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轮：爱情魔方》安心

9、买醉

　　韩子微望着面前这个迅速转身背对着电梯的男人。

　　他的下唇因咬得太紧而发白。一缕微微卷曲的黑发滑落在他浓黑的眉梢，那相对男人而言太长、太卷曲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他的手，已经贴在西裤边悄悄地攥成了拳头，她甚至感觉到那拳头正在微微发抖。

　　她看着那个穿着粉红中裙的女孩转过身来，以梦游一样的神情走向大厅。她的目光迷离，脸颊上染着可爱的绯红。

　　韩子微走到苏与非面前，轻轻干咳一声：“与非，刚才到停车场才发现我的车坏了。能否搭我一程？”

　　苏与非呆立在那里，甚至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此刻他的目光不知正投射在何处，脸上写满了凄凉的落寞，让她的心变得酸涩，而又隐隐抽痛。

　　“与非？”

　　苏与非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脸上，立刻，熟悉的苏与非迅速回来了：“Amanda？还没走？”

　　“车坏了，能否搭我一程？”看他现在应该没有搭自己的心情，不过好在，这只是一个仍然逗留在候梯厅的借口和理由。

　　但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苏与非居然点了点头。他一如往常大步流星地向大厅走去。

　　韩子微连忙跟上，大门外，司机温师傅正站在车边等他，见他过来，连忙拉开后车门。苏与非并没有进去，却直接坐到了驾驶座上对傻站在车外的温师傅说：“你自己回去，我出去转转。”

　　车子以一种疯狂速度冲了出去。

　　她紧紧抓住系在胸口的安全带，不知该不该开口打破车厢内可怕的沉默。

　　无论多么聪敏和独立的女人，在自己深爱的男人面前，都会变成一个傻瓜。

　　而她，现在情愿自己是个真正的傻瓜。

　　那样，她就不会那样敏锐地从他那紧抓住方向盘的骨节发白的手上读出痛苦，就不会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正极力掩饰的悲伤。这一切，不是因为她，而是为了别的女人。

　　“与非，我家不是这个方向。”终于，她柔声提醒他。

　　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前方是红灯。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开车，你有驾照吗？”她没话找话。

　　“Amanda，陪我去喝一杯。”他的语气仍然平淡无波。

　　“与非，可以叫我子微吗？现在不是工作时间。”这个要求她已经提了很多次，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苏与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车子重新启动，终于回到了正常的速度。韩子微知道，他，应该是已经整理好了。

　　成功的背后，往往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和寂寞。虽然他的年纪很轻，却有着惊人的自制力。这些年以来，他们几乎朝夕相处。从最开始的备受非议的直接空降到今天董事会成员的认可与肯定，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为了今天的成功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

　　苏与非带她来到了一家很平常的小饭店。“好心情烤肉店”，她抬头望望小店门口悬挂的已破旧不堪的招牌，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原以为苏与非是要带她去西餐厅的。可现在——她抚一下身上的亚麻香奈儿半身长裙，她可从未进过这种小店。但他看上去轻车熟路，他的神情，和走进五星级酒店时没有什么两样。

　　韩子微回身望去，那漆黑发亮的奔驰，停在一排自行车、三轮车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刚一进门，室内的喧嚣令她不禁皱眉。这实在不像苏与非会光顾的地方。环境还算整洁，房间很大，但人也很多，厅中间高悬着一台电视机，有顾客正高举麦克，兴致勃勃地跟着节奏演唱。调都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还兀自陶醉，惹得店里的客人们一阵哄笑。

　　在靠窗的位置坐定，苏与非没有问她，就自行点好了菜，还要了两瓶啤酒。这依然是苏与非的风格。他似乎很少关心别人的感受，不象宁克凡，总是能细心地关照别人。想到这，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宁克凡在电梯里吻住那个名叫唐果的女孩的那一幕。是因为这个，苏与非今天才会这样失常吗？平常，他总是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除了加班时一起到工作餐厅吃饭，这是她第一次和他一起进餐。真不知是不是该感谢那个唐果小姐。她不禁苦笑。

　　啤酒一上桌，苏与非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第二杯刚举起来，就被一只柔滑的手按住。

　　“与非，你这样会醉。”韩子微轻声说。

　　他苦笑，推开她的手，兀自喝了下去。

　　韩子微急了。她领教过苏与非的酒量，最关键的一点是，苏与非酒精过敏。三年间她见过他唯一一次饮酒是在进入公司后的第一次年庆上，他用矿泉水代酒敬几位董事，被大家起哄后换成了白酒，一圈还未敬完——五杯以后立刻昏迷不醒。

　　“酒精过敏导致的过敏性休克。”当时大夫这样告诉她：“今后要避免让他喝酒。”

　　那天晚上，他身上长满红斑，高烧不退，是她在医院陪了他整整一夜。

　　“好，那我陪你！如果你要继续这样喝下去的话，你喝一杯，我就喝一瓶！”她盯住他的眼睛，招手示意：“老板，再来六瓶啤酒！”

　　她的大声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的目光向这一桌奇怪的客人飘了过来。

　　苏与非的手不禁一震，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恍惚，面前似乎坐着那个短发齐肩的女孩：“你吃一颗，我就吃一瓶！”

　　啤酒放到桌子上的声音敲碎了女孩的严肃表情；不是，这分明是韩子微。他的心，立刻重新被沉甸甸的失落填满。

　　“今天，有位美丽的小姐在我们这里庆祝生日，下面我们欢迎她来演唱一首歌，怎么样？”跑调老男人终于唱毕，胖乎乎的老板娘上场。

　　大厅西北角，一个粉裙女孩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站了起来。她对面，一个带着温柔笑意的年轻男子，正专注地看着她。桌子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

　　韩子微在看到女孩的脸时，脑袋里立刻“哄”的一声——怎么今天总能遇到她？她回头看看苏与非，他手中的酒杯已经放下，一只手按住饭桌，似乎随时准备站起来。

　　唐果被老板娘点名后，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走到厅中央，拿起了麦克：“谢谢大家。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也衷心希望大家都能有个美好的夜晚。我不太会唱歌——”她快速地翻了翻手中的歌单：“这样，我就唱首刘若英的《后来》吧。唱得不好，权当给大家助兴。”

　　苏与非的手又抓起了酒杯，他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唐果，象要把她吃进去。韩子微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变凉，凉得就像手中那薄薄的玻璃杯中冰镇过的啤酒一样。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唐果一开口，清越温婉的声音立刻赢得了满堂喝彩。她背对着苏与非，抬头看着悬在大厅中央的电视屏幕，继续唱着：

　　“桅子花，白花瓣，

　　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

　　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韩子微望着苏与非，他的目光已经离开唐果的背影，正愣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身边的落地窗玻璃。玻璃上，粉裙女孩仍然在幸福地歌唱。

　　唐果向唐晟招手。唐晟微笑着，起身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麦克：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

　　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他的男中音，与唐果清亮的女声相得益彰，立刻，厅里响起了口哨声和喝彩声。

　　韩子微看着面前男人紧攥住酒杯的发白的手指关节，又看看被年轻男子揽住肩的唐果对他仰头微笑的幸福背影，她心里的嫉妒开始肆意地滋长。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啪！”

　　薄薄的玻璃杯在苏与非手中变成了碎片。金黄色的啤酒翻腾着细细的泡沫，带着血丝在饭桌上肆意流淌。

　　“与非！”韩子微惊呼。

　　苏与非一动不动，目光仍游离在身边的玻璃窗上。似乎那正滴着血的手与自己无关。

　　“不行，你要马上去医院。老板，结帐！”韩子微起身站在他身边。

　　现在的苏与非，让她想到一个词：行尸走肉。他任由她拉他起来，扶住他向门口走去。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反抗。似乎，他的灵魂已经被带走，只剩下行走的躯壳。

　　推门的那一瞬间，眼角的余光告诉她，那个叫唐果的女孩正回身向他们这面望过来。

　　立刻，她掩饰地将苏与非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扶着已有些踉跄的他走出门。

　　夜风一吹，她不禁打个冷战。身后，带有磁性的男中音正在响起：

　　“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