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朵朵为谁开》菜影

30、三十

　　三十
　　“你要离开了？”
　　银灵子怀中抱着七弦古琴，挑眉看向独活，“我都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你不会反悔吧？”他摆了摆手，“反悔也没用，禁锢解除了，从此以后，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支配。”
　　想起银灵子最后同他说的他与那凡间女子的结局，独活下定决心。
　　“你自由了，但离开前，能否帮我最后一次？”
　　“……”
　　“素女不爱你，是因为你是魔吗？”
　　总是在不经意间，这个名字一出现就会让他忆起那些封存在七弦古琴里的往事：他听着素女的琴声，爱上了这个痴情于他人的人间女子，为了她不顾一切，甚至不惜打破在魔界发下的誓言，换来的却是天界的怀疑与魔界的追杀，连自己所爱的这个女子也不完全信任他，他却是毫无怨言。他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神，魔，他只在乎他的素女。最终，素女的魂魄留在七弦古琴内，留在他身边，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银灵子是魔，天生的魔；独活和他一样，生来便是这个身份。本以为以他淡漠的性情，与情爱之事绝缘，身边跟着一个绝世美人也不见他动心过，直至他看到了红雨，他知道，这个看似无情的狼妖，也逃不脱这一劫。
　　抚摸着七弦琴，银灵子叹息，“注定的结局，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改变不了，你不能总逆天而行，小心万劫不复啊。”
　　“或许你说的对，权利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就一定会不计手段得到，得到了也就罢了。有些难能可贵的东西，只要知道她安然存在，就算不属于我，那也无可奈何。”
　　他坐拥魔界，却觉得这天地万物，无尽苍穹，也抵不过她陪在身边，让他感到安心。遇到她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对权利的追寻，遇到她以后，只想着利用她达成所愿，而现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终于敢于直视自己的真心了。
　　第一次他想要的，不会再费尽思量的去掠夺。洛红雨，她是何时在自己心里生根了？，像
　　摇曳的波光撩开一湖动人的涟漪，总让他心神不宁。
　　银灵子目光动了动，闪出些光芒来。
　　“她说我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在她眼中，我嗜血残忍，杀戮无常，她从没忘记过，我是狼妖。”
　　妖与人之间，隔着永远也放不下的偏见，这就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他想与她相同点多一点，与她再近一点。
　　“你替我将身体中属于妖魔的魔气逼出体内吧。”独活认真的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你……”银灵子承认这是自己听过最不可思议地话了，与当年自己做过让别人也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不可思议。
　　妖魔的魔气，是世人最恐惧的，也是妖被人称为妖孽的归咎，但对妖本身来说，那却是一层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屏障。逼出邪气，妖魔的法力会迅速下降，妖力慢慢溢出体内，待妖力完全脱离本体，他或许会变成一个虚弱的凡人，甚至于生命在那一刻也许就静止了。
　　素女啊，你看，妖魔真的可以为凡人做到这些，不止我一个，你相信我了吧。
　　开辟鸿蒙，混沌初开，谁为情种？风月情浓，为情不悔，不惧。
　　“独活，你……”
　　“主人不要！”
　　身后传来的是一个悲痛的声音。
　　转身看到的是一个满是泪水的女子。
　　流苏站在身后，将独活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主人，终于承认他动了情，终于肯直面曾那觉得羞耻的情愫了。她以为，他没有情，不懂爱，原来只是因为她不是那个可让他停驻的身影。
　　她亲眼看着他的改变，看着他渐渐沉沦下去，她看得清清楚楚，却无能为力。可是，她可以接受这一切，却不要看到他受到伤害，自己将他捧在手上，放在心间，怎可以眼见他为了别人，变得破碎不堪。
　　“主人。”她缓缓移步走向他，任凭悲哀将自己合拢裹紧，泪眼婆娑，“我陪在你身边，跟你来到疆北雪域，攻占沙海魔域，看着你一步步从狼族将军成为狼王，成为妖王，这是你的心愿，我就陪你完成。可现在你竟然要逼出自己的魔气，那我陪着你的这几年，陪你做的这些在你眼里又算什么？你要为了她一个人，抛弃这一切，放弃你的坚守的信仰吗？”
　　“那不是信仰，只是欲望。”独活看着一颗泪珠从流苏的眼眶中落下，滑过脸庞，落在自己与她之间的雪地上，溶于冰雪中，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咸咸的滋味，“流苏，对不起。”
　　“对不起？”流苏的脸色由惊讶过度到苦涩笑容，他是那么骄傲的狼啊！
　　“你跟我说对不起？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她抬手失去脸上的泪痕，原来他能感受到自己对他小心又小心的心意啊，可对不起算什么，只能将自己远远隔开。
　　“逼出体内的魔气，接下来呢，是要我离开你吗？”
　　“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为我做了很多事，我都知道。事到如今，你要走要留，全凭自己，你从来都是自由的，不该被我羁绊。”
　　“我甘愿的。”
　　独活无言。他似乎都懂。倩影飘飘，冰雪容颜，繁花心事，轻灵飘逸，不着痕迹，但不经意的回顾，全是动人的眼眸流动。
　　他在沉默，流苏猜不出那是无奈的沉默，还是心虚的沉默，他只是一直沉默着。
　　她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心甘情愿为他而活，毫无保留地支持他，毫无原则地相信他。
　　银灵子站在一旁，也无语。他对独活与流苏之间的过往也不甚了解，上一代狼王将自己交给他时，她便在他身边了。她已经在他身边很久很久了吧，他们或许有一个美好的相识吧。为了过往的相遇，才有了经年的相伴。她守了相思，他却害苦了红颜。
　　流苏红着眼眶，紧紧抿起嘴，她看着独活终于说出从前不敢不会说出的话来，为他所做的一切，她甘之如饴，可现在心底那巨大的失落和其中包裹着的难过、委屈，却无法忽视掉。他真的不想要她待在他身边了，这些年，她从来也没对他提出过什么要求，她什么也不求，就只想要陪在他身边，陪他达成所愿，可他现在变了，他不需要她了，他不要她了。
　　“主人，我也知道你决定的事我阻止不了，既然你不要我了，我便离开。可你要知道，等
　　我们下次再见面，你便不再是我的主人了。”
　　她很快离开了，带着不甘和哀伤，再多停留一刻，留给日后的哀伤便会增加一份，再多看 他一眼，只怕就抑制不住那颗放不下他的心。
　　银灵子还是帮了他最后一次，施法将独活体内的魔气逼出来封印在纵横石中。
　　纵横石，唯一的，他与她之间还有一丝关联的东西。他不需要向银灵子打听红雨的下落，
　　纵横石自会感应到她的方位——云杉雪岭，她竟然带着凌绝去了云杉雪岭。
　　独活闭着眼，她不是恨他吗？不是要和他断绝来往吗？究竟是带着何种心态住在云雪居的啊。
　　将纵横石藏在最初住的山洞的揽胜殿中，他沉思良久，终是离开山洞。
　　他不会去找她的。