海围绕，云海之下的才是凡人的世界。
比起山上清淡无趣的修仙生活，凡世的大千百态肯定更吸引人。
不过再有趣，能比得上现代的花花世界吗？不能，所以双笙的心定的很。
端详着手中护心镜大小的无踪石，双笙先是以神识探了进去。
按理说，神识探死物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神识却能解构无踪石内的空隙和灵纹，无踪石就是有特殊灵纹的石种。
灵纹是这个世界里她刚刚学到的东西，不得不说琉光三千界不愧是修仙世界，在灵力的方方面面，她需要学习的东西还不少。
无踪石的灵纹很平缓，平缓地十分……平均。
如果按照她现代人的理解，就好比说钻石的碳原子结构特征稳定，无踪石这种东西灵纹也很稳定，正因为灵纹的稳定平缓，相辅相成，才会让它光滑的表面能够化开剑气和法诀的侵袭，没有独特的方式难起变化。
不管是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得益于从未间断的修炼，如今双笙对剑的领悟更是今非昔比，韬光剑法本来也不难，难得是标准和控制。
早在她进入剑阁的时候，她的标准就已经被人领教过了，至于控制……
一直以来飞剑诀的灵力铸炼不都是控制？
剑随身动，身随意转，意随心成。
剑气出，一道浅痕显现在了无踪石上。
可是双笙并没有多高兴。
不够。
她望向廊边。
好歹她有两个现成的老师呢。
“若是灵力循照海上扬至神门，点剑自然只能到这个地步。”龙渊还没说话，承影倒是先行脑袋一偏，对她说道，“下次出剑同时把神识放出去试试。”
双笙点点头，照做。
果然，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剑气流动的走向，和最终如何被无踪石的灵纹冲散。
韬光剑法的笨，就是笨在这里，留下的剑痕全靠固定的灵力剑诀搭配和角度反复，她只能提感受，但剑灵能看到的自然比她看到的更远。
龙渊：“敛三分灵力，抹剑走太渊再接点剑。”
这样对灵力要的控制要求更高，出剑的角度也更刁钻。
可是一剑，无踪石竟然凹陷出一个深痕。
双笙偏头，明明用的灵力更少的。
好半晌她一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龙渊和承影对望了一眼。
日向西斜，她终于抬起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重点根本不是灵力多少，多余的灵力只会化作无踪石分摊平衡的力量。
要找到最合理的出招搭配。
她又出了一剑，朴实无华，就像是日常练剑一般平平无奇。
招式较之前复杂了些，是韬光剑法里的绞剑。
摘星峰还没有哪个弟子能交上绞剑的功课，因为实在是太难了。
一剑收回，双笙对着无踪石勾起了笑容。
“差不多了吧。”承影望了望天色，“好像日落前得把功课交去？至少你那些师兄们今天要交。”
双笙摇了摇头，“我想再试试。”
龙渊：“试什么？”
双笙望着空地上一字摆开的无踪石。
无踪石就像是作业本，而对他们这些弟子来说，无踪石并没有多稀罕，在空蝉山取之不尽。
双笙心念微动，飞剑诀的唤剑式起。
一柄剑从她身后乍现，很快地，第二柄、第三柄……
直到承影惊讶地问龙渊：“已经几柄剑了？”
“一百八十三柄。”龙渊淡然道。
双笙立身展剑。
一百八十三柄剑朝着无踪石而去。
赤霄剑本体已经消失了。
可是统御剑意和逆时剑意一样，留在了她的识海中。
百道剑痕如流星划破黑夜。
也许这是赤霄留给她的——
最后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第132章 空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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