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朵朵为谁开》菜影

6、第 6 章

　　六．
　　一阵风直向红雨吹来，她忙用衣袖遮住眼睛以免让沙迷了眼睛。待风停沙散，她放下手臂，便看见独活出现在她面前。
　　“让你从我面前逃走一次两次，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了。”
　　“错，我已经逃走三次了，就算这次逃不了，也只是第四次没有逃掉罢了。”
　　“纵横石在我手里，我随时都能找到你，也随时能收回你的法力，你能逃到哪去？洛红雨，我是妖，没那么好说话。”
　　他说的是事实。
　　低头默然，复抬头，红雨拧了拧眉头：“我想回玄都村看看。”她没有请求的语气，也没有答应帮他，但独活同意了，他已明白她的意思。

　　“还有多久到，你走得不累么？我可走了好几日了……哎，你等等我！”
　　这几日两人一直走在回玄都村的路上，独活一身轻松，红雨却是累得不行了。其实她有些不解，两人都有法力，为何不飞回去？但她始终没问，独活肯带她回来就不错了，她可不想再惹了这尊“佛”。
　　“照你的速度再过一个时辰。”独活回过头来看着累得都快迈不起步子的红雨。
　　她努力走到他身边，喘着气说：“一个时辰，好，我们继续前进。”又走了几步，红雨又说：“对了，我们玄都村外设有结界，你是知道的，到时你在界外等我便好。”
　　独活没有说话。
　　“不必担心，你既已送我回来，我自然信守承诺。”
　　独活还是没开口，红雨已习惯他的沉默，就当他同意了。
　　想见到凌绝、村长和众人的心情使她的体力也恢复了，加快步伐向玄都村而去。可越接近玄都村越觉得不对劲儿，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始料未及：之前被加固的结界消失了，屹立于村前千百年不倒，乃是玄都道人亲手刻上“玄都村”三个大字的石板断裂成两半。石板上‘真人者，与天为一，而知之者，内修炼而知之，谓之圣人’的小字也随之分成两半。她也终于想起有何不对劲了，那笼罩着整个玄都的桃花散落了一地，枯萎，污秽不堪，凄凄惨惨，少了馥郁的香味。真个是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来一朵鲜。
　　再往里走，却是满地的尸首，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这些尸首都是她熟悉的人：医术高明的张大夫，喜欢送竹蜻蜓给她的陈伯伯，包饺子很好吃的周姐姐，还有晏笑、清涟……前几日他们还同她说话，对着她笑呢。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切，眼前所见她决不相信！玄都村决不可能会变成这样，定是有人使的障眼法，有无量尺在，有凌绝在，这一切都不会是真实的！
　　凌绝，想起凌绝，她奋力奔向万木堂，不顾身后跟来的独活。
　　在她跑向万木堂的途中，一个怯怯的声音叫住了她，“红雨姐姐。”
　　还有人存活着！红雨停住脚步，顺着声源看去，竟是凌云。他满脸泪痕地跑过来，红雨一把抱住他，感受到他的颤抖：“云儿，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昨夜妖魔打破结界，他们冲进来毁坏桃树和屋舍，见人便杀。红雨姐姐，我好害怕！”
　　“你哥呢？村长呢？”
　　“哥哥让我用缭方球躲藏好，他与村长去抵御那些妖魔了，哥哥已与他们奋战一夜了。”
　　凌绝，凌绝！
　　她突然想起身后的独活，将凌云拉到他跟前，柔声对凌云说：“云儿别怕，你跟在他身边不要离开，我去找你哥，等我们来接你。”说完她站起身来，看着独活，“请你一定帮我照顾好他，否则，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帮你！”她从未用如此口吻与独活讲话，但此刻她只能寄托于他了。不待独活回答她已奔向万木堂了。
　　凌绝，我说过若有一日妖魔入侵，我必与你并肩作战，你等我！
　　未进堂中，先闻及其内打斗声。“凌绝哥哥！”她疾步进去，地上都是鲜血，而她一眼便望见那个养育她十八年的村长就倒在血泊中。
　　“爷爷，爷爷！”红雨呆在入门口，眼泛泪光无声地喊着，可那个慈祥的老人再不会起身带着宠溺的语气责怪她出去许久让他担心了。
　　凌绝正与一个男子打斗。那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着一袭深紫色的华贵长袍，三分俊朗，七分狂傲。光洁宽大的额间一抹淡淡的上弦月魔纹更为他平添两分嚣张之感。他手上着一把短而宽华丽沉重的宝剑，只见这把剑的周围剑气流转，不断地散发出了阵阵幽冷的寒光，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凌绝竟不是此人对手，他练习过无数次，那招几乎无破绽的“凌风旋”还没使完便被对方一掌打向他后背。随着那一掌，凌绝被震飞，直向前冲去。
　　红雨眼见凌绝扑过来，她飞身上去接住他的身体，饶是她已有了法力，但那一掌威力太强大，红雨抱住凌绝后被反弹向后退了一段倒在地上。红雨仰躺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像要碎了一般，凌绝倒在她身上，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喷在她脸上，衣衫上，那画面触目惊心。
　　“凌绝哥哥！”
　　红雨忍着疼痛，起身扶起凌绝，凌绝已完全失去力气，倚靠在红雨身上。她擦着他嘴角边的血迹，可自己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擦不干净他脸上的血。“凌绝哥哥，你不要吓我啊！”怀里的人在她心目中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天神，他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怎么会倒下呢？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涌出，和凌绝喷在她脸上的血融合在一起，滴落在凌绝脸上。
　　“红雨……”凌绝虚弱的睁开眼，看到哭成泪人的红雨。她失踪了许些天，明知她可能会有危险却不能去找她，但他知道她不会怪他，她从不曾对他生气的。平日里她总跟在自己身后，觉着有些烦，其实又不是真的烦她，心里当她和凌云一样，是个要人陪，要人宠的小孩子。
　　他很清楚自己快死了，玄都村也将走到尽头，千百年安宁祥和的玄都村他终究没能守护好，临死前唯一有些安慰的便是红雨平安无事的归来了。想要一直好好保护她的，可是现在只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也是不能够了。凌绝费力扯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凌绝哥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说好要和你一起保护大家的。”
　　红雨伸手抚上凌绝的脸，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凌绝哥哥，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等击败那些讨厌的妖魔后重建玄都村好吗？我们重新盖屋子，种桃花树，你不是一直想好好赏赏桃花吗？到时候我们一起看桃花好吗？”
　　凌绝没有回答她了，他已经闭上双眼，听不见她说话了，也永远没有机会同她一起看桃花了。
　　红雨仍然闭着眼睛，仿佛看不到凌绝死去的样子，他就还没有死去。红雨至始至终都觉得这是一场梦境，等醒来一切都没变，可凌绝真真切切的躺在自己怀里，不再同她说话，不再对她温柔地笑了。好难过啊，好痛啊！在梦里也会这么痛吗？若这不是梦境，那她是真的失去他了？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拼命摇晃着凌绝的身体，“凌绝哥哥，不要啊！不要离开我，凌~绝！”那一瞬间，她只觉天地都崩塌了，一切都毁灭了，一切都消失了。
　　“真可怜啊。”带领妖魔屠灭全村，打杀凌绝的领头妖魔在这时开口了，“不过你回来的倒是时候，玄都村只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未免太凄凉了，我还是发个善心送你们团聚吧。”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的语气徒然狠厉，立刻上前准备杀了红雨。既然做到这一步，自然不能留下玄都村一个活口。
　　红雨根本不想反抗，玄都毁了，村长和凌绝哥哥走了，她似乎也没有留在世间的理由了。若是能在另一个世界与大家重逢，想来也挺好的。
　　只是她想离开，有人却不允许。
　　百丈冰准备一招解决这只蝼蚁，出招凌利干脆，却没想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尽数接住他所出这一招。他定睛一看，收了手上的功力，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穹宇独活。”
　　“百丈冰大人，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啊。”独活负手身后，略带讽刺的说。
　　百丈冰，乃是如今三界妖魔之王万里凝座下唯一弟子，深得妖王独绝，或许当今天下就只有万里凝能够收伏他，连独活都自问没有自信与他一战还能全身而退，不过他却丝毫不惧他。
　　“这不必你管，倒是你，到此是何意？”
　　“这个女子——”他转头看了一眼哭的撕心裂肺的红雨，“谁也不能动。”
　　“你可没资格命令我。”百丈冰真是不明白，穹宇独活也知上古神器无量尺就藏在玄都村，可他不夺神器，却千方百计要留下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类女子，更不懂妖王为何那般看重他。不过目前还不便与狼族撕破脸面，算了，一个没用的人类女子而已，活不活都无关紧要，百丈冰暂时退让了一步“好，既然你出手了那我就放过她，我们后会有期。”话音刚落他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独活松下一口气，回过头，红雨仍抱着凌绝的尸体哭泣，不肯放开。玄都已毁，玄子已寂，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目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如今她已无处可去，只能依靠自己，这一点他清楚得很。
　　见她如此伤心，就暂时随她哭去。独活并不打扰她，只在一旁静静地站着，这片充满血腥的寂静土地上就只有她的凄凉的哭声。他是不太明白一个人死了，活着的人为何会为其如此伤心绝望，这世上可没谁死后值得他如此。
　　“不，不行，不行啊！”独活正在心里想着，突然听见红雨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原来，她正抱着凌绝的尸体，却发现他的身体正慢慢化成蓝色、紫色的星星点点，这是他残留的一缕神魂，慢慢往上升。红雨急忙站起身来，“凌绝哥哥，不要走！”她伸出手去抓凌绝身体幻化的星点，可都从她手中穿过，眼见就要越飘越远，渐渐消失了。不行！不能连他这最后一缕神魂都留不住，这些星点消失了他就完全不存在于这个世间了。
　　“凌绝哥哥！”红雨奋力一抓，那星点居然停住了，没再继续上飘。她突然想起，她体内拥有纵横石的法力，用这法力应该可以控制凌绝的最后一缕神魂。
　　她右手手腕打了一个旋儿，将神魂收归回来，控制于自己手掌中。一旁的独活看着她使出法力阻止凌绝神魂的离散，即便是他也惊讶于红雨修行的天赋和能力。法力注入体内她便能使用了，现在竟是能使出这般耗费心力的收魂术。
　　这边红雨收控神魂，的确耗费了她大量心力，正苦苦支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如此吧。她看到左手手腕上那串桃花手链，粉红色的桃花雕刻精美，栩栩如生。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把凌绝的神魂带入这朵桃花里，这样他的神魂有了容身之所就不会消失了，他就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
　　想到这，红雨顺着手势，将凌绝的神魂带入手链上方，注入桃花中，这朵桃花立刻闪现出粉色、蓝色、紫色的星光。过程很顺利，神魂在她法力包围下顺从地进入了桃花内，可当她准备收了法力时那神魂又不受控制地要跑将出来，看来需要封印它才行。
　　完成封印后，桃花的光芒消失了，红雨也已精疲力尽了。封印所费的修为耗尽了她的精力，不过总算是保存好了凌绝最后一缕神魂。这是面对这场劫难她唯一能为凌绝做的事情了。“凌绝哥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她轻轻抚摸了一下桃花手链，用虚弱的语音说出这句话，便失去知觉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