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影落》梓欣宝宝

13、欧阳锋

　　望着前方金兵密密麻麻的营帐，军容整齐虎踞龙盘，思及金人肆虐中原无人可挡，二人心中一齐慢慢冰凉。

　　这一座座营帐之中，埋伏的是万千甲兵，纵是武功高强如黄啸，若是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只恐也难全身而退，黄啸艺高胆大，闯入龙潭虎穴自是不惧，但天下之兴衰存亡，岂能凭一人之力而决？国不强军不盛，仅靠江湖义士的一腔热血，最终仍是难以力挽狂澜。

　　黄啸性情偏激孤僻，纵有忧国忧民之感慨，却无以身报国的挚诚愚忠，王喆豪迈潇洒，一生心血致力于匡复中原，黄啸虽觉得他以卵击石有些不自量力，然而这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却也令他深为感动，一时热血上涌，竟答应了他夜探军营，此时回想深觉有些莽撞，毕竟自己对金兵之布防一无所知，贸然行事打草惊蛇反而不好，于是站在夜风中细细思量对策。

　　曲三小憩了片刻，精神恢复，他远远眺望敌营中闪烁的火把，默然盘算着守夜金兵巡视的路线与时间，年轻清秀的脸上满是郑重沉着之色。
　　他偏头看了黄啸一眼，低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黄啸嗯了声，目光凝注着夜空，眉尖微蹙，仿佛在考虑一个重大难题，随口说道：“再等一会，时机还未到。”
　　曲三心急如焚，却也只得按捺住焦急，耐心守候。

　　月亮悄悄爬上半空，夜色深沉，风一阵紧似一阵，乌云缓缓遮住了明月，周遭陡地暗了下来，曲三一颗心忽地跳得极快，手心里满是汗水，正想开口询问黄啸是否动手，却见黄啸释然微笑道：“好，我们走！”青影如风，率先朝坡下奔了过去。

　　曲三大喜，暗道天助我也，连忙紧随其后追上。

　　十数里远的路程转瞬便到，黄啸隐身在一处树丛后，朝曲三摆了摆手，曲三忙压低气息，悄步走到他身侧，听得黄啸低声说道：“对方一柱香时间便会更换一批守卫，交接的时候是我们潜入的大好时机，待会我抓几个人来问问耶律将军大帐何处，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之后再协商盗取令牌事宜。”

　　曲三点了点头，起先只艳羡黄啸武功之高强，后见他夜观天色，判断极准，不由多了一分敬佩，待到此时听到他一番话深思熟虑，样样考虑周详，景仰之意不由大生。

　　黄啸起身欲动，忽轻轻一笑叮嘱道：“你千万要小心。”夜色中他俊颜只微露几分关切之意，如幽深的湖水中荡起了微波，充斥着一股夺人的魅力，隐隐似要吸纳人的心神于其中，随即一脸平静地窜了出去，曲三心中一动，从草丛中悄悄探头向外望。

　　黄啸过得片刻便即奔回，两只手一边挟着一个金兵，瞧服色其中一人似乎还是个小小将领，只是他双目紧闭，头软绵绵地垂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黄啸冷冷将二人掼在地上，伸出足尖在其中一人腰间一点，解开了被封的穴道，那人闷哼一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看清二人后，那人张口欲惊呼，黄啸出手如电，伸出竹箫封住了他的哑穴，他的玉箫自被闵峰源击碎之后，一时找不到物代替，便随手折了根竹枝暂用，大小轻重殊不称手，却也聊胜于无。
　　黄啸沉声道：“别乱出声，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那人目光闪烁不定，黄啸面罩寒霜，瞧也未瞧另外一人一眼，单掌便击向其天灵盖，只听“波”的一声轻响，掌随力陷，对方的头骨立时碎裂，黄啸抽出手掌，红红白白的液体自掌击处汩汩流了出来，对方连哼也未哼一声，昏迷之中便稀里糊涂地送了性命。

　　这招杀鸡儆猴果然奏效，那人看得惊骇莫名，目光中慢慢流露出恐惧之色，双腿一软，才站直的身躯又跌坐了下去，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久经战场，本是见惯了生死，但从不知一人之掌力竟能如此厉害，摧人首脑如刀切豆腐，眨眼间己方一人便尸横就地。

　　他颤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明显锐气全消，黄啸微微一笑，问道：“你们的将军耶律玉哥在那间营帐？”那人神情一松，指着远处最为华丽的一间牛皮金帐说道：“喏，那里就是。”

　　黄啸只斜斜睨了一眼，冷笑道：“你的胆子倒不小，连我也敢愚弄？”提起了鲜血淋漓的手掌作势观看，那人吓得魂飞天外，急忙说道：“那里的确是耶律将军的营帐，不过他生性多疑，一般不在帐中歇息，自有别处销魂所在。”

　　黄啸追问道：“那他在那里？”那人不敢再看他的手掌，低头说道：“军伎之中有个杜宛娘，新近十分受宠，料得将军多半宿在她处，你们只须往东边走，转弯处那间绿帐便是。”

　　黄啸目视东边，沉吟不语，曲三插嘴道：“黄师傅你当真相信了他的说辞，我总觉得金狗的话靠不住。”
　　那人连连磕头说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决无半句虚假，如有欺瞒之心，两位大侠回头只管取了小人的性命便是。”

　　黄啸最见不得贪生怕死之人，忙挥手止道：“行了，别再多说，就算你说的是假话，我也不惧。”那人正想爬起身来，一听他这话连忙又跪了下去，不住磕头如捣蒜，该问的话已经问完，黄啸杀机顿现，脸一沉喝道：“该死。”

　　话音方落，竹箫已点入对方咽喉，迅捷无比地抽出，连血渍都没溅上半点，等过了片刻之后，那人喉间忽然现出一个大洞，惊恐之极的面容定格在瞬间，喉间血如泉涌喷出，人也软软瘫在了地上。

　　黄啸将两具尸体踢入草丛密处，曲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此人行事狠辣之极，大有邪气，于王喆之光明磊落全然不同，但浑身自有一股威严冷酷的气势，自然而然教人心折，他对他又敬又怕，满心皆是难以言喻的全盘信任，忍不住低声道：“那我们现在该去那里找他？“

　　黄啸放眼远远望了一圈，目光直锁定东边那几间营帐，曲三会意，年轻的脸上红了一红，两人悄没声息地奔了过去。

　　军营中向来便有随军伎女供兵士狎玩发泄私欲，而耶律将军更是出名地好色贪欢，所以起先那名将士招供将军住处时，黄啸一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在撒谎，耶律将军不仅好色而且多疑，他会老老实实呆在营帐之中，简直是一桩奇事。

　　避开稀稀落落的守卫士兵，两人一起潜到了营帐外，曲三心里一直憋着一个疑问，此时忍不住低低问了出来：“如果耶律将军真的在此处歇息，为什么防守竟如此松懈，这有点不合情理啊。”

　　曲三虽然机灵，但到底阅历尚浅，看不出对方布防。黄啸耐心地解释道：“你莫看防守的人少，其实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士，比如这个——”他随手指了指普通士兵装束的一个大汉，虽然低垂着头，但偶尔抬头却可见一双精光四射的眼，太阳穴处高高坟起，明显练就一身高明的外家功夫。
　　另一个矮小的汉子双手笼在袖中，神情贼忒嘻嘻的，走个十余步就会停下身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一边吸嗅一边露出满足惬意之极的神情，两只金鱼眼鼓得放亮。
　　黄啸低声道：“此人是个暗器行家，别瞧他形容猥琐，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号做八臂猿猴，另外那两个人也不容小觑，从他们走路的步伐和握剑姿势来看，极有可能是青海派的三才剑客。”

　　曲三再三端详了片刻，对黄啸的钦佩只有更深，咋舌说道：“好家伙，原来个个都深藏不露，耶律将军从那里请来了这么多高手，却难得的是大家皆肯放下身段，为这些个蛮夷之辈卖命效劳。”他再三摇头，明显露出不解不屑，在他看来，练就一身武艺却为敌方效力，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黄啸冷冷一笑道：“红尘熙攘，凡人无不为名利而奔波，有什么可奇怪的。”
　　曲三想起了背叛义军的许峥，脸色当即黯然，紧紧地握住拳头不语。

　　旷野之中风声呼呼，帐篷内语声断续听不清楚，黄啸提起掌，趁着风声刮过正急时轻轻一击，帐篷悄无声息地破了一条小缝，而里面的人却是毫无察觉。

　　从缝隙内往里看，一个红衣女子软软倒在地上不知死活，视线再向右转了转，两个男子正面对面地席地而坐，其中一人虬发纠结气势极雄伟，料来便是耶律玉哥将军，另一白衣男子背对帐篷，身形端凝如山，瞧不见容貌如何。

　　耶律玉哥倒了杯酒，双手奉与白衣男子，呵呵笑道：“欧阳先生武功卓绝，有先生相助，料想夺得那九阴真经易如反掌，只是完颜将军是个粗人，一心只想诛灭叛逆，力主攻入霞岭镇杀他个片甲不留，我怕这些个中原蛮子死到临头狗急跳墙，不肯老老实实地说出九阴真经的下落。”

　　乍听到九阴真经，黄啸的身躯一震，这本书相传流传于世已数百年，书中所记载之武功博大精深，习之足可以傲睨天下，为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无上至宝。人人都想将此书据为已有，而侥幸获得者往往未及修炼便为他人强取豪夺而去，江湖因此掀起腥风血雨不断，无数英雄好汉为之枉送了性命，但每次得闻此书面世的消息，又有更多的人趋之若鹜争夺不休。

　　九阴真经自百年前的一场江湖浩劫中不知所踪，想不到如今又重现江湖，而这名被他唤作欧阳先生的白衣男子，很可能便是近年来在西域崛起称雄的白驼山欧阳锋，九阴真经果真魅力不小，竟然将远在西域的欧阳锋也吸引来到了中原。

　　欧阳锋呵呵笑了笑，他的声音怪异无比，铿铿如金属撞击，听得人耳膜难受之极。
　　“这个我却是不惧，完颜将军虽然位高权重，我却还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若是再百般阻挠，我一掌了结了他的性命便是，于耶律将军你也大有好处。”
　　耶律玉哥听得一颗心呯呯乱跳，他与完颜将军素来不合，在朝政上又处处受他掣肘，恨他不假，却是不敢轻易取他性命，连忙支开话题说道：“欧阳先生说笑了，完颜将军乃是朝中重将，他若在此处身亡，朝廷定会怀疑是我暗害了他，到时反而不妙。”刺杀朝廷重臣乃是死罪，如不是策划周详万无一失，耶律玉哥怎肯贸然下手。

　　欧阳锋饮下一杯酒，酒杯在手中转了转，忽地一笑悠悠说道：“瞧你如此胆小，如何成就大事？”
　　自重金礼聘得欧阳锋相助以来，此人自负武功卓绝，行事嚣张殊无礼貌，耶律玉哥早对他心生不满，此刻听他言辞之中对自己殊无敬意，心中恚怒暗生，如不是看在他一身武艺有所依仗，恐怕早就下令砍了他的头，耶律玉哥勉强按捺住怒火，陪着笑脸说道：“朝堂不比江湖，岂可一概论之。”

　　欧阳锋放下酒杯，傲然道：“这个我却不管，总之我助你剿灭叛逆，上清观的那群牛鼻却须交由我来处置。”

　　耶律玉哥大喜说道：“那是当然。”脸上不由露出微笑，他非武林中人，对九阴真经兴致缺缺，而如果能顺利剿灭王喆所率领之义军，却于他仕途大大有利，两相权较，各取所需，可说是皆大欢喜。

　　许峥不仅背叛了义军，还揭露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九阴真经早在百年前便落在了上清观观主余经天手中，余经天怀悲天悯人之心，认为九阴真经乃武林祸源之根本，决不可留传于世，但他又不愿毁却前辈辛苦创立之心血，于是便将此书秘密收藏了起来，只历任观主知晓其书下落，更颁下严令，禁止观中人习练册上武功。

　　上清观这百余年来声势日渐衰落，历代观主秉承先师遗训，无论局势如何艰难，从无一人敢私自习练册上武功，待传至余惊涛这代，幸而上清观出了一个不世武学奇才王喆，他热血报国，率领观中人聚集天下群雄走上抗金大业，令上清观得以重振当年声威。只是王喆武功虽然比观主余惊涛高出不知凡几，但限于身份，他并不知晓九阴真经的秘密。

　　欧阳锋习武成痴，武艺大成之后便由西域白驼山来到中原，企图得到这本天下人奉为至宝的九阴真经，辗转探到此处，好不容易才探得一点消息，恰逢耶律将军为对付义军群豪，重金礼聘武林人士纳于麾下，他只小露身手，立刻技压全场，轻易便混到了军中，大得耶律玉哥器重。

　　耶律玉哥与欧阳锋订下盟约，要活捉上清观诸人，本来一切皆已计划停当，谁知完颜将军与他会师后，却一意孤行要大军攻入霞岭镇，以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在他看来，小小一支义军队伍，直接灭了便是，实不值得花费太多工夫。

　　完颜宗翰不知义军人数虽不多，却是一块难啃的大骨头，如果不是内部出了叛徒，耶律玉哥也不会这么容易便将义军逼入绝境，他与耶律玉哥意见不同，一时形成僵持之局。

　　种种情景黄啸虽未曾亲眼所见，前后一联想大致也猜测得出来，他心中一凛，局势越来越复杂危急，如果此次不能顺利地拿到通行令牌，等欧阳锋亲自出马之后，群雄更难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