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影落》梓欣宝宝

5、芳心动

　　黄啸带着冯芷匆匆离开了青城山，冯芷脚受了伤，一路之上全靠黄啸抱持，黄啸的轻功亦是不凡，虽挟带了一个人，行动间仍是迅捷无比。但饶是他轻功卓绝，一口气奔下了青城山后，速度便渐渐的慢了下来，急促的呼吸喷在冯芷的颈侧，火烫得炙人。

　　冯芷偷偷仰头看了他一眼，黄啸紧皱着眉头，薄唇紧抿若有所思，脚下却是丝毫不停，青城山下多是偏僻的乡间小路，极为坎坷不平，然而冯芷半倚在他怀中，但觉他的步子又平又稳，竟觉察不到半点颠簸。

　　道路的两旁，农田里金灿灿的稻子早已成实，沉甸甸地压弯了腰，因是正午阳光正烈，田地里并没什么农人，却只见一路奔过，地里孤零零地站立着一个个稻草人，随风轻轻摇晃，惊动了偶尔停下的雀鸟，倐地一声振翅高飞。

　　和风习习，稻花香馥郁清新，道路旁的青翠树木之上，蝉鸣之声此起彼伏，此情此景恍然如梦，冯芷含笑闭目，心中极是舒惬，突觉一滴炙热的汗珠落在脸上，紧跟着又是一滴，犹如细雨，她惊觉地睁眼，看到黄啸满头大汗淋漓，立时想到他还受着伤，心中怜惜之念大盛，也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竟然伸过手替他拭汗，白锦织金的衣袖从黄啸鼻端晃过，首先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黄啸眉毛一皱，自然而然地便抬了抬头，冯芷的衣袖便揩在了他的脸颊处。

　　冯芷轻咦了一声，发觉黄啸的脸上有些异样，凑近了脸细看，惊诧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黄啸的脸颊边皮肤有些微卷，仿佛被太阳晒脱了皮，她不禁伸手触摸过去，黄啸目光如电向她看来，沉声道：“不要动。”

　　已然迟了，冯芷经他一喝，手抖了抖，竟从将他脸上的皮肤撕开了一小块，黄啸脸色一沉，一松手便将她重重掷在地上，冯芷大叫一声，揉着臀部从地上爬起身来，噘着嘴巴说道：“你这人忒也小气，我救了你的命，你却连真面目也不让我知晓。”她方才已看得真切，黄啸的脸上戴了一张精巧之极的仿人皮面具，那副平庸之极的容貌，原来只是他的乔装，不知怎地，发现了黄啸的这个秘密之后，她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愉悦欢欣。

　　黄啸见她已经窥破秘密，索性伸手揭开了自己的面具，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青城山上，人人都知道我精擅于乔装易容。”

　　冯芷在他揭开面具的刹那，已是看呆了，这本来面目一露，但见他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形相清峻，丰姿隽爽，一双眼湛然若神，眉宇间虽隐含郁郁难平之气，却是冷傲不羁，轩然若离尘之鹤。

　　冯芷低声道：“原来你的本来面目竟是这般好看—”脸红了红，更低地垂下头去，却又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凝视他，心中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为什么青城掌门仅仅听到箫声，便能确认是黄啸来到，而在发现了黄啸的易容面目之后，竟然神色间全无半分异样。

　　黄啸见她娇羞忸怩，露出小女儿情态，心中一凛，不愿与她有过多牵扯，退后数步说道：“我黄啸生平不喜言谢，姑娘今日相助之恩，定后定当图报，此地离青城山不远，姑娘请自珍重，后会有期！”交代了场面话便欲离去。

　　冯芷心一慌，叫道：“喂，你怎么能说走就走？”黄啸一回头，挑眉说道：“姑娘还有话何话说？”神色间已是微露不耐。

　　冯芷情知今日一别，恐怕当真是后会无期，得想个什么法子留在他身边才行，眼睛一转心生一计，指着自己一瘸一拐的脚说道：“你看看，要不是因为你，我的脚能受伤么？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把我扔在这荒郊野外便想不管不顾么？”

　　她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辞，腮帮鼓鼓的象个受气的小青蛙，样子俏皮而又娇憨，黄啸冷冷看着她，一时倒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推源溯始，的确是因为自己她才会受伤，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说道：“那你想怎样？”

　　冯芷脸有得色，一跳一跳地走到他身边，仰起头说道：“你送我回清平镇，我家在那儿有一所宅子，到那之后自会有人照应于我，你再离开也不迟。”

　　清平镇离青城山有将近二百里路，冯芷如此说，摆明了是要在这几天赖上自己，黄啸心里烦躁得很，然而见她一双晶亮的眼睛充满信任地看着自己，他再也发不出脾气，只得哼了哼说道：“那走吧。”

　　“等等！”冯芷指着他的背后，笑意凝固，转为深深的担忧，“你受伤了，流了很多血，得赶快治治才行。”

　　黄啸刚才中了闵峰源一剑，虽只是外伤并不致命，但流血过多，委实精神困顿喉咙焦渴，他流浪江湖多年，什么苦头都吃过，这点小伤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哦了一声道：“没事，闵峰源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说这句话时，他眼中的阴郁更甚，仇恨之光一闪而过。

　　“不行不行。”冯芷头摇得象波浪鼓，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银瓶，殷勤地递到他手中，“这是我冯家秘制的伤药，你吃两颗试试。”

　　江南冯家医术与毒术齐名，黄啸兴好广泛，医卜星相诗词歌赋亦涉猎甚广，闻言不由起了好奇之心，拧开瓶盖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登觉遍体清凉，此物不似伤药，倒有几分似女子所用的鲜花香露。

　　冯芷见他脸有异色，盈盈笑道：“这是我姐姐自制的秘药，有个好听的名儿叫作清芬玉露丸，有解毒疗伤之效，用来消渴解乏，补神健体再好不过，你若不信，我吃一粒你瞧瞧！”

　　她纤手一伸，欲接过银瓶，黄啸并非多疑之人，当下爽朗一笑道：“我当然信得过姑娘。”说话间已服了两粒，但觉一股清凉之意直通胸臆，四肢百骸渐渐有了力气，不由赞道：“果然是好物，蘅芷清芬，名字更雅。”

　　冯芷眼睛一亮，灼灼惊人，悄声道：“这药名中包含了我和姐姐两人的名字，我叫冯芷。”顿了顿，又说道：“我姐姐名字叫做冯蘅。”

　　黄啸本是随口一说，不意却涉及到闺阁名姓，一时竟有些尴尬，冯芷却不以为意，眼睛四处转了转，忽然对他说道：“你且到那边树下避一避。”

　　黄啸见她脸色微红，猜她多半是想小解，于是依言退开，过了片刻，听得冯芷叫唤道：“好了，黄大哥，你过来吧！”她一声黄大哥喊得自然而顺口，黄啸却心中一酸，忆起当年小师妹也常常这么叫自己，可惜天妒红颜无端惨死，心中悲愤，拳头不知不觉捏紧。

　　冯芷拄着一根从路边随手折来的树枝，提着一件衣衫跷跷地走到他身边，腼颜笑道：“我见你衣衫破损，满是血迹，想着此去小镇还有一段路途，只怕沿途多有不便，这件衣衫是我穿过的，颇宽大，估摸你也穿得，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先换上吧。”

　　黄啸恍然，原来她方才叫自己回避却是做这个，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精灵调皮的女子，心思却如此缜密。她此刻身上已换回了女装，只是金环束发于顶，犹作男子打扮，不伦不类倒颇有些滑稽。
　　冯芷嘻嘻一笑，满不在乎地解开发髻，任一头秀发披散开来，随意挽了挽，再拿金环束住，俨然就是一副江南少女特有的乌发垂髫装束。

　　黄啸素来不拘小节，并不觉换上她的衣衫有何不妥，况且自师妹去世后，他于男女之情看得淡了，心中已是一片波澜不兴，于是坦然换上了她的衣衫。

　　这件衣衫做工精致质料名贵，穿在黄啸身上潇洒飘逸，更衬得他眉目俊朗风姿出尘，冯芷凝望着他，目光如痴如醉，黄啸咳了一声，板着脸说道：“此去清平镇尚有三日行程，为免你家人担忧，还是尽早赶路为好。我只送你到清平镇，从此后，我二人便是两不相欠，从此再不相干。

　　冯芷满脸失望之色，低声道：“啊？只有三天！”头慢慢垂下去，眼中再无一丝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