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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热雪 ...

  •   风刮得越来越紧,这在野云坝村是从来没有过的。冷风像刀子似的割在脸上,雪花融化在皮肤上,带起一阵阵冰凉。
      王立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回首过去的几十年,放佛活得懵懵懂懂,那个忙碌而沉闷的人并不是自己。而只有此时此刻,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他并不害怕,反而有几分坦然。

      他的脑子里有一根绳,绷得直直的,绳上有一个箭头,指引着他往前去。除了箭头所指的方向,别的地方他都看不见,也不想去。只有这个方向是对的,他在心里说。
      村西头的房子是陈强打算开麻将馆盘下来的一栋两层平房,原本老旧斑驳的墙皮前两天才新上了漆,白晃晃的颜色昭示着屋主人对于未来大赚一笔的信心和期望。

      一层是隔开的两间门面,每个门面都在左手边留了一扇门。此时,其中一扇没有上锁。
      陈家祥接到陈强的电话去新房子里打牌,顺便参观一下新房子的环境,试试昨天晚上悄悄运来的新麻将桌。他本不愿去,只是经过昨天的事之后,他再不敢轻易惹毛陈强。

      陈强告诉他,自己昨晚熬了通宵,要先睡一会儿,已经给他留着门,让他到了直接进去。
      挂了电话,陈家祥轻轻叹了口气,冷风灌进嗓子里,他垂下头咳嗽起来,带起脸上的伤,一时呲牙咧嘴直抽冷气。
      “祥子。”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喊道。

      “妈呀!”陈家祥大叫一声跌在地上,在一束手电筒的光中辨认出来人竟是王立金,他急忙扭头。
      “你的脸怎么了?”王立金见他眼窝嘴角皆是一片乌青。
      “没……没怎么,昨天不小心跌了一跤。”陈家祥支支吾吾道。
      王立金轻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今年大家都时兴摔跤吗?陈强打的?”

      陈家祥见瞒不过,只好道:“他气我那天晚上从雪地里把你救了,又找人灭了火坏了他的计划,就……”
      王立金一脸平静,既不意外也不生气,仿若这世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牵动他的情绪一丝一毫。
      陈家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王立金把手电筒光打向不远处那间透着灯光的房子,深夜中,白色的墙面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今天晚上你别去打牌了。”他又把光打在陈家祥脸上。
      陈家祥被光刺得眯住眼睛,问:“为什么?”
      王立金按灭了手电筒,在一片漆黑里,声音低沉道:“叫你别去就别去,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回去吧。”

      陈家祥心里涌起不安,有些惊恐地望着夜色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但是雪花立刻迷了他的眼睛,“金子哥,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王立金语气变得冰冷起来,道:“我以前做的才是傻事。”
      说完顶着风雪一路往前,那房子的灯光变得模糊起来,只有积雪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远。
      这声音听得陈家祥一阵头皮发麻,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往家里跑去。

      房子侧面有一排窗户,窗帘拉着,但留下了一截一寸宽的缝隙。灯光就从缝隙里透出来,在雪地里打下一道狭长的光,雪花在这道光里飞舞、旋转,如一段毫无温度的舞蹈。
      王立金一只眼睛透过缝隙朝里面望去,屋子中央燃着一个火炉,陈强和赵刚正歪在炉子边的沙发上打瞌睡。
      这是天意,王立金心想,他决不能违背天意。

      他从外面将窗户固定死,随后走到前面,轻轻扭动门把手。新装的门没有声音,他像只小猫似的轻巧地一闪而进。过了漆黑空旷的前厅,右手边就是陈强二人所在的屋子了。门上了锁,大概是不愿意谁突然进来扰了好梦。

      王立金拿出工具在锁眼里轻轻一捅,锁应声而开。他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动静之后才慢慢推开门。
      熟睡的两个人正打着呼噜,陈强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王立金死死地盯着他,那张脸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仍然让人憎恶,甚至叫他觉得恶心,胃里竟然真的一阵翻涌,冷汗开始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拧开塑料壶的盖子,把壶倒放在屋子中央,淡黄色的液体咕噜咕噜从壶里流出,向四周蔓延开来,不一会儿便沾湿了陈强和赵刚的鞋。
      屋子里的汽油味儿越来越浓重,睡梦里的人开始皱起眉头。陈强退出屋子,擦亮一根火柴扔了进去,随后关上了门。他从腰间取下一圈粗铁丝,缠在门把手上,拧紧之后将另一端一路拉出屋子,固定在了外面的门把手上。
      这一系列动作显得有条不紊,甚至有几分悠闲。

      王立金还没走出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惨叫。
      “救命——”粗铁丝剧烈地颤动起来,屋子里的人试图打开门。但铁丝太粗,只带得外面的大门微微晃动。
      王立金走到窗户外,看见窗帘瞬间被烧得干干净净,里面的两个人周身被大火包裹,一个人在门前还在试图拉开门,一个人则试图打开窗户,哀嚎声始终没停过。

      垂死挣扎,王立金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的动作渐渐慢下去,火焰把房子四周照得透亮,靠近房子的一圈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土地。
      最后,一只焦黑的手紧紧扒住窗户上的玻璃,慢慢地滑了下去。

      王立金深吸一口气,忽而觉得眼眶一热,竟淌下两行泪来。这是自己留在这人世上最后的眼泪了,哭着来,哭着去,也挺好的。
      王立金最后看了一眼屋子里被烧得蜷缩在地上的两个人,不,是两只鬼,心头一阵畅快,忽然就变得轻快起来,似乎已经随着雪花飞旋而上,飞到那深不见底的天空里,徘徊,游荡。

      他张开嘴,说:“操、你妈的。”
      随后把铁锹抗在肩上,顺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火光中,王立金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夜里,只有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恶鬼咀嚼着骨头。

      派出所里,高诚低头翻阅着文件,另一个小警察在一边玩手机,忽然他站起身来,把手机凑到高诚眼前,说:“诶你看,XX城里有一家商店发生了一起纵火案,老板被烧死了,还伤了好几个呢。”

      高诚瞟了一眼上面大火过后的商店废墟的图片,听见小警察感叹:“你说这些杀人放火的事怎么就没完没了呢。当初一腔热血当了警察,结果现在每天都要面对这些糟心事,我倒宁愿世界和平,我去捡垃圾都愿意。”

      高诚笑出声来,道:“要真是到了那一天,你……”
      他忽然顿住了,小警察正等着他后面的话,见他突然呆住,问:“怎么啦?”
      “汽油!”他大喊一声,冲出了屋子。
      “你去哪儿?”小警察跑到门口冲已经消失在风雪里的人大喊。
      “野云坝!”高诚远远回了一声。

      “叮铃铃——”电话突兀地响起来,小警察接起电话,有些没好气地道:“石云乡派出所,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小孩子稚嫩的声音:“高诚叔叔在吗?”
      小警察奇怪道:“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小孩道:“我要交给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小警察更加好奇。
      “唔——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小警察无语道:“他去野云坝村了。”
      “那我在村口等他。”小孩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你是谁呀?”小警察才张口问,电话里就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我靠,连个小屁孩都给我整神秘!”小警察哐当一声放下电话。

      高诚的车刚开到村口,远光灯里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朝他挥手。他打开车门刚下车,那个人就跑过来,打着哆嗦道:“叔叔,可等到你了,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高诚见竟是三娃,觉得稀奇,便把他推进车里,自己回到座位上道:“叔叔有急事,东西我待会儿再看。”

      三娃却执意把一封信塞到他手里说:“这是王叔让我给你的,他说一定要让我在这个时间给你。”
      高诚一愣,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忙问:“你王叔现在在哪儿?”
      三娃摇摇头:“我不知道,诶叔叔你看,那边的天是红色的!”

      高诚抬头,见村西那边果然隐隐可见火光,心里暗道糟糕,发动车子朝那边疾驰而去。
      警车停下的时候,被大火完全吞噬了房子前已经围满了许多人,有的人手里还提着桶拿着盆,看来是打算救火,结果发现在这样的大火面前根本无能为力,干脆停了下来。
      高诚挤过人群,在最前面看见了不住摇头的村长,他的旁边正有两个中年妇女在跪地哭嚎,几个人搀着她们正安慰着。

      “村长,发生什么事了?”高诚拉住村长问。
      “唉!”村长长叹一口气,道:“房子失火,有两个人没出来。我们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没了,来不及了。”
      高诚愕然,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好一会儿才问:“知道是怎么失的火吗?”

      村长摇头道:“不知道这里地方偏僻,基本没人来。”
      高诚又问:“死的人是谁?”
      村长压低了声音,指着哭得几乎脱力的两个女人道:“陈强和赵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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