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初至苍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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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泓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哥哥姐姐在说什么。
但是那个哥哥瞬间出现在小姐姐面前的时候，他捂着嘴差点惊呼出来。
天、天煞？！
那个哥哥居然是天煞？
天煞的出现简直比流匪还可怕，尽管它一直都只存在于长辈们的告诫中。
传闻天煞是和魇灵结合而变化的人，为了得到特别的力量，和魇灵同流合污，他们失去了心智嗜血残杀，出现在哪里，就会给哪里带来不幸。
不行，他要赶紧回去告诉娘亲，他们得躲起来！
冬泓慌张地转身就逃，逃跑的前一刻，一不小心踹到了地上的碎石，石头从巨石边沿滚落，一路弹啊弹啊，飞到了后滩上的沙地上。
原本就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对周遭任何的变化都极为敏感。
眼见一颗小石子飞出来，又见有人逃跑，承影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地足尖在地上轻点，几步之下，翩然落在冬泓面前。
冬泓吓得瞳孔都放大了，回身就要往反方向跑。
“站住。”见对方不过是个孩童，承影的唇角微抬，眨眼间冬泓身周的云雾四散，冬泓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然后周而复始，在原地转着圈圈。
双笙慢慢地踱步过来，抬头看着他们所在的高地，叹了口气，运足气力往上一蹬。
“你对他做了什么？”双笙自然看出了冬泓的状态不对。
承影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至少他不需要对付魇灵。”
双笙：“他对你又构不成威胁，何必欺负小孩子，还是说你就是有这种欺负别人的嗜好？”
承影狭长的凤眼勾起来，微眯地觑向她，两三秒后，手上衣袖一挥，才撤去了冬泓身边的云雾。
“阁下身为女子如此伶牙俐齿，怕是难以找到如意郎君啊。”
“用不着你操心。”
冬泓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怎么走都是一样的景色，结果眼前忽地豁然开朗——见到的还是那个煞星。
这下他不敢动了，哆嗦地站在原地，吞了口唾沫看着承影，又转头看向双笙，小眼神里透着求救的意味。
至少从刚才沙滩上那一幕看来，这个姐姐和哥哥不是一路人。
双笙对孩子一直也没辙，不过尽量放柔了音调：“别怕，小弟弟，我们不会伤害你。”
冬泓猛眨眼睛，半天没回应。
随后双笙就听到他叽里咕噜了一通，奇怪的语言。
双笙：“这是怎么回事？”
承影却只是抿着笑意气息微敛，端着一双美如画的眸子，向她伸手。
要剑。
“这么一个问题一把剑，你也是想得美。”双笙背过身去，再转回来的时候，原本手中的承影剑就消失了——这次出发前赤霄做过充足的准备，包括乾坤袋这样的东西也在置办范围内。
承影当然清楚东西一旦放入乾坤袋，不是主人就无法取得，他无奈地叹口气：“阁下为何不肯放过我？”
“如果我真的不肯放过你，我可以直接结契，这样无论你想还是不想，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都只能跟在我身边，哪儿都去不了。”双笙认真地看着他：“不过我不喜欢强迫，现在看来我和你的气场也不合，就这样结契，我觉得是亏待自己。”
承影目色一凝，眉心轻褶——亏待？他这样的剑灵，她居然觉得和他结契是亏待她？
呵。
他还嫌这个异界的女子粗俗得毫无美感呢。
“不想被我结契夺去自由，就好好配合我。”双笙看了一眼旁边的冬泓：“我确实不喜欢强迫，但是如有必要，我也不介意这么做，毕竟还有人等着我来救。”
承影被她肃杀的目光逼着，白如美玉的长指缓缓攥紧。
“这之后，我们两清。”
许久，他道。
* * *
从承影的口中双笙才知道，他们来到的异界名为苍境。
这个世界的人和他们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所以那个小孩子听不懂她说的话，而承影因为是剑灵，见多识广，所以能和她交流自如。
他们口中的裂隙，在苍境被叫做蚩环，是这个世界最普遍的天灾，关于蚩环的详细说法她还没有更进一步地询问，因为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承影说：“我需要回浮山岛取些物事。”
双笙倒也不怕他逃走，反正承影剑在她手中，剑灵无法离容器太远，不然灵体只会日渐消散。
倒是承影主动地解释：“空手救不了阁下的剑灵。”
她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冬泓忐忑地带着双笙往绥海墟走去，之前这个姐姐通过天煞告诉他，他们有人受了伤，只是需要一个静养的地方。
他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也不敢轻易相信天煞的话，可是不相信也没有办法，那天煞神通广大，他根本逃不出他手掌心。好在小姐姐看起来还算温和，也没展现过什么魇灵的特殊力量，再加上天煞似乎和她不对盘，所以冬泓勉强答应了。
一路无话，冬泓时不时瞥过行走不便的双笙，天煞已经离开，自己如果想逃，现在正是机会。
正想着，因为分心突然脚下一滑，冬泓整个人猛地向石丘下栽去。
“啊啊——”
一只手迅速拉住了他。
冬泓抬头，小姐姐淡然的脸上露了一丝担忧，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受伤，随后单臂不费吹灰之力地向上一提，一瞬间就把他拎回了平地上。
他震惊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姐姐——虽然自己确实瘦削，可姐姐的力量也太大了吧？而且那个反应力也……
心里的疑惑渐深，然而毕竟被双笙搭救了一把，冬泓原本想要逃走的念头也打消了。
小孩子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路走到了萩叔家的石丘，在这里就能望见绥海墟的全貌，冬泓正打算让双笙进萩叔荒废的屋子，突然脚下停住了。
双笙注意到冬泓的变化，也站住脚，往底下的村落看去。
这个世界里的人似乎处于类似中国古代的时间点上，从服装到屋舍，全都与现代文化没什么干系，而眼前这个男孩显然也不是来自什么富裕家庭，单看他们住的木屋就……嗯？
双笙看到稀稀拉拉的海边木屋群之中，有几个身影晃过，但是她还没看清楚，就被冬泓一把拉了下来，藏在了卵石堆垒的矮墙后。
“是流匪！”冬泓扒在矮墙边上，见到流匪的第一瞬间他下意识就躲了起来。此时此刻已经有几个人走出了他们家的院子，一个身形彪悍男人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瞧见出来的人手上提着几条鱼干，面色不善地踹了跪趴在地的人影一脚。
冬泓定睛一看，目眦欲裂。
那不是娘亲还是谁？！
“该死！”冬泓想也不想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冲下石丘，“娘——”
双笙一句话都没听懂，可就算没听懂，看图说话也能明白。
大男人欺负倒在地上的弱质女流，小孩子嘶喊着阻止，此情此景就算是夫妻吵架也不能忍。
就在她抽出赤霄剑站起身的时候，冬泓的身影已经冲进了那四五个男人堆里。
“放开我娘！你们这些流匪放开我娘——”
绥海墟从来就没有得过穹苍的庇佑，以前除了偶尔的走商，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海边的小渔村，如今墟里人去楼空，更不会有人看上这块贫瘠之地，怎么会料想今天有流匪到此劫掠？
“唷，哪里来的小鬼头？”流匪毕竟人高马大，随手一抓就把冬泓拎了起来，冬泓的手脚在空中胡乱挥动着，身上破烂的衣料没能禁住他的重量，嘶拉一声，他就摔在了地上。
“泓儿！”冬泓他娘匍匐过去，将他揽进了怀中，“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大人，你想要什么都拿去，别伤害我的孩子……”
那匪首刚想发话，又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这次手上提着的不再是咸鱼，而是一个哇哇大哭的女娃娃。
“什么都没有？——看起来不是啊。”流匪之一说道：“这小女娃卖出去多少也能换点钱吧。”
“淳儿！”“妹妹！”
“男娃卖去做点苦力应该也能换上一些。”另一个流匪附和道：“来了一趟浮山岛附近什么都没捞到那就真的是亏了。”
作为匪首的男人什么话都还没说出口，余光却瞥见了另一个方向慢腾腾走过来的少女。
“呵。”匪首笑了笑，“你们家的人还真是不少。”眼见的少女一步步走进，匪首的目光也一寸寸亮了起来。
这女娃儿生得白净雅致，虽然第一眼看去不算惊艳，但是越看越舒坦。
只是这一身……穿的是什么？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少女在离他们约摸八、九步的距离站定，手中的剑缓缓提起。
“你也是来救你娘的？”有流匪问道，话一出口几个人哈哈大笑，笑这一家子前仆后继且自不量力。
其实双笙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刚进苍境，因为云海里那场鏖战废了太多的体力和精力，裂隙炸开后，多少也被波及，五脏六腑受到了冲撞。之后为了从浮山岛上下来，又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在承影剑上站了十多分钟，脚都打颤了。
能不打，她希望是不打的，即便眼前的这几个大汉看起来是普通人，在她没清楚这个世界的人类几斤几两前，还是不要自以为是的好。
她没办法和对方沟通，所以选择缄口不言。
“怎么了，还不会说话？哈哈哈，这样好，连堵着嘴的功夫都省了……”
“瞧这细胳膊细腿，皮肤水嫩水嫩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嘿嘿嘿，卖掉之前肯定要先让我们爽一把啊，老大——”
匪首听着几个手下迫不及待的污言秽语，目光也逐渐在双笙身上浑浊落定。
“小丫头，你要是乖乖走过来，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娘亲和弟弟。”他觉得这已经是自己莫大的仁慈。
双笙自然没听懂，就这么站在那儿。哪怕疲惫，在敌人面前也是腰背挺直，落落大方地看着面前嘈杂的流匪，气质如她清澈的瞳光一般干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剑。
“哎哟，倒还较起劲儿来了！”一个流匪朝身旁的同伴调笑她道，然而笑声夏然而止。
原因来自双笙出尘绝艳的一剑。
她没有对他们出剑，只是眼也不瞥地抬手向身侧一挥，出剑的姿势丝毫不见面上的倦怠——一剑即成，一道笔直的剑气破海而出，从脚下的沙地，一路绵延至数十丈外的海域，整片沙地的黄沙冲天而起，在地上留下了几丈的深沟，激射向天际的海水更是仿佛被利刃劈开，飞溅的浪花落下的瞬间，被风一吹，海水如雨点般铺天盖地地洒向院落，水花溅得人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双笙脚下的黄沙又是一道轻烟乍起。
下一秒钟，她的剑已经架在了匪首的脖子上。
海水堪堪落尽，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滴滴答答沾了一身，包括后至的双笙。
她的头一侧，水沿着额边湿漉漉的发丝滑落，在发梢坠出一个漂亮的水滴形，她的眉间，眼角，唇上，都是水的痕迹，看似狼狈，却透着一丝凌冽的野性。
所有人都僵住了，大气也不敢喘地紧紧盯着逆光站在他们身前的少女。
这一剑真是把自己榨了个干净。
双笙心想。
现在她体内同时存有两种力，灵气吸收入体化作的煞气会先进入剑胎中由剑胎积蓄，而后再一点点炼化为灵力沉淀至丹田中。比起自己铮鸣境前时刻满溢的丹田状态，现在的丹田简直空荡荡得可怜，就像是个时刻敲着碗的孩子，碗里只有一丝残渣。今天的战斗至此，已经把丹田里最后一丝灵力都用尽了。
她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清楚，只是流匪们见她不动，以为是无声的威吓，联想起刚才那一剑，四个流匪吓得噗通噗通纷纷跪地——这样看来，果然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双笙这才回过神，先朝冬泓偏了个脑袋，示意他带着母亲躲到旁边。
随后眉稍微挑，对着手中还扯着冬泓妹妹的流匪投了一记冷光。
遽然背后有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
双笙眼中那个抓着女娃的流匪目光越抬越高，嘴巴越张越大，最后索性把女娃往前一扔，自己屁滚尿流地往远处石丘爬去。
然后倏地一声，一道残影掠过女娃站立的位置，再看时，那处已经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双笙反射性地回头，一个巨大的软体怪物就在海岸边上，挥舞着触须，其中一根正卷缚着冬泓的妹妹。
“魇灵——魇灵啊——”所有流匪此刻都慌不择路地往反方向逃去，就连双笙手下的流匪头子也趁着双笙回头的那一刻迅速挣脱了。
“淳儿——”没有走的只有冬泓和他母亲，他们不仅没有走，还打算往海里扑去。
双笙脚下飞速点地，挡在他们面前。
这东西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章鱼，只是浑身铺满薄薄的鱼鳞似的鳞片，鳞片之下半透明的血管经络清晰可见，那原本她以为是手的触须上，每一条的尽头，都布着好几颗闪烁的眼睛……
是被她的剑啸惊醒的魔灵吗？
面对这种身形的怪物，双笙也有些发慌。
但现在不是发慌的时候，因为那怪物再度向他们伸出了触须！
目光一凛，双笙足跟轻旋挽剑成花，步履交替变化间，手中的赤霄剑如残影般舞动，如疾风收割劲草，所过之处怪物的触须纷纷落地，少了本体的触须掉在沙土上，如炬的眼睛还在不断蜿蜒蠕动，被她无意识地一踩，发出啪叽的汁水四溅声。
双笙面色极为难看地拧起了眉头。
虽然身形巨大，但似乎没什么防御力，她思忖着，怪物却在她思绪停顿的瞬间似乎吃了痛，猛地一头扎进了海里。
该死！
“——妹妹！我妹妹她……”冬泓也知道自己拿这个东西毫无办法，只能焦急向双笙求助。
不行，灵气见底了，这是海中的怪物，如果直接跳进海里无异于羊入虎口，在海里她既没有速度力量也不足，怎么都不可能扛得住怪物一击，甚至可能连追都追不上。
可是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她也不可能放任这怪物带走那个孩子——
冬泓见双笙迟疑，误会了双笙的意思，以为她打算见死不救。
他绝望地推开她，自己不要命似的往大海冲去。
“你给我停下！”双笙对着冬泓大吼着，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拖下去，就算那怪物不吃人，那孩子也要溺死了！
煞气也好，灵力也好，只要能用就可以！
那一刻形势虽然混乱，她的神识却前所未有地集中。
刺骨的海风，晃眼的日光，身旁浪涛拍岸的声响，水花溅入口中的生涩苦味，和力有未逮的不安。
一瞬间全都像被屏蔽一般消失不见。
五感俱灭。
她从未试过着这样的状态，对这具身体的支配达到了最大的掌控力——神识像个饥渴的饿殍，由紫府迅速游走开，全身每一处的细胞和经脉都被调动起来，搜刮着体内两种力的蛛丝马迹。又宛如流水无孔不入地浸渍进每一处——可是没有，无论怎么寻觅，还是压榨不出一星半点。
她像是站在钢丝之上，两端是无尽的深渊，前路并未可知，稍有不慎，她的神识就可能落入虚无之中，但她又不愿后退，现在她要做的事不容她后退！多少也好，哪怕耗竭自己也好！
豆大的汗珠几乎是瞬间从额际沁出，脸上的血色尽失。
前后不过一秒而已，识海之中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草原消失了，群山消失了，湖泊也消失了，剩下的唯有剑胎和三道剑意。
她每往前走一步，脚下就有幻象绽开，是青草，是山风，是雨水，但她走得依然笔直，迎着草蔟，风啸，和雨幕，脚下无路，她却在心中走出了一条笔直的路，无可阻挡。
剑胎里的灵力瞬间被倒抽了出来，源源不绝地渗入她的身体——她甚至感觉脚踏的草迎面的风和入眼的雨全都蕴藉着灵力，在她空乏的丹田一点点蓄积。
她蓦地睁开眼睛。
手中握着的，不知何时换成了龙渊剑。
踏云步腾空而起，犹如游龙飞入九天。
冬泓怔住了，抬头眺望着高高在上的那抹身影，看她径自劈出了一剑。
年幼如他一辈子都待在渔村，从未见过剑修这种角色。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剑竟然是这么美的武器，驭剑的人，竟能光芒四射。
那是一道剑意，笔直如双笙识海中的那条路。
剑气伴随着剑意从天而降，对抗的是浩瀚的大海，仿佛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但是那剑意没有退缩，固守着自己的本心，毫不退让。
心如止水，却无可阻挡。
无可阻挡的剑意先落在海上——
海面平静无澜。
冬泓的心瞬间凉透了。
可是她却不知为何，在剑气脱手的同时，足下有光乍现，毫不犹豫地向海面飞速趋近。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
她像只流萤一般，从一处闪现至又一处，出现的位置并未如剑意那样笔直，反倒是歪歪曲曲。
如果龙渊在的话，他会看出来，那是北斗。
标准北斗剑意的步法。
“姐姐——”冬泓见她在霎时间接近海面，如果再往下就要踏入海中！
她要做什么？！如果只是入海，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前序，可是如果不是要入海，这样还要去哪里？！
玉衡——！
这一踏已经踏进了海平面。
剑气先至，双笙后至，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剑气之上，踏出微澜。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道劈入海中的剑气，若从上往下看，似乎在海水里划出了一道线。
海中传来轻悄的一声闷响。
有光自水下来。
是剑意发出的光芒。
这道光幽幽然地乍现，时机掐得刚刚好，明明突如其来，却又理所当然，让人觉得它本就该在那里，如它笔直落下的那一刻般光明正大。
开阳——她踏入海水中。
不，实际上，海水没有碰到她分毫。
像被开膛破肚的猎物，像从中缝撕开的纸袋，数十丈高的海面的水流向两边，其下是那只尚未遁入海水深处的庞然大物。
它身上有一道窄如剑刃的痕迹。
巨怪还在往下钻，脚下的海水还在分割向两侧，一切不过眨眼间。
岸上无论是流匪还是冬泓全都呆若木鸡地望着被一剑斩开的海面。
一个流匪手上拿的木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个流匪下巴张得老大，一不小心脱了臼。
双笙的剑意单调纯粹，更直接。
因为必须要斩开，所以斩开了。
有什么比这样更炙热的意念呢？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
摇光——
北斗剑意标准步法的最后一步，随着她的踏出，以剑意和她经过的路线为中心，绽开了万千冰花。
从天落海的路线，瞬时画出了北斗七星残留的霜雪痕迹，在空气中四散。
极度的冰寒一层层漾开，漫延，冰雪为盾将四周的海水化作了冰障。
她手执龙渊，站在被剑气斩开的海水中央，脚下是所有冰层的源点。
原先斩下的剑气也化作凛冽寒冰，从魔灵身上的剑痕中透体而出，由内而外，迸发的冰刃阻隔了肢体的闭合。
参天巨物和沧海一粟，强与弱在这一刻产生了奇迹般的对比。
喀嚓喀嚓。
随着海水回溯，冰壁开始开裂。
双笙倏地飞身踏至一根尚在蠕动的触须前，一剑斩开，抱起了陷入昏迷的冬淳。
在海水重归平静之时，她也重新踏上了岸边的沙滩，把冬淳放在沙地上。
那些流匪早就逃窜得无影无踪。
“淳儿——！！我的淳儿——”冬泓他娘爬了过来，抱着毫无血色的女儿嚎啕道。
“快让开。”双笙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急忙推开女子，弯腰清理冬淳口腔鼻腔里的异物。然后她迅速把冬淳嘴巴打开，拉出了孩童无力的舌头，用手扒着上颚帮助冬淳张口。她半跪下身，将冬淳反扣在自己的膝头，用膝盖顶住冬淳的腹部，让她头朝下将腹腔内的水倒流而出。
冬泓他娘有些惊慌失措，还不停推搡着她，“你、你干什么……”
“娘，你别动。”此时的冬泓对面前的姐姐已经全然信任，知道她一定是要救妹妹，所以果断地把娘亲拉到的一边。
很快，有大量的积水从冬淳口鼻中溢出。
冬淳依然没有醒转，呼吸十分微弱。
双笙一刻也没有耽搁，重新把她放到了沙地上，开始给她做人工呼吸。
冬泓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姐姐在这时候居然亲了自己的妹妹。
可是她的表情极为认真，让冬泓坚信自己在此时不该插手。
随着双笙呼吸的注入，冬淳的胸部鼓胀起来，双笙这才放松捏住冬淳鼻孔的力道，原本托起孩子下巴的手改为按压她的胸腔。
来来回回将近一分钟，伴随一阵猛咳，又有水从冬淳口中呛出。
“妹妹！”“淳儿！”冬家二人飞扑了上去。
见到冬淳终于睁开了眼睛，双笙这才软倒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阁下真是妙手仁心。”
她后仰的脑袋上方，一张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容跃入眼帘。
你是……掐着表来的吧？
筋疲力尽的双笙腹诽道。
* * *
临到了晚间，海上一轮红日落下，双笙从倚靠的崖石上边被凉风一吹，乍醒。
“姐姐。”石丘下，冬泓捧着一条新鲜的海鱼对双笙咧嘴笑：“爹爹回来了，今晚我们可以吃鱼汤——”
他把还在活蹦乱跳的鱼高高举着，也不管双笙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只是一味傻笑。
以石丘的高度，双笙抬眼就能见到海岸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从渔船内往外倒腾收获。
她垂下眼，朝冬泓温柔地牵起嘴角，然后点了点头。
收获了救命恩人的笑容，冬泓欢天喜地地抱着大鱼回屋帮忙去了。
她把悬空在崖石外的两只脚收了回来，双手一撑，慢吞吞爬起。
全身酸疼，几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转过身的同时，木屋的门被推开，承影面有愠色地迈步而出，见到她询问的眼神，原本脸上略显难看的面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脸的速度堪比借钱翻脸的速度。
他又恢复了矜贵文雅的公子形象，站在日暮的夜色中，仿佛泰山崩于顶都能面不改色。
谁能想到三秒钟前他还一脸怨怼呢。
双笙也没打算揭穿他，她的关心本来就不在承影身上：“——他怎么样了？”
“本尊从不轻易出手。”承影略微垂眸，一手负后，一手拢在袖袍中，平置于身前，一举一动都是拿捏好了的姿态。
“所以到底怎么样了？”
承影：“这次虽说是帮了阁下，也是顺意而为。”
……
……
“……算了我自己去看。”双笙径自推开他跨进了屋里。
没完没了，自恋个没完没了。
屋里只点了一盏这屋子主人留下的未用尽的油灯，据说是某种海鱼的油脂，闻起来虽有淡淡的腥味，倒也不刺鼻。
双笙进屋的时候，床上的人正靠坐着，目光向着窗外，似乎在想些什么。
在昏迷的过程中他就已经虚实转化了无数次，所以这一刻的赤霄，是他最初的样子。
油灯暖黄色的光辉点亮他的侧脸，带着倦懒的美色。
见她进来，赤霄悠悠转过头，朝她扯起唇角——
“嗨。”
屋子里骤起脚步声，不过眨眼间，她就大步走到了床前。
如果不是意识到他身上有伤，可能这时候她就已经扑进他怀里。
可是既然意识到了，她就极为收敛地把手搁到了身侧。
“你、你怎么样……”有些别扭地问。
赤霄侧目看她，视线凝在她身侧纠结的手上，不着痕迹地勾唇：“很不好。”
这个答案让双笙立马担忧地靠上前打量他的神色：“很严重吗？裂隙的碎片是不是会有后遗症？如果吸取魂气能不能痊愈？再不行让承影来……”
温凉的手抬起来，握住她的。
怦咚。
即便握过多少次，还是会脸红心跳。
所以说，她就是喜欢赤霄啊。
“超严重。”赤霄捂着心口说：“……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
……
“你……”双笙语气梗住，瞪着他好半响，才把目光撇开：“一大把年纪说这种话羞不羞耻。”
赤霄：“？？？”
这伤原本就没好，双笙一句话差点把他气得吐血——虽然他没有血。
呵，现在嫌他年纪大了？
赤霄：“不好意思。”
双笙：“什么？”
赤霄：“货已售出，概不退换。”
作者有话说第110章 初至苍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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